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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甘看着面前的混乱场面胸膛剧烈起伏。
她仰头看见二楼上一个大汉,正要扯下墙头挂着的戏画。
井甘瞳孔微微放大,激动地冲向了楼梯。
“不可以了,那是娇娇的画。”
可她冲上二楼时已经晚了,那幅画着精致戏曲人物头像的亮眼夺目的画已经被砸成了几块,像破烂一样丢在地上。
“啊——”
井甘痛苦地大喊一声,像是心底积压了太多情绪,一瞬间暴怒。
“我杀了你——”
她抓起一根断裂的椅子腿就要朝大汉冲上去,那大汉似乎也被她疯狂狠厉的目光吓住了,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却不料,他身后滚落着一花瓶,脚踩在花瓶上,顿时身形不稳。
他就站在二楼走廊处,靠栏杆非常近,砰地一声巨响,直接栽了下去。
像是按了暂停键,所有混乱一瞬间静止,连看热闹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寂静蔓延,所有感官在这一瞬间似乎都被蒙蔽了。
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整个人犹如被抽走了魂魄,置身在迷蒙雾气中。
空气里的氧气像是被抽取完了,肺部干瘪疼痛,压抑地人喘不过气。
“死人了——”
一声惊呼,看热闹的人群躁乱了起来。
感知一瞬间回归,凉意自头顶冒出,快速蔓延全身。
井甘被压入一个不算宽阔的怀抱,那怀抱很陌生,让她皱眉。
“没事的,别怕,不会有事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官府的人控制了现场,井甘和戏园子所有人都被带往了官府。
井甘没想到会看到阿兰,他骑着白马疾驰而来,在店门前停了下来。
阳光有些刺眼,井甘眯了眯眼睛才看清他,短暂的惊喜后却是讥诮一笑。
他今日非常英俊,鸦羽般的青丝一半用玉冠束在头顶一半披在身后,颊边还垂落着些许碎发。
身上穿得是做工精致的湖绿色蜀锦缠枝长袍,墨竹依依,如他笔挺的脊梁般傲然。
腰束大带,腰间垂挂着玉佩、香囊,整个人满满的少年感,和让人望而却步的贵气。
上次在莲华行宫,他被精心打扮时,她便觉得他本该是这副倨傲尊贵的模样。
看来自己果然眼光毒辣。
他那双无神的眼睛现在像是落入了光,果然和想象中一样漂亮,却不再有曾经的温暖。
井甘看了眼他身后跟着的杨群先和杨今安。
还有什么猜不到。
他找到真正的家人了,所以抛弃她了。
“怎么又回来了?是良心难安,想确定我没事,才能安心抛弃我吗?”
井甘满嘴是血的狼狈模样刺痛了阿兰的眼睛,看见她的那一瞬,他浑身的气场便凌厉起来,攥着缰绳的手不断收紧。
他盯着井甘看了许久,最后却是什么也没有说,避开了她嘲弄的视线。
“京城杨家,呵,看你这样,身份应该挺尊贵吧。找到家人却不告诉我,怎么,怕我赖上你吗?”
井甘自嘲地呵呵直笑,她从不是自怜自艾的人,这一刻却觉得自己当真可怜可笑地很。
前两天她还在满腹深情地给他告白,尽心竭力地为他治眼睛,转眼就被他抛弃。
在武馆门口她匆匆瞥见了一个骑马远去的背影,那衣服与杨今安此时穿的一模一样。
当时他应该也在那吧,看她为了找他失魂落魄,是觉得有趣还是可笑?
“好歹相处了这么久,我的性子你应该了解。我不是那种死乞白赖、离开谁就活不下去的人。你要嫌弃我,不想再和我有牵连,一句话的事,我保证干干净净地离开你的生活,绝不纠缠。现在这算什么?那晚我给你唱的歌,又算什么!”
井甘从没和阿兰说过重话,都不曾对他大过声音,井长青嫉妒地很。
这是第一次,井甘这么愤怒、这么大声地和他说话。
眼眶发红,眼中有深深的怨怪和受伤。
笑话,一切都变成了笑话。
井甘被押去了官府,从始至终阿兰没有说过一句话。
直到井甘的身影离开很远,阿兰才一下子剧烈喘息起来。
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身体一歪就跌下了马。
“阿兰——”
杨群先担忧地立马跳下马,杨今安也吓了一跳。
“当时一再劝你你不听,现在好了吧……”
看着他苍白的如同白纸一般的脸色,杨今安责怪不下去了,只是叹息了一声。
“我只是……不太会骑马。回承宣布政使司。”
现在还在逞强。
本来他们已经走了,却有人突然来回禀说戏园子出事了,阿兰当即掉头赶了回来。
何必这么自己折磨自己呢。
萧铭看着下座那个一身华贵的少年,久久没有平复下来。
井甘的瞎眼护卫怎么摇身一变突然成了大长公主丢失多年的儿子了?
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
不对,有征兆,杨家这对父子俩突然来了湘安,他本来还奇怪呢,原来是为此事。
“戏园子的命案,萧大人看该如何判?”
萧铭沉吟一下道,“案件细节我已经了解过了,也简单审讯过,那伙冲进戏园子打砸的人交代,他们是拿钱干活。他们先闹得事,死者也是不小心踩到花瓶自己从楼上摔下去摔死的,属于意外死亡。当时有许多看热闹的人可以作证,所以井姑娘和戏园子的人都无需负担任何责任。你不必担心。”
阿兰吹了吹茶面上的浮沫,抿了一口,幽幽地道,“案件发生在戏园子,井甘作为戏园子的老板,管理不善,自然也该有所处罚。”
萧铭愣住了,在场的杨群先父子俩都愣住了,奇怪地看着阿兰。
他这话什么意思?
管理不善,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罪名?
萧铭揣摩不透阿兰的心思,便问道,“你的意思是?”
“人命关天,便罚她永不得离开祖籍,也好给她个教训,让她长长记性。”
花厅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静,所有人看阿兰的眼神都透着怪异和唏嘘。
萧铭以为阿兰着急过问案子,是担心井甘惹上麻烦,却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是这个态度。
井甘的祖籍便是留仙县,他这是要将井甘永困在留仙县,不想井甘去找他?
他这是想与井家割断关系,再不想和她家有任何牵扯?
萧铭看阿兰的目光不由闪过一抹鄙夷之色。
他听萧千翎讲过阿兰的经历,他当初被囚困在硝石场日夜被驱使干活,过得生不如死,是井甘将他从硝石场救了出来。
若没有井甘把他救出来,他怕是也没这么容易重新回京城。
萧铭之前看井甘对他温柔体贴,两人关系十分亲近,以为两人感情很好,结果转头就要恩将仇报?
萧铭对井甘也算有些了解,那姑娘本事大,野心也大,这个惩罚于她而言不可谓不重。
见萧铭久久没有回应,阿兰抬眼催促,“萧大人,您觉得如何?”
萧铭犹豫了一下才道,“此案中井姑娘并无错处,没有依据就降罪于她,实在……”
他话还未说完,阿兰打断道,“今年是官员考核年,远在京城的侯爷想必很想念大人,若大人今年还无法回京,侯爷怕是还有得等了。”
萧铭身体一僵,阿兰这是在威胁他。
萧铭此刻才真正开始正视这个少年,之前他又瞎又哑毫无存在感,此时全然露出锋芒,竟是锐利十足。
他太明白阿兰这句威胁的重量了,只要他愿意,轻松便能让他永远外放回不了京。
因为他是王澧兰,是阴姚大长公主的儿子。
阴姚大长公主一句话,便是内阁首辅都能顷刻拉入尘埃。
萧铭攥紧了拳,沉重地合上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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