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火光(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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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暗得很快，及至一间破庙前，张叔停下了马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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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道：“前边呀就是居飒坡，里头有个匪窝。白日那附近有霍家军管着，土匪们不敢太放肆，等到了夜里头，黑灯瞎火的，他们就不管不顾了，见人要抢要杀，我们还是等到天亮再走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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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对，他们这一行，一个老人，一个姑娘，再加一个病秧了，土匪见了恐怕都得拍手叫好。阿殷倒是不怕土匪，但也绝不会去硬碰硬，没必要，况且在别人的地盘里，还是小心为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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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下马，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进了庙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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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里久未有人烧香礼拜，佛像贡台皆蒙了层厚灰，窗户纸烂了一半，风从那破口里呼呼地往里吹，吹得满地枯草上下飘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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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殷拿了块破板遮住窗户，而后寻了处空地，将桌腿枯草堆放在一块，从包袱里取了个火折了丢进去，很快，火焰亮了起来，发出噼里啪啦的嘶吼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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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围着火堆取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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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进来时，阿殷一不留神，踩到了水坑，现下整个脚掌都湿透了。他想脱掉鞋袜暖暖脚，可看了看怀瑾，又觉得不太妥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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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瑾伸出一只白净的手，弹了弹袍了上的灰，他心里有气，不想说话，便阖上眼假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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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叔从马车里搬来了两床旧被，扔在草堆上，又拿了铜碗到外头的小溪边舀了些水回来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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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殷把冷硬的馒头烤了烤，给每人派分了两个，怀瑾没接，只是恹恹地说了句，“我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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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叔倒是胃口很好，把馒头吃出了大肉的感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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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将阿殷的脸映得通红，他用树枝拨了拨火堆里的木头灰，慢悠悠道：“张叔，那小红马您回去收了吧，给它几顿草料吃，用不了几天，它便会老老实实的听您话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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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叔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惊诧道：“你不回去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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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阿殷一边嚼着馒头一边含糊道：“我哥来找我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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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叔闻言差点噎住，他忙顺了顺喉咙，喜道：“你家里人还活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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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殷笑了笑，“是啊，我也没想到。听说他在蓟北开了家店铺，生意很是不错，让我过去住些时日，享享清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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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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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殷鼻头涌上一股酸意，他笑了笑，从怀里拿出了个钱袋了，道：“张叔，这事您先别告诉李元英，等有机会了，我再同他解释。你把这个带给他，如果他不要，你就和他说，如果他不收下，我就不回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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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叔接下，“晓得了。”阿殷不让说，必是有他的苦衷，他也不好多问，毕竟他同李元英的情谊，这么多年他也是清清楚楚瞧在眼里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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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叔记得自已头一回见到李元英，是在十年前的某个大雪天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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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他喝了些小酒，头昏脑涨的，正准备关门回屋睡觉，迷糊中，他忽然瞥见门外瑟缩着两个骨瘦如柴的小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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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衣衫褴褛，抱着怀里的小姑娘，断断续续地喊道：“阿、阿殷，快醒来，别睡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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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叫阿殷的小姑娘垂着双手，没有丁点反应，像是被冻死了一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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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朝覆灭，天下四分五裂。襄汾虽与世隔绝，消息闭塞，但外头的惨状，张叔还是有所耳闻的。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抬手掩上房门，各人自扫门前雪，世上可怜人太多了，他哪里管得过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