132、既往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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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飞尘则在看兰登沃伦。</p>

时间推移，人们还在持续不断地复活着，可是他看得出来，越是往后，复活所需的时间越长，主神消耗的力量也越多。</p>

注意力回到安菲身上。他发现安菲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座祭台上。</p>

复活的人们被喜悦包裹，安菲的眼瞳里却满是幽寂。</p>

狂欢与悲戚，像世间的两极。</p>

如果是完全的复活，不会有今天蝶人族的异状——接下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p>

安菲忽然缓缓收紧了握着郁飞尘的手指。</p>

很多个纪元后，他已抛弃太多过去，也从未回忆过这些事。</p>

但当光阴的迷雾被过去的亡灵揭开，他发现那些记忆还像刚发生时一样清晰。</p>

——连同这一天里那比绝望更空荡的情绪。</p>

祭台前的主神手腕微微颤抖了一下。这是消耗过多的征兆。</p>

他划开了一道更长的伤口，更多鲜血被祭台汲取，流光落在了约拿山下。</p>

年轻的蝶人睁开了眼睛，呆呆打量着身边这个世界。</p>

他死了，他记得。火焰吞没了他的家乡，也吞没了所有人。</p>

客人，是那个外乡的客人一手造成了一切。想到那人的一刻寒意从他脚底窜到头顶。他亲眼看见他把三支火焰的利箭射向蝶人城市的心脏。他还对他说——感谢招待。</p>

那现在又发生了什么？</p>

几道流光闪过，他身边出现了更多人。蝶人们相互对视，都认出了对方，蝶翅簌簌抖动。他们很快谈到那场恐怖的大火，谈到生前所受的折磨，也谈到现在这离奇的复生。</p>

年轻的蝶人一边听，一边惶然看向四周。</p>

终于，模糊的白金色在他视野里一闪而过，这色彩在他心里实在刻得太深了。他用尽毕生力气聚焦视线，终于看清了远处山巅上一抹高高在上的孤影。</p>

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p>

强烈的直觉告诉他——就是那个人。</p>

他浑身颤抖起来，死死望着那里。</p>

山顶祭台前，主神若有所觉，与那年轻的蝶人对视了一眼。</p>

山风呜咽，万古以来，风就这样在世间回响。</p>

就在这一眼对视之间，命运的转轮缓缓走过一个刻度。</p>

复生的过程忽然停下了。</p>

主神眼瞳里微有茫然，祂抬起右手，在手腕划开十字刀口，鲜血流注，祭台却不再吸取。</p>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主神再度将手指按在祭台上，手指陷在血泊之中。祂缓慢而决绝地闭上眼，无法形容的强力将鲜血生生逼入祭台之中！</p>

又一位蝶人居民在山下复生了。但他的蝶翅只剩一点儿，边缘泛着焦黑。</p>

接着是第二位，第三位……</p>

起先是蝶翅的变化，后来是其余肢体的奇怪变异。</p>

再后来……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p>

一团混乱的黑气里，一些畸形的肢体或器官杂乱地纠缠着。</p>

画家喃喃道：“……快停下……停下！”</p>

可主神似乎已经听不见他说话了。</p>

画家冲上前，咬牙硬生生把祂的手指从祭台上扳开。</p>

他看向自己的手心：“……为什么。”</p>

“你力量不够了。”画家道，“你得休息，等恢复一些我们再来。”</p>

神明的目光死死望着畸变的蝶人，祂仿佛看见虚空中极可怖之物。</p>

祂摇了摇头：“不是力量。”</p>

缓缓地，祂再次将手指按在祭台上。</p>

这次，连祂的身影都在淡淡虚化了。</p>

画家睁大了眼睛：“不……”</p>

新的流光终于再次在约拿山上空出现。</p>

这次，它们在半空静静化为漫天灰烬，风一吹，就散了。</p>

灰烬消散的瞬间，有什么东西也在神明身上死去了。祂闭上眼，轻轻喘了口气，仿佛承受着剧烈的痛苦。</p>

画家曾见过主神受伤的样子，再疼痛的伤口都掀不起祂一丝情绪的波动，从来没有哪次像今天这样。</p>

他惶然扶住神明的身体，一遍遍地问：“你怎么了？”</p>

“你怎么了？”郁飞尘问。</p>

安菲看着他的眼睛，久久没有说话。</p>

“不能再往前复生了，对么。”</p>

安菲眼中的哀伤终于化为实质，郁飞尘伸手，在他脸颊上拭去一颗落下的眼泪。</p>

幻象里的神明连微笑都冰冷。</p>

他眼前的安菲却可以眼眶泛红。</p>

这是你第三次在我面前流泪，郁飞尘想。</p>

“我曾许诺，要一切因我而死的都复活，一切为我而死的都归来。”安菲抬头望着他，“这一天，掌控复生的力量后，我也以为……从此就能履行过往一切誓言。直到这时候我才知道复生也有一道不可逾越的界限。不是力量，是时间。越过这道时间后，消散的力量永不会重聚，已死之人永不会复活。”</p>

“后来，我将复生界限的长度命名为一个纪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