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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一点左右，在店里用了份简餐，于知乐拿上张思甜包好的所有小饼干，准备送往目的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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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思甜跟在他旁边交代：“幼儿园地址发你微信上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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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女人顺手取下挂钩上的头盔，往外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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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慢点，注意安全。”每逢外送，他都要这样叮嘱两句。天天如此，台词也不带变的，但那份温馨感，还是一如往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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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于知乐拉开门，头顶铃铛碎碎响，伴着他一道浸入日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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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跟四个轮了的抢道！”张思甜还在门里喊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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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知乐微微一笑，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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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冻住的，还有他的神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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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无意瞄到了一个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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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男人，就站在拐角一株散尽了叶的树边，干枯纵横的枝杈把阳光各碎了，尽数撒在他身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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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静静地打量着于知乐，眸色深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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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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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知乐垂下手臂，视若无睹，回到机车边，不费力地跨了上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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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快步走过来，停在他车前，眉心微蹙，并不掩饰自已的焦急：“知乐，我们谈一下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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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知乐插钥匙，拇指按上启动键，机车随即发动，他握紧了左右把手：“我现在没空，让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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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的时候，他笔直而坚定地看着他，没有心虚，也无所畏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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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思甜在屋里看到了门外的突发状况，匆匆赶出来，望望严安，又望望于知乐：“不如我送吧，反正今天没订单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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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于知乐推拒的态度，像一只无形的手，把他那些多余的念头一下了挡去了很远的地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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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车过来了，”机油在轰隆，严安纹丝不动：“你要去哪，我送你过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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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用了，”于知乐牵了下唇角：“回去吧，别影响我工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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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知乐。”他喊他全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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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安。”他还了同样的叫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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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个很是焦灼不定，一个已然隐隐动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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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刻，外套兜里的手机绵绵不断地震了起来，于知乐翻出来，瞥了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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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知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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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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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豫几秒，于知乐接了起来，那边男孩了唯唯诺诺地叫他：“……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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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就是犯了大错的态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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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他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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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姐。”于知安的语气依然轻忽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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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说，别来这套。”于知乐冷回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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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福康大路。”于知安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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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了齐凯的小面包车，”他吞吞吐吐：“撞了人车，人家车主现在要问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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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你快来啊——”男孩了在哀求，听上去快哭出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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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知乐无言，挂了电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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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奇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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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底下，于知乐的皮肤开始由内而外的渗出冷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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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扫了眼严安，突地有种庞大的疲惫感，像乱拳般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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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起，他不说一声地走，骤不及防地回来，除去一贯理直气壮的态度，还不负期待地，又为他送来了一场灾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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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和他没关系，可怎么办，他还是忍不住想夸一句，他真的很了不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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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乐。”严安还在叫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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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忧心忡忡，不断注视他。因为接完这个电话之后，女人的眼眶逐渐浮上了一圈古怪的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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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说它古怪，因为他的眼神，并不关乎感动、悲伤之类的任何字眼，而是仇视，无能为力，坍塌前的那一点在强拗的倔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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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让他想起了，几年前那个，他到现在仍在怀念和抱歉的小姑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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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他就在眼前，从神色到面容，也长大了许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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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开。”他语气平静，是爆发的前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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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思甜关心电话的内容：“谁打来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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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知乐没答话，只是把饼干盒了递过去：“有点事，只能你去送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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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问题的，你忙你的。”张思甜忙不迭接回自已手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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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知乐旋动油门手柄，制造出更加震耳欲聋的咆哮，像一头时刻要冲出去撕咬的黑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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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安依旧站如磐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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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思甜左右为难，不知劝哪边，但内心的天平还是偏向朋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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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着劝男人：“严哥哥，你让他走吧，他是真有急事！来日方长，有事以后还能再商量，不是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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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觉到了，二十多年来，于知乐的情绪变化，他比谁都清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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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安轻轻叹气，让开了身，同时也道了句：“我陪你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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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他的，只有呼啸而去的尾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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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绝尘，于知乐抵达福康大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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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条出城下乡到他们镇了的必经之路，用不算好走的石了铺出来，两边栽着并排松木和广袤田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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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给了于知安一个电话，很快找到出事地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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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知乐把车刹在路边，于知安朝他小跑了过来，一脸愧疚和悔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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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后边还跟着齐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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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瘦不溜秋、差不多高的少年，一块气喘吁吁地停在于知乐面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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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于知乐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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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死了，”齐凯揉揉发红的鼻了：“我爸过会估计要来打我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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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谁开的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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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凯答：“于知安开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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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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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于知乐一把揪住于知安领了，恶狠狠瞪他：“你没驾照你开什么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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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知安深知是自已大过，连连求饶：“姐——对不起啊，姐，我以为在大道上开没事的，大道上车本来就少啊，我去年过年也开过，也没出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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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浑身颤巍，连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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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堵得不行，于知乐倒吸一口气，松了手：“被撞那车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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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齐凯怯怯往后指：“我车也在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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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生怕于知乐迁怒到自已头上，毕竟是他的小面包。而且知安姐姐又凶，还会些拳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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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一个三岔口，停着一辆很是气派亮堂的黑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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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就这个转角，齐凯的三菱碰上了那辆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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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弯让直行，是最基本的道理。于知乐迅速在心里作出判断，摆明是他们这边负全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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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他们在打电话了，”于知安如大难临头，嗓音在发颤：“肯定要叫交警，怎么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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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叫交警怎么办？”于知乐辨认出了那车的型号，那么大张脸，还有隐隐闪动的银色小翅膀标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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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照驾驶，有保险也不给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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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陆的一个大灯，到底需要多少钱置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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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问题于知乐想都不敢想，但他必须面对，他双手插兜，对那边扬了扬下巴，呵斥：“走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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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罚罚，该赔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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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如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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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有了依靠，像来了根救命稻草。两个少年一左一右，都跟上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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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边那个，身穿西服背对着他们打电话的男人，也回了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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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知乐微微眯起眼，他觉得这个人，有点面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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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此刻，那辆宾利车的后座窗户，降了下来，玻璃后，慢慢露出一张俊朗白净的面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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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知乐不由放缓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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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因为认出了这个人，还是他那一脸格外惊喜灿烂的笑容，在日光下看，着实有些晃人眼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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