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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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州这场战役，从天黑打到天明, 又从天明打到天黑。双方将士都是不死不休, 火光中刀枪剑影，鲜血迸射, 染红了脚下土地。鸣金收兵时，城外流血漂橹, 尸横遍野。</p>

安长卿坐在将军府的屋顶上, 从一个黑天, 盼到又一个天黑。</p>

雁州城门紧闭，城墙上隐隐约约可见巡逻士兵。</p>

这一天一.夜，萧止戈都没有回来。安长卿实在撑不住，在周鹤岚的劝说下从屋顶上下来，草草洗漱后, 便睡了下去。</p>

结果第二日, 天还未亮, 安长卿便自发地睁开了眼。城外再次隐隐传来喊杀声，应该是北狄开始了第二次攻城。这一日安长卿只在府中待着, 哪儿也没去。实在心烦意乱时，只能拿出那块紫翡翠来细细打磨，以此强迫自己静下心来。</p>

紫翡翠外面的石衣已经被全部打磨干净, 露出剔透光泽的内里。将它放在掌心中细细打量着，安长卿最后决定用这块紫翡翠雕一枚印章——送给萧止戈做私章用。</p>

不规则的紫翡翠逐渐被打磨出圆润的棱角，不知不觉中又是一日过去，萧止戈仍然没有回过府中。至傍晚时, 安长卿想起男人的嘱咐，说晚上冶玉伤眼，才终于放下手中翡翠，带着陈宿出门透气。</p>

城中百姓照旧过着自己的日子，只是外头的战事多少影响城中百姓，大家脸上神情都有些沉重，时不时看一眼城门方向。虽然明知有将军在，雁州就不会败，但真打起来了，却仍然忍不住担忧。</p>

第二日就这么平静地过去，半夜时，将军府大门被敲响，浅眠的安长卿一咕噜翻起身，只随意批了件衣裳就往大门口跑，将军府大门已经打开，安长卿以为是萧止戈回来了，急促地叫了一声“王爷”。</p>

然后到了门口，入目却是铁虎高大的身躯。他挠了挠头，行礼：“王妃，铁虎幸不辱命，剩下的两万石粮草送到了。”</p>

安长卿失望垂眸，敛下了眼底神色，重新抬起头时脸上就带上了笑容：“辛苦了。”</p>

……</p>

次日一早，齐巍带人来府中与铁虎核对粮草数目。战时粮草损耗大，先前送来的两万石粮草已经见了底，铁虎送来的这两万石，时机刚刚好。</p>

齐巍脸都快笑成朵花儿了，把铁虎的肩膀拍得啪啪响：“好兄弟！”</p>

铁虎拎着他后衣领嫌弃将人赶开：“边儿去，这都是王妃想办法筹到的。老铁我只是奉命送来！”</p>

齐巍整了整衣领，又向安长卿一拱手，郑重道：“我代雁州将士，谢过王妃！”</p>

安长卿淡笑，叫他不必客气。犹豫了一下，又问道：“王爷是宿在军营吗？可缺什么？我好叫人送过去。”</p>

齐巍笑容一滞，又很快掩饰了过去：“是，什么不缺。将军要坐镇军中，暂时不得空回府。”</p>

安长卿眼尖，没错过他一瞬间的表情，拧着眉道：“是吗？可开战前王爷还跟我说，他这几日不在城中。”</p>

“将军连这也说了？”齐巍一惊，连忙劝慰道：“嫂子也别担心，将军必会平安归来。”</p>

“所以王爷果然不在城中？”安长卿诈出了真话，心中就一沉，蓦然想起萧止戈离开前同他说的“一定会回来”，现在想来，若是一场普通战役，又何必说这样的话？</p>

按下心中惊慌，安长卿极力镇定道：“王爷到底去做什么了？”</p>

齐巍没想到这看着纯良好脾气的王妃还能套他的话，顿时脸都绿了，支支吾吾半晌，干脆单膝跪地一抱拳：“军令如山，请恕末将不能说！”</p>

安长卿凝着他半晌，到底没有执着追问萧止戈的去向，只问：“很危险吗？”</p>

“这……”齐巍为难，吞吞吐吐道：“是有一些危险，但是将军用兵如神，必能化险为夷！”</p>

他这还不如不说，安长卿嘴唇都白了两分，定了定神才道：“我知道了。”</p>

之后便回了卧房，只是再也睡不着，拿着那块紫翡翠细细琢磨了半夜。</p>

……</p>

第四日是个艳阳天，天早早就亮了，打了三日，两军对垒，气势都不若第一战时足。</p>

天空中有雄鹰盘旋几圈，俯冲而下，落入了北狄军军营。</p>

呼延阿特从停在手臂上的鹰脚上取下讯息，迅速扫过，脸色顿时大变：“王庭有难，萧止戈带兵突袭王庭！阿父叫我们速速回援！”</p>

呼延阿特和呼延治都是北狄王的儿子，两人心急如焚看向呼延勋：“立即撤兵，回王庭！”</p>

呼延勋眼中划过一道精光，按在刀上的独臂微沉：“萧止戈不在，我们正好可以趁机攻下雁州，占了雁州，再迎王兄过来。雁州，就是新的王庭！”</p>

“你不想撤兵？”呼延阿特脸色一变。</p>

呼延勋咬牙冷笑：“这是最好的机会！”</p>

“阿弟，那我们走！”呼延阿特深深看他一眼，不欲与他浪费口舌，对呼延治道。</p>

呼延治紧随他之后，两人召了自己麾下的将士，毫不犹豫地撤退，直往北漠深处奔去……</p>

……</p>

“报！呼延阿特和呼延治撤兵往北漠去了！”</p>

谢陵猛地起身：“派人去拦下他们！”</p>

斥候道：“可呼延勋大军还在城外。”</p>

齐巍一拍桌子：“不管呼延勋，派人马拦住他们！他们带了多少人走！”</p>

“大概一万人。”</p>

北狄五万将士，呼延阿特与呼延治带走了一万，城门外还有四万。</p>

谢陵咬牙：“务必给我拦住！”</p>

***</p>

萧止戈带着五千铁甲军，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北狄王庭。</p>

北狄王庭地处北漠腹地的绿洲之上，但因游牧特性，城池防御建造的并不稳固，他带着五千铁甲军奇袭，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不过两日两夜，便强行攻破城池，杀进了王庭。</p>

只是王庭之中，除了四处逃散的下人，却未见到北狄王呼延切和大王子呼延廷。</p>

北狄三勇士都在雁州，北狄王和大儿子则坐镇王庭。如今王庭已破，这两人却不见了踪影。</p>

萧止戈带人将王庭翻了个底朝天，到了第五日，才终于在呼延切的寝宫之中找到了一条地道。地道直通城池之外。萧止戈带着人追过去，终于找到了狼狈藏身的北狄王和大王子。</p>

两人仓惶出逃，身边不过十几个侍卫。铁甲军将他们包围，轻而易举地取了两人项上人头。</p>

这一战比预料中的要顺利，萧止戈心中却不知为何突兀划过一丝危机感，眯着眼望了望王庭方向，萧止戈挥手，带着人马从另一边，准备绕过王庭再回雁州。</p>

策马行了十数里路，身后忽然传来滚滚尘烟，地面震动，胯.下马儿不安地发出嘶声。</p>

探路的士兵侧耳趴在地上听了听，凝重道：“是北狄人追上来了，数量至少比我们多一半。”</p>

萧止戈略一思付，便猜测应该是雁州的大军撤回来了。眼下离雁州甚远，他们长途奔袭已经人困马乏，正面对上，绝对不是北狄军的对手。快速打量过四周地形，右边正是一片起伏连绵的山丘，萧止戈一挥手：“进去！”</p>

呼延阿特带兵追上来时，萧止戈刚进了山丘之中。看着地面连绵的马蹄印，呼延阿特喝止住身后将士，面色狰狞道：“敢进恶鬼岭，我必要叫他们有去无回！”</p>

马蹄在地面踩踏几下，呼延阿特派了一小队人谨慎进去探查。恶鬼岭是北漠禁.区，就连最熟悉北漠的牧羊人也不敢进去。里面地形复杂如迷宫，还有流沙和毒物，据说进去了，就别想活着出来。</p>

原地等待了半晌，进去探查的士兵终于回来，人数比进去时少了两个，却扛回来一面战旗，黑底金字，是萧止戈军中惯用的“戈”字旗，领头的回禀道：“没找到他们的踪迹，应该是往深处去了。”</p>

呼延阿特脸色这才好看一些：“萧止戈这次必死无疑！也算为阿父和阿兄报仇了！”</p>

“所有将士，跟我杀回雁州！打下雁州做新王庭！”呼延阿特振臂一呼，身后一万北狄将士亦跟着高声呼喝，扛着那柄遗落的“戈”字旗，风驰电掣杀回雁州。</p>

***</p>

雁州城下，呼延勋正与雁州大军对垒。传信的雄鹰盘旋落下，呼延勋看到北狄王与大王子身死时，嘴边露出了一抹笑意。正要下令撤兵回王庭，就见身后呼延阿特和呼延治带着将近两万人马，浩浩荡荡地又杀了回来。</p>

呼延勋迎上去，发现后面多出来人马里甚至还有不少女人，凝眉道：“这是怎么回事？”</p>

“萧止戈破了王庭，杀害了阿父和阿兄！”呼延阿特道：“但是他自己也进了恶鬼岭，必死无疑。我已带上全部族人，此战务必打下雁州！”</p>

他身后北狄族人振臂高呼：“打下雁州！”</p>

呼延勋眼神微闪，露出个笑容，用力拍了拍呼延阿特的肩膀，振臂道：“萧止戈已死！打下雁州，为呼延王报仇！”</p>

数万北狄军在城外高呼，黑底金字的“戈”字旗被插在了北狄军阵前。</p>

守城的雁州将士面面相觑，神情都起了变化。</p>

齐巍等人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齐巍咬牙道：“将军不可能出事！”</p>

谢陵面色犹疑：“可我们没拦住呼延阿特。”</p>

当时呼延阿特带人回援王庭，谢陵带兵去拦截，却被呼延勋察觉动机搅局，错过了时机，叫呼延阿特提前一天带兵撤回了北漠。</p>

若是萧止戈与呼延阿特正面对上，胜算并不大。</p>

“这些王八羔子，就会胡说八道。”铁虎一拍桌子：“将军是那么容易败的？若是真折在他们手里，还不得把将军尸首挂在阵前当阵旗？”</p>

铁虎话糙理不糙，几个将领面面相觑，最后齐齐坚定了神色：“没错！将军从未败过！我们不能自己先乱了军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