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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呢,就如现在的实学激进派所设想的,利用海外的几十亿亩土地后世加拿大的草原三省,种包米和麦子,足够保证五千万农民过上殷实的生活,更不用提美国的小麦和畜牧业混合农业带完成均田大业。
另一条,则是利用和约拿到的欧洲市场、印度市场、东非市场、中东市场,抗住所有的压力,完成工商业转型。靠着这些市场,完成沿海地区的工业化转型,走出一条和过去的小农经济截然不同的道路。
甚至,如果说,将这两条路融合,既要工业化、又依靠移民泄压阀来减轻工业化对小农经济的冲击之痛,那么自然是最好的、最完美的、甚至可能是低烈度的、也就死个七八百万人就能完成的巨大变革听起来挺吓人,但实际上,要真是只死个七八百万人就能完成,他将是一个足以标榜史册的伟大人物因为如果按照这里说的七八百万人的死亡标准来算,并不夸张,英国死了多少人?那点人口,不提爱尔兰、苏格兰、更不要说孟加拉大饥馑,这些都不算,只说英国的宗教害迫死了多少?雅各布派延绵几十年的起义和大镇压、以及非圣公会的异端被迫移民的高死亡率,又死了多少?圈地运动后的契约奴远渡重洋更死了多少?一个弗吉尼亚公司早期号称“三年所有人都要换一茬”的死亡率有多高?第一家水力织布厂里的“装满了葡萄弹对着工人区的、随时可以点燃炮击的两门大炮”,现在还在厂区遗址当文物呢。
但显然,这两条路,大顺李家哪条也走不通。
华夏可以走通,前置条件依靠着凡尔赛和约,已经基本满足了。
但大顺李家王朝走不通。
正如后世人所评价的那般:俄国人会攻破柏林,把旗帜插向国会大厦,但罗曼诺夫家族是看不到的。
即将签订的凡尔赛和约,对大顺而言,其实一共解决了两件事。
北美的土地、移民周期的缓冲。
欧洲的市场,好望角以东的势力范围划定。
有些道理,在英国说,是很容易说通的。比如说,只要全面工业化,就能解决大部分人的生计,只需要有一个三千万平方公里的殖民地市场,那么一切矛盾就都澹化了。
同样的道理,在大顺说,是很难说通的。很多实学派的人相信,工业化是未来,但这个未来是多远?
大顺的土地,如果保证“每个农业人口的铁器牛耕时代的劳动极限”,那么只需要6000万农业人口。剩下三亿人,全都从事工商业?
以后世的角度,觉得问题不大:三亿人从事工商业而已,这不很正常吗?
以现在的角度,哪怕刘玉一直“判断准确”,但这话真正笃信到深信不疑的,真不多。
资本,要按照他们的需求,改造整个世界。
而改造,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
以印度为例,“未经改造”之前的印度市场,只能“养活”最多0万大顺的工业人口。就现在来说,就是这样。
这个改造的过程,就不得不质问一个问题:大顺,包含在这个“要被改造的世界”之内吗?
要不要先把大顺自己的男耕女织的小农经济冲毁、冲垮、改造?
英国“圈地运动”,就是开阡陌破井田,确定了土地的排他性所有权,大顺如果想走这条路,在所有权上似乎是不需要改造的。
那么,这条道路,实际上就不涉及一个“土地法权”问题,而只涉及到经济问题:大顺,能不能拿出给两亿佃户和贫农的工商业工作岗位?
凡尔赛和约的势力范围和市场内容,能为大顺提供多少个以外贸出口为导向的工作岗位?未必是好的工作岗位,哪怕是去狭窄的烟囱里清洗烟囱、去矿井里挖煤、甚至去棉田里搓棉花、甚至连为造船砍木头都算上,一共能容纳多少人?
这也是李欗哀叹的另一个原因。毕竟,凡尔赛和约对大顺来说办了两件事,如果第二件事、也即外贸导向出口,能够容纳足够多的人口,李欗是不必哀叹的如果那样,那么移民问题,就只是个华夏的未来、或者说是锦上添花。那还担心什么啊?人地矛盾,不考虑租佃体系对生产力的遏制,从资本主义的视角来看,也可以认为就是“我要劳动”和“没机会劳动”的矛盾。若是出口导向和海外市场,能为两亿人提供“劳动”的机会,那么站在资本主义的视角来看,这就没问题,那还担心什么?
但李欗不认为可以容纳足够多的人口,实际上李欗身边的多数人也不认为可以容纳这么多。
所以,移民问题,对大顺王朝来说,这就不是锦上添花那么简单,而是关系到大顺最主要的人地矛盾能否缓解,也就导致了“大顺是大顺、华夏是华夏”的分歧。
为大顺,就必须要高强度、提升一个数量级的移民。
为华夏,那就真不用急,刘玉已经在北美和欧洲埋了一堆雷、挖了一堆坑,就算是慢悠悠地来,三五十年后已经可以确保在北美的华夏人口优势。
其实,大顺走到这一步,走到现在这个时候,内外部的经济运转的那一套,用的既不是亚当斯密的经济学,虽然大顺嘴上喊自由贸易喊的凶也不是用的李嘉图那一套,因为大顺太奇葩了,使得欧洲根本不可能存在所谓的“相对优势”。
实际上,大顺搞得是他妈的马尔萨斯经济学。
即:靠商品生产的资产者和工人,根本无法提供有效的需求。
必须要保证一批“只消费、不生产”的人存在。靠这些人,才能提供足够的“有效需求”。
即,地主、官员、军队、食高利贷者、有奴仆的贵族等,他们只消费,不生产。没有他们,肯定要闹经济危机
当然,对大顺而言,这种所谓的“有效需求者”,也包括之前挖金子银子挖的存金银量极高的欧洲的消费。
即,依靠欧洲的消费者、本国的地主士绅、军功贵族、生员土地所有者,靠他们维护“有效需求”,来缓解危机的爆发。
大顺倒是没有马尔萨斯,但是有管子。断章取义地来讲,生员说自己的优免也有道理:你看,我们是不生产只消费的有效需求,没有我们,东西卖给谁去?那不是要经济危机吗?所以不但不应该对我们取消优免、限制地租,反倒应该鼓励我们奢侈消费,像管子里说的,烧柴都要把柴上面雇人凋花,那才对呢。
就算说让我们这些乡绅地主,减轻地租、那些佃户难道就能去买棉布消费了?多半还是自己让老婆搓,以省钱吧?所以说,是不是还不如让我们加大租子,继续九出十三归,以提振消费?因为按照马尔萨斯经济学,或者断章后的管子经济学,我们才能提供“有效需求”,佃户提供不了有效需求。
地主,也不是一定都反对资产阶级的经济学,而经济学这玩意儿,本来就是面向不同阶层的“经”,一万个屁股,有一万种经济学,而且似乎都说得通、逻辑自洽。地主和食利阶层,也有自己的经济学。
这是大顺的经济基础所决定的,虽然刘玉当初出于坑日本的想法把这一套经济学和人口论,扔了过去,准备坑人的。
但现在,真属于是搬石头砸自己脚了,出口转内销这么一转,伴随着凡尔赛和约即将签订下获得的欧洲市场,这套东西如今在大顺倒是甚嚣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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