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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真是奇怪。
明明睡前,我决定放下夏溪,开始崭新的生活。
可第二天醒来,拉开窗帘任由阳光照在身上,那刻我又觉得,已经过了七年,也不差这一两天。
放不下就不放下吧。
反正,我心里还是,惦念着她。
今天是好不容易轮到的休息日,我决定给不再看那些论文,给自己放个假。
我去了森林公园。
从小到大,我最喜欢爬山。
自顾自朝前走就好,与人生不同,路上偶尔的分叉口,也不会影响最后抵达山顶。
而人生,选择了不同分叉口,很可能这辈子都了了无期。
看着沿路风景,不由自主又想起夏溪。
第一次告白,是在大三上学期。
那年是二零零二年,寒冬。
经过我刻意努力,夏溪和我的关系突飞猛进,我有她每个室友的联系方式,也有了好朋友的身份。
我虽不满足于此,可当时已经没有其他的方式,能更进一步了。
而且好气又好笑的是,夏溪发现我剪了短发,第一句话竟是:“安知乐,医学生这么苦吗?比高三还可怕吗?”
原来在她眼中,我剪短发,是因为埋头学习无心打理。
我能怎么说呢?
又不能戳破,说因为我希望你把我当男的看待?
怕是一开口,就会被夏溪当做怪物避之不及了。
期末考试月的时候。
虽然报纸和网上没有任何报道,可因为是医学生,家里又在阳城,所以隐约听到一些消息。
说有远高于往年人数的人住院,而且死了一批。
患者呈现肺炎症状,诊断为急性呼吸综合征,也就是后来说的sars(非典)。
到零三年元旦的时候,我基本确定不是谣言。
让家人买了酒精和口罩后,我也购置了许多防护用品,我记得清楚,那天满课,晚上上完医学伦理,我叫了出租跑去财大。
夏溪看见我后很是诧异,她接过我准备的口罩,十分不解。
“这次考完试就回家吧,别出去玩儿了。”我揉揉她的脑袋,看出她有些不情愿,哄道,“乖,
听我的。”
“可我们约好去广州的,老三说请我们吃早茶呢!”夏溪很为难,“早就说好的事情,我忽然不去,不好吧。”
我又不能独断说粤东爆发了疫情,毕竟还没有正规渠道的消息,我只能百般劝阻,掏心置腹,甚至跟她上去劝她室友取消这次寝室旅行。
我从未发现,自己口才竟如此出色。
最后,她们终于被说动。
当然拍板的是她们寝室长,与我同是粤东人。
她看着我,问:“那些消息都是真的?”
我明白她在问什么,可我只能回答:“我们没得到官方消息。”
对方显然明白了,拍板道:“行,今年不去了”
见其他五人都点头答应,我终于松口气。
我考试结束的早,特意等了一周,与夏溪一同天离开江城。
候车室,她搭的列车开始检票,我抱了抱她,见她把口罩撑开,两指按住,嘱咐:“好好带。”
“闷。”
虽然看不见夏溪的脸,但我瞧出她在噘嘴,忍不住捏了捏对方脸颊。
我说:“明年见。”
其实我本以为,这次寒假可能会延长。
可惜并没有,除了粤东,其他地区都是一片安好祥和。
江城如常开学上课,可我们班气氛却愈来愈压抑,作为具备专业知识和素养的预备役医生,对于这个烈性传染呼吸病,很难抱有毫无依据的希望。
我们相信的只有数据、病例以及基于此的推断。
教授上课时,也越发沉重的提起这事。
二零零三年三月,全国开始爆发非典疫情,首都和魔都最为惨烈。
江城所有高校,也封校了。
家人和我抱怨买不到醋和板蓝根,我给他们科学的解释,说这两样并没什么作用,可他们毫不理会。
甚至后来洋洋得意的炫耀,说花了五十,买了最后一袋板蓝根。
我不赞同的他们的行为,却足够理解。
在毫无希望的时候,石头缝里的青苔,也是生命。
不过都是找出路罢了。
就像我对夏溪的感情,因为找不到出路,只能以好友的关系维系着。
形势越来越严峻,临床系大三以上的全部提前入院培训,有去卡点的,有去值班的,也有在后勤搭手的。
没有人被分配到隔离救助区,安排的教授说,除非前面顶不住,不然绝不会让学生扛枪。
粤东陆续传出医疗人员感染死亡的消息,学院渐渐人心惶惶。
我那天值完班,看见班长群发的短信。
一番鼓舞的话后,还有一句保重身体。
我坐在医院外面长椅上,看着来来往往裹得严严实实的行人,一天的劳累下大脑早已空白。
江城只发现了两例,可因为首都一传一百三的病例在前,没人掉以轻心,所有人都绷着神经。
我听见救护车的声音,仰头看向医院的隔离区。
救死扶伤,舍生忘死。
或早或晚,我终将会成为其中的一员。
若我也被感染,会有什么遗憾吗?
我拿出手机,毫不犹豫打给夏溪。
“安知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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