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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记忆是一只藏在心里尘封已久的匣子,在不去触碰的前提下,它是牢不可催的。
可是一旦打开禁闭的阀门,那些飞出的记忆又是无比脆弱的,当它一一展现在眼前时,人们终于了解了,原来那些本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的记忆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无论过去多少年,那种深刻的抽髓切肤之痛依犹在身心。
唐略就是这样。
现在想想,大概是六年前。
那时他还是远京小城里首屈一指的武学奇才,家里是商贾世家,父亲从事的蚕丝染织生意遍布西朝。
所以唐家是当时红极一时的富户,日子过得最是富贵安逸,惹得西朝多有人羡慕。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那件事发生以后,唐家就此拉开了悲惨的序幕……
听闻父亲在京中有个做官的好友,唐略不知道父亲那好友具体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姓叶,家里世代为官,实是清流之门。
叶家有个小他几岁的女娃娃,是那叶叔父的掌上明珠,叶家千金大小姐。
他从没见过,只是听府里提过几嘴,确实没放在心上。
可是后来却在父亲某天醉醺醺的回到府里后,突然知晓了自己定亲的事情。
婚事是由唐叶两家长辈亲自定下,对象自然是那个比他小了几岁的叶家大小姐。
算起来,是唐家高攀了。
直到现在,唐略依旧能记起父亲那天很高兴的样子,所以在喝醉回府以后,又偷偷多喝了好几杯。
当时的唐略年少气盛,不懂什么父母之命,对商贾人贱于官家子的理念更是反感!
以至于将这种反感自然而然移嫁到素未谋面的叶家小姐身上,对这桩婚事自然也是持反对态度的。
对上只说他不想和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女子成婚,又说官家人俗气,他这辈子就算终身不婚,就算剃发出家也绝不娶个官小姐进门,免得以后事事要委屈逢迎,搞不好令全家成受气包!他才不愿意!
唐家老爷那是个在商场呼风唤雨、说一不二的主,哪里受得住儿子这样忤逆?且两家婚事已然敲定,哪有出尔反尔,隔天反悔的道理?这简直就是要唐家颜面扫地!
唐老爷一生爱面子,当即甩了唐略一巴掌,让他不娶叶家千金就马上滚!
那是少年郎第一次瞧见父亲震怒的样子,傻了片刻,倒也提起了骨子里的叛逆精神,说:“滚就滚!”
气冲冲从马房伙计手里抢来一匹脚程上好的马骑上,结果真就这样出了家门。
就这样没有方向,没有目标地狂奔了一路,从早晨到天黑,一直到马儿再也跑不动他才停下。
一夜游荡,整整反思了一夜,这个年少轻狂的小郎君终于觉得自己与父亲说话的态度也不对。
父亲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脾气坏些也是常有的。或许,当时他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些,或许他的语气再好些,大概也不会把父亲气得那么厉害……
内心的羞愧之情使他迫于回去向父亲道歉。
于是他在离家出走一日以后踏上了回程。
此之前他从没想过,他离开家的短短十几个时辰,会像是经历了几个世纪那么遥远。
当唐略呆滞地站在自家门前,一种恍若隔世的苍凉感就这么袭击了他的心头,打的他措手不及。
眼前的唐宅已经不复昨日富丽堂皇、雕梁画栋,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焦炭。
火烧后,“唐宅”匾额斜斜悬挂在正门中央,好似随时都有要砸下来的危险一般。
唐略艰难地抬起脚往里走,每走一步,他的心就往下沉一点。
满院的焦黑炭灰,风一吹立即轻盈盈飞上半空,再落下犹黑雪落下,沉积到沿路姿态诡异、死状可怖的被活活烧死的下人身上。
空气里弥漫着焦灼难闻的臭味,那是从死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一阵阵侵袭着唐略的脑袋,真是恶心至极了。
他强忍着想吐的欲望,来到主寝屋。
看样子父亲的主寝屋已经被烧塌了,只剩下一堆横七竖八的木梁泛着炭火的微红,烟气丝丝缕缕往天空飘远。
炭火微红的外层剥落一层白色的灰烬,雪一样簌簌往下掉,落在横梁下一个披头散发、一身黑灰的婆子头顶。
唐略远远看着她瘫坐在地上,垂着脑袋一下一下抽动肩膀的样子,像是在哭。
唐略慢慢走近。
可越是走近,他的心就越像是掉进了玄冰窟窿,锋利的冰牙狠狠戳中了他的心窝。
婆子是从小卖进唐家的倌人,在唐家已经过了四十多年,是唐老爷亲自指点的后院管家。
可是她怎么在父亲的寝房外呢?
唐略的脚步停在婆子不远处,双眼无神地看着婆子那双充满血污与焦黑的手,血肉模糊的样子。
唐略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一个箭步冲上去,瞧见的却是婆子身后一具僵硬的尸体,已经焦的不成样子了,形容模糊,身量在烈火灼烧中足足小了一半,如今根本分不清那是谁。
“南妈妈!那是谁?”唐略轻轻开口,声音不受控制颤抖。
其实他心里已经隐隐知道了答案,此刻发问仿佛是为了确认。
南姓婆子听见声音,缓缓抬起一张被熏黑的脸,呆滞的眼神在瞧见唐略的一瞬间逐渐有了神采,连同表情一起变得激动,死死抓住唐略的手,痛心疾首呼:“公子,你怎么才回来啊!”
“南妈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是谁?”唐略的眼睛未从那具尸体上移开。
南妈妈却伤心哭了起来:“公子怎么认不出来了?这是老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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