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谋朝篡位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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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中旬，护城河外的石榴花开的像血一般殷红，三十万铁骑踏碎了离岳表面上的歌舞升平，一路势如破竹攻入皇城。</p>

在皇城养尊处优的禁卫军如何能敌得过边关饮血的刀刃，不过短短数日就四散溃逃，城门被破，受降之军跪地共迎勤王之师，百姓闭门不出，萧条的只剩长风的街道寂寥无比，一辆檀木马车碾过遍地残破血肉与硝烟，在铁甲的簇拥下缓慢驶向皇宫。</p>

偌大一个皇城，无人敢拦这俩马车半步。</p>

所有人心中都明白，这皇城真正的主人回来了。</p>

离岳女君徐昭苏，历经一年沉浮，卷土重来。</p>

马车一路驶入宫墙，惨烈的厮杀已经落幕，鲜血浸染每一寸台阶，血迹干涸凝固，宫道两侧将士林立，马车在大殿之前停下。</p>

驾车的药童掀开车帘俯身弯腰，做出恭顺的迎接之势，良久，才有一只纤弱苍白的手骨缓缓探出搭在药童臂上。</p>

铁甲铿锵，将士半跪，山河染血在她脚下。</p>

“陛下万岁——”</p>

整齐而威严的喝声响彻云霄，惊飞了树梢蚕食血肉的乌鸦。</p>

马车里走出的人哪怕是在天气渐暖的五月依然裹着厚重的披风，尊贵的紫金披风下是玄色的裙裾，与一身威严沉重颜色对比强烈的是她过于苍白的面色，不见任何血色，人更是瘦弱的可怕，几乎像是垂死之人。</p>

也确实是垂死之人了，徐昭苏按住心口伤势，借着药童搀扶缓缓走出马车。</p>

离心窍不过半寸之距，再偏移一分就是命丧当场的结局，长箭从心口取出来时没有麻药，她硬生生将自己手臂咬的血肉模糊，险死还生。</p>

可她终于还是从这炼狱里爬出来了。</p>

皇城中一片肃杀，长风里尽是刺鼻的血腥味，女君马车里走出，按住疼的发颤的心窍环顾四周。</p>

从阶下之囚到卷土重来，这一路她走的实在太过艰辛。</p>

“她，在哪里？”</p>

女君的声音发寒，虽低微，在鸦雀无声中也有力重千钧之感，其中包含的是恨不能生啖其肉的刻骨恨意。</p>

奉命攻入皇城的将领低下头，在那令人恐怖的压迫下低头：“乱臣时清薏在近卫庇护下逃入玉明殿，顽抗不出。”</p>

其实是有机会逃走的，在这之前已经有一批人拼死杀出一条生路，但奇怪的是罪魁祸首却只是且战且退，一直退守至玉明殿才拼死抵抗，执意死守。</p>

这一位与女君的纠葛千丝万缕，长公主已经下令暗中诛杀不留活口，可就在他们下杀手的前夕，重伤垂死的女君竟然亲自前来。</p>

那笑刺眼的很，带着讥讽和疯狂，血沫却从嘴角蜿蜒而下。</p>

“她不出来，你们不会逼她出来吗？”</p>

众将士一愣，女君这话寒气森森，他们自然可以不顾一切冲进去，可是女君在此万一那人狗急跳墙——</p>

年轻的君王微微阖目后又蓦地睁开眼，眼底是彻骨的疯狂和冷意：“给孤，用火烧——”</p>

——</p>

玉明殿里已经是一片狼藉，鲜血侵染了青石，向来一身白衣不染纤尘的国师裙裾也沾染血腥，最后的亲卫跪地牙哑声道：“大人，静萼师父已经从密道逃出去了，您也走吧，留得青山在——”</p>

他话没说完，一直闭目的国师缓缓睁开眼，那双清澈的眼没有任何杂质也不见丝毫慌乱，只是摇了摇头：“师父一走，密道就已经暴露，没用了——外面是不是在放火？”</p>

玉明殿建在高处，漆黑的烟尘从底下升腾，像是一片恐怖的阴云笼罩而来。</p>

近卫涩声道：“后殿大火已经起来了，大人从前殿走，我等死也要护佑您杀出一条生路！”</p>

火势冲天而起，已是不留任何退路，国师遥遥看着那火势逼近，半晌却是苦笑了一声，低声呢喃：“原来，她竟是恨我至此......”</p>

“我逃了一辈子了已经倦了，不想再继续逃了，你们，自寻生路去吧。”</p>

近卫面露震惊的抬起头，却只见一片烟雾缭绕火光照在那女子脸上，忽明忽暗，身后是明明灭灭的火星，火海在她背后蜿蜒绵亘至于天际。</p>

她却好似毫无察觉一般，朝着那明亮的火光深处而去。</p>

“大人——”</p>

近卫骇然的想要往前，一根横梁却轰然落下，阻挡了他的去路撩起一片火墙，也撩起那一片沾染尘泥的裙角。</p>

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一步一步往火海深处而去，再未回头。</p>

——</p>

后来徐昭苏一直梦到这一夜，大火熊熊燃烧，火光将长夜映成白昼，她以为时清薏那样蛇蝎心肠的人必然最为惜命怕死，肯定是要出来的，可一直到最后偌大一个玉明殿烧的只剩下残垣断壁，她都一直未曾出来。</p>

有时候一步错，步步错大概就是如此。</p>

她一直在等时清薏服软自己出来，在等她低头，她从未想过，时清薏竟然宁愿死也不愿意向她低头。</p>

等她反应过来时，玉明殿早已成了一片火海，那火烧的那样大，似乎只要稍稍靠近半分，就会被彻底吞噬。</p>

——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p>

面上无情的面具寸寸崩裂，她开始止不住的发抖，拖着半残的双腿企图靠近那熊熊燃烧的宫殿，被人死死拉住。</p>

“时清薏——”</p>

那声音凄厉尖锐，足以打破这长夜的寂静，眼里都是燃烧的绝望与疯狂，若非被武艺超群之人死死按住，恐怕会毫不犹豫的冲进烈火里。</p>

“陛下，不能去！已经来不及了——”</p>

早已半残的双腿使不上什么力气，她想往前挣扎，不过几步就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头破血流，地上的青砖磨破了她的额头和双手，乌黑的长发因为过于靠近火势而被熏烤的蜷曲，满身黑灰与鲜血，她死死的看着眼前火海，没有人，没有人出来——</p>

”你就如此不待见我？宁可死也不愿意呆在我身边？！”</p>

没有人回答她，只有滚滚浓烟冲向天际。</p>

恍惚中听见身后冷冽的声音：“还愣着干什么？带陛下回去——”</p>

而后就是漫长的晕厥，她反反复复的做梦，高烧。</p>

梦见那个白衣姑娘被她从雪山上带下来，携着她的手，虽然是被迫的，神色冷淡至极，却还是肯在她快要摔倒时伸手扶住她，假作只是无意，偏头怎么也不敢看她，她蓦地惊醒，却发现已经是在明泽殿的软榻上。</p>

不是白雪皑皑的雪山，身边也没有不敢看她的姑娘，只有薄暮的夕阳落进了窗棂，空气中漂浮着透明的尘埃。</p>

两个宫殿离的太近，依然有烟尘飘散在风中，提醒着她一切并不是梦，榻边坐着的是长公主，她的亲姑姑，静静的看着她。</p>

“她呢？”</p>

很久，女君才从喉咙里问出这一句话 ，声音沙哑，不知是在期盼着怎样一个不可能的结局。</p>

长公主沉默了片刻，挥了挥手，药童恭恭敬敬的缓步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瓷坛，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颤声道：“国师，在这里......”</p>

她盯着那小小的瓷坛看了很久，缓缓摇头：“不、不、你们撒谎——”</p>

时清薏怎么会就这么死了呢？她们纠纠缠缠数十年，她欠自己的都还没有还，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p>

她凭什么就扔下自己一个人就这么解脱？</p>

她声音尖利又笃定，温热的液体却从干涸的眼角缓缓流下，药童不敢抬头，只是将瓷坛举过头顶，哑声道：“玉明殿已经烧成一片废墟，国师......”</p>

药童似是不忍，低下头：“国师没有出来......”</p>

陛下其实留了一线生机给国师的，她只要从前殿出来就是生路，可是谁能想到，国师选了那条死路。</p>

她是自己，不想活了。</p>

长公主叹息一声，如果人还活着她还要头疼自己这个侄女被蛊惑，如今人已经没了倒是省了许多麻烦，于是摆摆手让药童把瓷坛放下，自己也退了出去。</p>

这些恩恩怨怨她已无法再干涉，只是希望昭苏能早日走出来。</p>

只是亲手逼死所爱之人，这种痛苦说释然又谈何容易。</p>

空旷的大殿里女君抱着那冷冰冰的瓷坛，温热的泪水从眼角一直滑落的下颌再啪嗒一声滴在坛身上，她声音嘶哑仿佛是在嘲笑着自己：“你就这么厌恶我吗？宁可死都不愿意低头骗一骗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