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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有白登之辱,唐有渭水之盟……”
正准备说两句呢,齐国公倒是大度,颔首道:“这不挺大的吗?守常啊,你跟我说句实话,你怎么想的?”
刘钰嘿嘿一乐。
“其实我不在乎底线之外能多要多少。所以我这一路都是哼着歌儿来的。我在意的,是朝廷是否有变革之心。若能变革,一旦罗刹在欧罗巴开战,我朝自可出兵北上;若不能变革,再这么沉沦下去,就算现在画到勒拿河,又有何用?条约……真要是条约有用,西洋人也不会整天打来打去了,从威斯特伐利亚条约到现在也有八十年了,也没见条约实现了和平。今日签了,明日再撕就是。”
齐国公一听这话,也乐了。
“你倒是想的通透。这事儿其实我还是有些晕的。人最怕的,就是没见过的事。我是翻遍了史书,也没见着如今这样勘界定约的。山川不易,就在地图上画出来为界,我这心里也没底。以前都觉得天地之大、无尽无穷。如今西洋人把个地球仪往这一摆,告诉我天下就这么大,你多占一点,我便少一分。我这心里可是不安呐。”
“国公这话怎么讲?”
“你不是提过石敬瑭吗?若是当年没有朱洪武起兵夺回燕云之地,这就难说。再说了,纵然夺回了,石敬瑭的骂名还是背着呢。关键是能不能在我死前,把喀尔喀蒙古旧地都弄回来?死前弄回来,那就是白登渭水、忍辱负重。弄不回来,等到将来别人弄回来,那我不还是石敬瑭吗?宋时天边,就在辽地;此时天边,却在你说的北冰洋啊。”
说罢,瞅着刘钰问道:“你到底明白明白这件事的关键在哪?”
“国公,人各有异。你认为的关键,未必是我认为的关键呐。”
齐国公用右手的手背敲着左手的手心道:“这件事的关键,就在于喀尔喀部臣服了。不是纳贡,也不是羁縻,而是做了诸夏的诸侯爵。这和以往就不同,现在蒙古不是室韦都护府、北庭都护府,而是有节度使的,是要驻军的。所以,喀尔喀部的旧地牧场,就是国朝的土地,要不回来那就是卖国。”
“为了日后边疆少有争端,也为了准噶尔部事,所以要对罗刹的称呼让步。并立为帝,这种事,就是辱国。这才是咱俩真正要背的锅。太宗皇帝当年遗训,不得因言获罪;又鼓励白身议政、鼓励酒肆茶馆畅谈国事……”
刘钰心说这还用你说?这事儿我早就门清,只是生米都快成熟饭了,叽叽歪歪也没有用了,笑道:“我当多大个事儿呢。让他们谈去呗。卖国也好,辱国也罢,都这样了,还能咋办嘛。要我说,我还嫌卖的不够呢。”
齐国公愕然。
瞪大眼睛,透过飘摇的水汽,或许是酒劲儿上涌的缘故,觉得刘钰都有些扭曲。“卖的不够?你还想怎么卖?”
“条约中加上一条。允许罗刹使团入京,朝见天子。而我朝也派人前往彼得堡,祝贺罗刹沙皇登基。形成定例,各为帝位,新帝登基,互相朝贺。最好还能借此机会,派些人去欧罗巴转转。我估计就罗刹国现在牝鸡司晨、禁军政变的传统,三五年就可去一趟,倒是可以借此多多了解西洋事,以作开眼看世界之窗口。”
“最好还能选派一些品学兼优的勋贵子弟,入罗刹的科学院学习,若是能评个院士什么的,将来归国……”
齐国公以手扶额叫苦道:“你知道上一个帝贺帝之事,在什么时候吗?”
“不知。”
“八十年前。左懋第被逼着南帝贺北帝,南北二帝约为叔侄,让吴三桂效苏秦挂六国相印做清之平西王、明之蓟国公。你还叫选派勋贵子弟去罗刹求学,评个院士?怎么,真就要效吴贼,大顺之勋卫、罗刹之院士呗?你真是嫌这黑锅不够大,还要往身上再背一个啊。”
刘钰哈哈大笑,笑的肚子都有些疼了,心说这哪跟哪啊?
这样的大顺可真是有趣儿,也好也不好。
好处是到了屈辱时刻,若也有一鸦二鸦,一定会迸发出惊人的力量,死不投降,抗战到底。不过最好还是没有这个机会。
悲壮这种情调,虽美,却痛。
说起背锅,刘钰不由想到了皇帝说过的那番话。
“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国公啊,咱们已经背锅了,就不差这一个了。你不是想着死前收复喀尔喀部旧地,混个‘忍辱负重’的身后名吗?加上这一条,便多了一成可能。一则查探罗刹局势,二则学习罗刹技巧。等到有能力撕条约的那天,自然也就不用去了。”
齐国公听着“债多不愁、虱多不痒”的熟悉,也是笑的前仰后合,擦了擦眼角的两滴咸水,也不知是笑的还是被铜炉的热气熏的,半晌道:“好吧,这事我做得了主。依你,遣使互贺,以成规矩。还有什么古怪的?”
“没了,都是正常的了。一会饭后我好好睡一觉。明儿写出来漫天要价的章程,后日正式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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