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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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p>

俗话说，宰相门房七品官。</p>

雍王府的门房呢？</p>

齐旻在王府做门房这些年，极端威风，见过上门谄媚的达官显贵犹如过江之鲫，就没见像眼前这位爷这样的人！——他裹着棉袍子坐在王府大门的耳房中，安安静静的，像尊门神。</p>

这位爷来了三天了。</p>

第一天他到雍王府侧面的小角门递名帖，王爷没让收，他就自己在门外站着。按理说这样的人有的是，雍王权倾朝野，上赶着巴结的人比永定河的王八还多，想要进雍王府大门没有韧劲、忍功和银钱铺路是不行的。齐旻见过立雪程门的人如流水一般。只是，这位到底有些不一样。他也就等了一个时辰，王府大总管卫锦赶忙出来，将他让进了耳房当中，煮了热茶给他暖身子，并且好言劝说，让他不要过来了。</p>

结果第二天，这位爷又来了。齐旻既不敢怠慢，也不敢放他进王府，只能让他进来耳房，煮了热茶，也加了炭火。这位爷似乎也没有什么想要说的，于是两个人相对无言，从日升到日落。</p>

等这位爷走后，大总管卫锦专门拿了一罐好茶叶给齐旻，还吩咐道，“如果明天这位爷再来，给他冲点好茶喝。这位挑剔，次一点的茶都不喝宁可喝凉水，他在王府要是连口水都喝不上干渴到了，那就是咱们的过错。”</p>

挑剔？——齐旻到没觉得他挑剔，觉得他还挺温和的，给他煮的热茶他都喝的干干净净，就是做事情有些古怪。</p>

果然，第三天，也就是今天，他又来了。这位爷还是安安静静的坐在圈椅上，脚边是一个火炉，他伸手烤烤火。</p>

“赵先生。”齐旻忽然开口，“您在哪里高就？”</p>

赵毓回答，“自己做一些买卖。”</p>

“呃，……”齐旻更纳闷。</p>

能够有资格登雍王府大门的人，都是雍京城有头有脸的权贵豪族，等闲一些的官员连外面看守的小厮那一关都过不去，这位买卖人何德何能能让大总管卫锦亲自相迎，并且备上好茶，以防怠慢？</p>

齐旻见过递进来的那张名帖，素素静静的，上面写着名字，——赵毓。</p>

他自认熟知雍京城的权贵豪门的姓氏，其中有几家姓赵，只是没有一家有这么一个子弟，名字叫做赵毓的人。可是，要说这位爷不是出身雍京北城的权贵吧，他身上的衣袍怎么会是江南织造局贡进雍京城的衣料？</p>

齐旻再问，“赵先生是江南织造局的官商？”</p>

赵毓摇头，“不是。”</p>

齐旻还想问，耳房的锦帛门帘一挑起，大总管卫锦进来，“赵先生，您又来了？”</p>

赵毓站起来，“王爷还不肯见我？”</p>

卫锦面上为难，摇头，“赵先生，要不您先回去，等我们王爷脾气过了，再说？”</p>

赵毓又坐了回去，“要不，我再等等？”</p>

“哎。”大总管叹口气，“赵先生，我们王爷说了，他不是您养的狗。不想要了，任意丢弃，哪天想起来了，随便扔两块肉骨头就糊弄过去了。”</p>

赵毓生生听着，没接茬。</p>

齐旻在一旁听着直抽冷气。——这是怎么个情况？</p>

赵毓自己知道如今雍王府大门难进，越筝难见，可是，他也得受着。前几天他从尹府拿走雍王的拜帖，直接原封派人送回雍王府，虽然没有只字片语，可是拒人千里的意味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结果，不到傍晚，一个黑色檀木的盒子被越筝直接送进大正宫，皇帝寝殿。</p>

盒子中有一封纸，一件小孩的血衣。</p>

纸上就写了三件事：</p>

其一、四年前，赵毓率尹氏六部在碎叶与西疆诸部有一场决战，因为战场与大郑产粮区相距甚远，他们筹粮草很是艰难，当时的西北布政使负责筹粮，只是他有些私心，眼看着赵毓他们要建立不朽的功勋，也想要分一杯羹，搏个封侯，于是处处使绊，想要赵毓妥协，是越筝杀掉那个人，让崔珩在这个关键的位子上放上了自己信任的人，从而使前线粮草充足，一举平定西疆数百年的分|裂与战乱。</p>

其二、去年雍京城一场白银祸乱的确始于越筝在西北道兑永镇山川的债票，可是，后面的祸事却不是人力所能左右，也不是人力所能掌控的。雍王自知有错，也竭尽全力在弥补，不说别的，只说他当时尽量筹银，押宝雍京银价倾泻，至少为赵毓增添了几分助力，并且，也争取到了几天让他喘息和思谋布局的时间。</p>

第三件事情，则是一封草药的单子。这是去年越筝找人从苗疆带回来的秘方，给了谢翾飞，让他为尹徵调理伤势，不然，尹徵的身体不会痊愈这么快，并且除了手指断掉无法再生之外，他没有一丝一毫病症遗存。</p>

最后，这件血衣是越筝年幼的时候，为了给赵毓挡刺客而被箭射成重伤时身上的衣物，他一直保留到现在，送给赵毓，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p>

大总管见赵毓不走，他也不能轰，于是泡了好茶相陪。齐旻摸不到客人的门道，但是他知道大总管的门道，他给炉子中多添加了几块木炭，让火烧的旺一些，暖和。</p>

掌灯。</p>

赵毓站起来，“多谢大总管、齐先生，我今天就先回去了。”</p>

“您慢走。”</p>

卫锦和齐旻又送出王府角门，看着他上马，这才回转。</p>

回到王府高墙内，齐旻看着大总管刚张开嘴巴，卫锦一抬手，“别问。”</p>

“我不想问这位爷什么来头，我就想知道，明天要是他再来了，我该怎么办？”</p>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卫锦说，“泡了好茶，添了炭火，你好好陪着。我估摸着，这位爷也就等七天，之后，他应该知道王爷的心意，不会再来，事情就过去了。”</p>

“七天？”齐旻摇头，“要是我，七年都等！这位爷看着像是同王爷有些渊源，如今咱们王爷这个身份，这个前途，贵不可言，要是他同王爷攀上了，那还不是祖坟冒青烟？”</p>

卫锦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夜色渐浓的天，翻了白眼，走人了。</p>

齐旻，“……”</p>

大正宫，皇帝寝殿。赵毓在雍王府的耳房被|干晾了几天，腿有些肿，文湛给他垫了厚一些的靠枕，让他靠在软塌上，随后，自己单膝跪在他腿边的脚踏上，给他捏腿通筋活络。文湛一直不说话，赵毓几次想要握住他的手，不让他捏腿，并且要扯他起身，都被他挡回去。</p>

“生气了？”</p>

文湛还是不说话。</p>

赵毓叹口气，“还是你心软，不会这么制裁我。”</p>

文湛忽然笑了一声，短而急促，收的也快，显得有些古怪，“我拿什么同他相比？越筝在你这里有免死金牌，我可没有。我是你养的狗，就算被你任意丢弃在一边，只要你回头，只要你随便给点骨头渣，我还不是上赶着往前凑？我自己知道，只要错过一次你心软的时机，再等你回头，可不是一年两年的光景，也许就是十年，二十年，甚至可能是一辈子！”</p>

——承怡，我不可能永远等着你，我只能等你到今生今世，我死的那一刻为止。</p>

曾经他恐惧到极致。</p>

他怕他等透了今生今世，也没有等到承怡。</p>

文湛又笑了，这一次更冷，“我没有越筝那么多宠爱可以挥霍。”</p>

赵毓也不说话了，他就安静的微微低着头，眼神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文湛的手指握住他的手，才发觉他的手心冰冷冰冷的，只是，这样的碰触却似乎打破了他自己的沉浸，于是他微微抬眼，看着文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