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第 9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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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他在谢何问身边，若有时要带他从静室里出来，靠的就是这个粗浅的法宝。</p>

虽然粗制滥造，但是对他们主仆来说足够用了。</p>

他转到这如同谪仙一般闭着双目的俊美剑仙身后，抬手握住椅背上的把手，将这张椅子朝着前方推去。</p>

静室里响起轮子滚动的声音，在这张椅子底下还安装了有四个轮子。</p>

他推着自己的主人来到了静室正中，然后再次一按椅子上的某一处，这张椅子就变成了一只蒲团。</p>

高大侍从扶着面前的人，让他在蒲团上盘腿坐下，这才恭敬地跪到了他面前。</p>

玄天剑派弟子的接待是十分到位的，知道他们世家对仙门的防心重，所以并没有把人留在他们的居所里。</p>

如今守在外面的是金陵王氏的人，应当是天少爷怕主人在这里有什么需要，才叫人在一旁候着。</p>

这两个护卫是元婴期的修为，站得再远也能够听到这里的动静，只不过这高大粗犷的侍从朝着他们所立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并不十分在意。</p>

他的主人如今其实是什么都感觉不到的，不能听，不能看，不能言，五感被剥夺，对他来说，住在最好的揽月阁亦或是这间朴素的静室，都没有什么差别。</p>

姑苏谢氏的天才个个都活不过一甲子，而谢何问曾经是他们当中最有机会挣脱这个宿命的人，只是三百年前，在他冲击大道的紧要关头，他的兄长却失踪了。</p>

彼时，万魔战场刚刚被八大仙宗联手封印，而无论是仙门还好，魔门也好，世家也罢，都在这一战中损失惨重。</p>

尤其是姑苏谢氏，族中的高手都已经如烟花一般在战场上燃烧生命，死在了那片魔气怨气飘荡的土地上。</p>

而他在冲击大道的最后关头，又听闻兄长失踪，妹妹要放弃生命保住腹中胎儿，所以放弃了飞升，亦放弃了轮回之路。</p>

他用了禁术，以身为棺，将自己的神魂强行留在这个躯壳当中。</p>

从天地规则算起来，在禁术成的那一日，他就已经是个死去的人，谢家的诅咒自然也就无法应验在他身上。</p>

“行棺”之术耗费了三十年光阴才成，而之后这两百多年中，因为他隐居姑苏城外，坐镇谢家，所以姑苏谢氏的排名没有下坠，而他们的年轻子弟也有了成长的时间。</p>

唯有他，原本纵横金光，快意天下的绝顶剑修，却被困在一片犹如深埋地下的棺木的黑暗中，身边就只有一个侍从，用与尸体沟通的法术将声音传给他，告诉他春去秋来又一年，告诉他外面的世界如今如何，告诉他妹妹留下的唯一骨血正跪在谢园之外苦苦哀求他出手，告诉他他们来到了玄天剑派，而他的女儿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正握着她娘亲的剑，护在她义父面前，要以筑基期修为与元婴期修为的天儿一战。</p>

那道黯然剑光，是他被困在这躯壳中也要出手护住自己孩子的一剑。</p>

先前在那么多人面前，他的侍从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如今只有他们主仆二人在静室里，这以性命效忠他，这么多年都在充当他的耳朵，他的眼睛，维系着他与这世间最后一丝联系的侍从终于能够细细地告诉他，自己所见到的任嫣然是怎么样的。</p>

“小姐很可爱，又健康又漂亮，很像青鸿仙子。”他绞尽脑汁形容着自己看到的任嫣然，想要尽力把她描述得鲜活明丽，可是来来回回却只有这些简单的词。</p>

“她不像她娘亲喜欢穿青色的衣裳，只是穿着玄天剑派的剑袍，梳着双螺髻，像个小仙女。”</p>

他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抬手擦了擦眼眶里的泪，然后又补充道，“但是她握着剑的样子跟主人是一模一样的。”</p>

他说完，觉得主人俊美如谪仙的脸上似是浮现出了笑容。</p>

但他知道，这肯定是自己的错觉。</p>

面前这具是主人的身躯，亦是困住他神魂的牢笼，让他可以强留于世间，做谢家的定海神针。</p>

他曾经的笑容再好看，再能令世间的女子疯狂，如今也不会再出现在这张脸上。</p>

外面守卫的两人听着里面这个高大粗犷的侍从自言自语的声音，对视一眼，想着无回剑现在这个样子，也就只有这样的傻子才在他身边能够对着他说话不发疯了。</p>

他们想着，又听见里面传来那个大个子的声音，听他又哭又笑，然后说道：“对对对，当然一样，是铁奴糊涂了。”</p>

“……”两人背脊发寒，想着就只有无回剑才会把尸家一脉的从属之后留在身边，这实在是太疯狂了。</p>

静室里，铁奴擦掉了脸上的泪，对着他的一世之主说道：“惊鸿一瞥是主人所创，小姐用这一招当然跟主人一样了。</p>

“刚才凌霄峰的动静不是因为旁的，是小姐结丹了。苏家少主同各大仙宗的宗主一起过去看了，据说小姐的结丹引动了天地异象，说她是月余之前才筑基，如今又结丹了，到下个月是不是就——”</p>

他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似乎是从面前的人这里听到什么话，脸上神色变得慌乱起来。</p>

“不会的！”他摆手道，“肯定不会的！主人不要担心。”</p>

小姐不是那样的天才，不会受谢家的诅咒，她一定会平平安安的！</p>

她现在为什么突破得这么快？那不是过去十七年都没有筑基吗？</p>

他们来到迎客峰的时候，夕阳已经落山，明月升起，如今天色暗下，明月清辉就照在迎客峰上，也照亮了静室。</p>

铁奴听见窗外被风送进来的阵阵松涛，听见主人的声音在这明月松涛中，断断续续地传到自己这里来：“铁……奴，我好想……亲眼……见见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