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 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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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境, 酆都。</p>

浓云蔽日，阴风卷地。</p>

这座沉浮在人间与幽冥中的城池出现, 让千万年来无数想要找到进入幽冥的路，下去找自己的亲友、故人，好弥补自己心中遗憾的人看到了一线机会。</p>

乌云最浓蔽的正午，一道身影出现在了酆都城外。</p>

他眉心的坠子在他行走之间发出幽暗光芒，身上玄色为底、紫色为衬的长袍在风中翻出墨色的波浪。</p>

看着坐落此地，生灵绝迹的酆都城，夜迟衣在悬崖边上停下了脚步，一粒石子从他脚下向下落去, 落进了酆都城与人境之间的无尽深渊中。</p>

无尽渊在幽冥的最深处，想要下去, 就必须先入幽冥。</p>

而酆都城是唯一的去路。</p>

千百年来, 有多少人心怀遗憾，想要通过这个入口下去，但能通过的却是寥寥无几。</p>

这座城里只有一个主人, 没有生灵。</p>

想要进去没有别的路, 只有通过鬼王这一关。</p>

狂风未停, 卷起漫天的纸钱，面前的酆都城虽然没有什么变化, 但是夜迟衣却知道城的主人在里面, 已经知晓了自己的到来。</p>

他静立在这深渊面前, 听见一个冰冷的嗓音从里面传来，仿佛在深渊里沉浸了无数年：“云天宗，稀客。”</p>

“独孤鬼王。”</p>

夜迟衣丝毫不意外鬼王认识自己。</p>

从深渊底下吹下来的风撩动着他的头发和衣摆，他的双眸看着前方这诡异安静的城池，说道, “我欲下幽冥。”</p>

他直截了当，鬼王也没有同他绕圈，没有感情地道：“阴间鬼物修为低微，你是渡劫后期的修士，想要下去必须留下九成真元。”</p>

夜迟衣眉也不皱：“好。”</p>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酆都城的城门开启，一个纸扎的人端着一个盆从里面嬉笑着走了出来。</p>

明明是纸扎的，但是在这寒风逆转的深渊之上，它却行得很稳，不多时就来到了夜迟衣面前。</p>

鬼王似是不喜欢聒噪之人，这纸扎的人偶除了能够发出笑声之外，并不会说话。</p>

来到夜迟衣面前，它也只是将手中的盆朝他举了举。</p>

夜迟衣低头看去，见到这石盆平平无奇，就像是用普通的石头造成的。</p>

鬼王的声音再次从城中传来，道：“把真元留在里面。”</p>

夜迟衣没有二话。</p>

他要下幽冥，就要遵照鬼王的规定。</p>

那纸扎的人偶见他抬起了手，一手放在这石盆边缘，然后他浑厚的真元就化作了水，顺着他的指根流淌了下来。</p>

真元落在盆中，氤氲着幽紫的光华，在冥界与人间交界处的酆都从来只有昏暗风沙，不见植物，可是当夜迟衣的真元落入盆中的时候，在这贫瘠的土地上就缓缓地生出了绿意来，转瞬就在纸扎的人脚边开成了花。</p>

九成真元进去，夜迟衣收回了手。</p>

他身上的真元如今只剩一成，这在修道之人看来万分重要的本源落在盆中，他看都没有看一眼。</p>

那端着石盆的纸人低头看了看这浑厚真元里映出自己的影子，然后又端着盆退到了一旁。</p>

酆都城中，一片寂静。</p>

在那条又深又长，仿佛通往无尽深处的通道尽头，是一条白骨堆成的长阶。</p>

白骨荆棘，一路往上，堆成了一个宝座。</p>

坐在上面的人衣袍灰蓝，仿佛凝结着深渊的寒霜，长长地垂落下来，几乎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p>

他垂落在衣襟上的长发比夜色更深，如玉的指尖夹着一枚棋子。</p>

在他目光所落之处，是一张没有人与他对弈的棋案，而在他身旁浮动的灯盏是这黑暗深处唯一的光源。</p>

灯盏里封住的不是其他，是几颗来自天外的真正星辰。</p>

鬼王的脸隐没在一片黑暗之中，在星辰缓缓旋转，光芒落在他脸上的时候，照亮的也是一片迷雾。</p>

传闻中，世间没有活人见到过鬼王的样子，他就像是无尽的深渊，迷雾笼罩在上方。</p>

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p>

那冰冷的、仿佛自寒渊中浸透的声音自他口中响起，回荡在这一城的黑暗之中——</p>

“要是你赢了，这幽冥之路便为你敞开，若是输了，就要同先前来我这里的人一样，留下这九成真元，或是留下本命法宝。”</p>

“我接受。”</p>

夜迟衣在来之前，就已经清楚他的规则，这就是为什么几位谷主让他去玄天剑派先找他们掌门的时候，他会说没有用。</p>

来的人再多再强的，在这里也要先卸下九成修为，而鬼王的棋局不是这么好过的。</p>

剑修留下本命法宝，也就等于废了。</p>

“好。”</p>

鬼王的声音落下，深渊上空那一片混沌黑暗的天空中就伸出了一只手。</p>

手指修长素白，如同白玉雕成。</p>

而坐在长阶尽头宝座上的人也正好拈着棋子，向着棋盘伸手。</p>

棋分黑白，黑子先行，他手中的黑子落在面前的棋盘上，被星辰照亮，而在酆都城外的深渊之上，由淡金色的线条凌空构成的棋盘上也落下了一子。</p>

夜迟衣站在深渊这一边，缓缓抬眸，目光落在面前的棋盘上。</p>

棋盘一角也缓缓凝出了一枚白子。</p>

棋局开始。</p>

……</p>

幽冥，无荒城。</p>

这十几位城主个个都是老鬼成精，哪怕是表面看起来粗犷豪迈，内里也是粗中有细，哪里会领悟不到军师的意思？</p>

无荒城城主等了这么久才等来这样一门亲事，今日他们要是敢要他女儿的成亲之礼不好看，他就定会要他们好看。</p>

浮屠城的事可以等，为着这个跟无荒城结仇不合适。</p>

想通了这一节，原本还想逼军师一逼的梵天城城主也安静了下来，没有把话再提。</p>

“这就对咯！”</p>

任嫣然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转头看去，见到他们之中一个做盛装打扮的美妇摇着手中的团扇道。</p>

她看着像是三十出头，眉眼之间自有风情，鬓间簪着一朵在幽冥难见的牡丹，正是半月城城主花容夫人。</p>

花容夫人此刻已经不见了之前被应九幽大闹半月城时的气急狼狈，巧笑倩兮，眉目盼兮，作为十三城主中唯一的女性城主，就犹如她鬓间盛放的牡丹，是万绿丛中一点红。</p>

她雍容华贵，姿态万千，一开口就无比引人注目，“今日这样的大好日子，不该提这么扫兴的事。”</p>

任嫣然见军师对她微微一笑，算是对她这句话的肯定。</p>

而她也朝着军师递来一个媚眼，然后转头看向了朝他们走来的无荒城城主，越过众人先上前去同无荒城城主打了个招呼：“穆城主。”</p>

“哦。”无荒城城主在离她几步之外的地方停住脚步，目光在她身上扫过，“花容夫人来了。”</p>

“恭喜穆城主，贺喜穆城主。”众人见花容夫人手持团扇，对他说道，“城主嫁女，了却一桩心事，今日我们半月城要为城主献上一份大礼。”</p>

旁人在入城的时候，都是先将贺礼留在了管事手中，唯有花容夫人备了两份，除却入城时那一份之外，还有一份由她亲自带了进来。</p>

任嫣然往外站了站，想着她这是要送什么大礼，就见花容夫人伸手一挥，袖底香风拂过，然后这空旷的庭院之中凭空生出了一株高大的花树。</p>

一时间，周围的人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看着这亭亭如盖的花树，被那纷乱的花瓣扑到脸上，意识到这是真正的植物，并非幻象。</p>

花容夫人得意地放下了手。</p>

她今日这一份贺礼，可以说是下血本了，这树干之粗，要几人合抱才围得过来。</p>

而这树一落地生根，花叶就纷纷摇晃，自树上垂下万条红色的丝绦来，叫风一吹，底下系着的铃铛就一阵摇晃，铃铃作响，更为此地增添了喜庆。</p>

“这是什么树？我长这么大也没见过！”</p>

“真美啊，半月城送的真是一份大礼啊！”</p>

花容夫人听着这些赞叹的声音，脸上浮现出了美艳的笑容。</p>

她眸光一转，看向了无荒城城主，对着他说道：“小小礼物，不成敬意。”</p>

无荒城城主看着这棵装点正庭的花树，欣喜地点头道：“好！”</p>

他在立城之初，就让花容夫人来为他的无荒城遍布下草木幻境，又在城主府里种下了真正的草木，作为交换，他也一手把她的半月城提上了泉乡十三城之列。</p>

如今自己嫁女，她更是直接送了一棵如此耀眼的花树来，十分的知恩图报，十分的给他排面了。</p>

任嫣然见到无荒城城主得了贺礼这般高兴的模样，觉得花容夫人果然是揣摩领导心思的高手，难怪可以成为泉乡十三城唯一的女性城主。</p>

社畜：瑞思拜。</p>

十三城中，半月城实力最差，排名最末，要依附于无荒城城主这样的强者，其他城主都见怪不怪。</p>

他们给了花容夫人足够的时间让她卖弄完，这才纷纷走上前来，在这些娘们唧唧、就只有无荒城城主才喜欢的落花中对着他拱手道：“恭喜了，穆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