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十四次耳畔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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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p>

林岁岁捏着手机, 轻轻笑了一声。</p>

什么乱七八糟的心灵感应。</p>

看来，就是因为张美慧把她的琴给陆城时，多嘴说了几句, 叫他猜出来、自己要练练再上手。</p>

这才有这么一说。</p>

想了想, 她没接这话, 只疏离回复道：【有什么事吗？】</p>

陆城半天都没有回复。</p>

却并不是回答她之前那个关于“什么事”的提问。</p>

他发来一条长语音。</p>

显示59秒。</p>

林岁岁不明所以，手指微微一顿，才点开。</p>

语音是扬声器播放模式。</p>

安静半秒。</p>

手机里传来了音乐声。</p>

两人都学过西洋乐，这段乐曲，可以说是耳熟能详、经典得不能更经典, 只消跳出来几个音符就能听出来——柴可夫斯基为《胡桃夹子》所写的《花之圆舞曲》, 也是《胡桃夹子组曲》压卷之作，基本中小学音乐教材里都会收入, 供小朋友们赏析。</p>

语音消息里这段, 明显是现场录来的。</p>

声音虽然像钢琴演奏, 但从音质来看, 缺了些质感, 应该是电子琴或者是那种手卷钢琴之类。</p>

但哪怕设备有限、还是劣质录制。</p>

通过网络传入她耳朵里时, 圆舞曲依旧听起来欢快明亮。</p>

语音播完，好似让人心情都跟着昂扬起来。</p>

林岁岁抿着笑, 想了想, 回了个：【？】</p>

不消片刻。</p>

陆城又发了一条语音来。</p>

这回，是他低沉嗓音, 好似含着笑意。</p>

“查房的时候，正好看到小朋友在玩手卷钢琴，我偷偷借来弹了一段。我们大朋友练琴的时候, 会不会也跟着拉一段呢？”</p>

最好让大朋友时时刻刻能联想起他来。</p>

林岁岁听出了言下之意。</p>

倏忽间，想到了那天那个撕咬般的吻。</p>

虽然只几秒，就被薛景打断，但……听到陆城这种说话语气、这个含笑声音，那个画面和唇瓣温热触感，就会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脑海里。</p>

她脸颊立刻烧得通红，眼里水雾氤氲、波光潋滟。</p>

宛如避嫌一般，用力将手机丢到了沙发最远处，眼不见为净。</p>

顿了顿，双手紧紧捂住了两边脸颊，试图用掌心给皮肤降温。</p>

……陆城这个神经病！</p>

-</p>

没过几日。</p>

林岁岁从张美慧那里得知，陆城去工厂签了合同。这下，从某种客观意义上来说，陆城就算是张美慧的老板了。</p>

身份瞬间转变，且，仿佛与她家紧密联系起来，再难拆分。</p>

她心情复杂，只觉得、回国不过短短几个月，竟然什么都变了。</p>

一切一切，都像一团毛线一样胡乱缠绕在一起。</p>

任凭自己如何努力，都没法解开。</p>

张美慧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只是通知林岁岁一声而已。</p>

但她也知道，自己这女儿心思敏感，纠纠缠缠、弯弯绕绕的，简单事都能想得万分复杂。告知完，便转开话题，说起其他事来。</p>

“小景回普利斯顿去了，你知道吗？”</p>

林岁岁愣了愣。</p>

诧异地轻轻“啊”了一声。</p>

张美慧：“好像说导师找他确认几个实验数据，急着过去，可能要过年才能回来了。你们俩是不是吵架了？要不然怎么还要告诉到我这儿来……哈哈，应该是想让我告诉你吧。”</p>

“……唔。”</p>

应该，算吵架吧。</p>

反正那天说完那些话、从她家里匆匆离开后，两人就再没联络过了。</p>

林岁岁头疼。</p>

但若是仔细想想，这样也挺好，干脆渐渐疏远，避免再继续给薛景什么误解了。</p>

张美慧叹气，在电话那头说：“小景是个好孩子，我是一直很看好你们的。不过，看来小陆总才是你念念不忘的人啊。”</p>

语气一贯是漫不经心。</p>

完全不把林岁岁这些烦心事当成什么大事。</p>

林岁岁无语，“妈，你别瞎说，让别人听了怎么想。”</p>

“我看啊，你就一辈子活在别人的眼睛里得了。一点自我都没有。但凡你能学到小景一点点，我都懒得操心你。”</p>

张美慧恨铁不成钢。</p>

干脆挂断电话。</p>

林岁岁手上捏着手机，默默无语。</p>

……</p>

次日。</p>

夕阳西斜，炊烟四起。</p>

王阿姨即将带着小孙女到访。</p>

林岁岁第一次当这种家教，生怕哪里不周到。特地提前一天收拾好了房间，空出位置，又去买了几双新拖鞋备用，还有一些糖果饮料，放在茶几上一应具全。</p>

算着时间，她匆匆忙忙从机构回到家，等待她们。</p>

七点不到几分钟。</p>

门铃响起。</p>

林岁岁给他们开了门，站在玄关，轻轻笑起来，“是王阿姨吗？”</p>

王阿姨应该是被媳妇和儿子关照过，不让她在老师家多待，免得小姑娘看着有奶奶在，又恃宠而骄、不听话跟老师顶嘴，只在客厅参观半圈，简单客套几句，约好了接孩子时间，连水都没喝，便匆匆而去。</p>

阖上房门。</p>

剩下林岁岁同那个小女孩、四目相对。</p>

小姑娘名叫许梓诺，五官分明，眼睛又圆又亮。</p>

梳着两条机车辫，穿得也很洋气很可爱，像个小模特。</p>

许梓诺一点都不怕生，仰着头，朝林岁岁笑，“林老师，你好漂亮，我们长得好像哦！都是大眼睛，还有酒窝。”</p>

林岁岁也笑了一声。</p>

“谢谢夸奖。”</p>

许梓诺自来熟地“蹬蹬蹬”跑出去，跑到墙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低音提琴，“哇”了一声。</p>

“林老师，以后我就跟你学这个吗？好酷，而且好漂亮啊。”</p>

“对的。”</p>

“我妈妈说，练这个琴，会让我越练越漂亮，对吗？就像老师一样。”</p>

童言童语，让人心情当即放松下来。</p>

林岁岁点头，“对，会让你看起来很有气质，整个人像天鹅一样。”</p>

“好。那我一定会好好学的。肯定比学钢琴更加厉害。”</p>

许梓诺用力握着拳，表情坚决，看着可爱极了。</p>

闲聊几句。林岁岁蹲下.身，朝她招招手，“那我们开始上课啦。”</p>

因为这个动作，叫矮个子小朋友视线范围变广。</p>

许梓诺发现她耳朵里戴了东西，立马好奇地问道：“林老师，你带着耳机吗？”</p>

林岁岁一愣。</p>

脸色微微变了变。</p>

倏地，又勉强挂住笑容，她解释：“不是的，是老师耳朵不好，戴了助听器，这样给你上课的时候，就能清楚听到你琴拉得好不好啦。”</p>

许梓诺点点头。</p>

没再多问，乖巧坐到了桌边。</p>

林岁岁清了清嗓子，将五线谱拿出来，放到小姑娘面前。</p>

正式讲课。</p>

开始都是先讲些基础，也不用买书，网上打印了下来就能用。</p>

一节课两个半小时。</p>

小朋友坐不住，中间会给十五分钟休息。</p>

很快，到休息时间。</p>

许梓诺伸了个懒腰，突然开口：“林老师，我在幼儿园有个很讨厌的朋友，她之前说，贝多芬听不见声音，但是却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作曲家，她最崇拜贝多芬了，因为他的曲子用钢琴弹出来都特别特别好听，所以她会才愿意每天练钢琴，想要成为一个优秀的钢琴家。老师，你也像贝多芬一样厉害吗？”</p>

林岁岁正在桌上整理资料。</p>

闻言。</p>

浑身一震。</p>

有一刻，她好像是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幡然醒悟过来。</p>

自卑心理本就是作茧自缚。</p>

林岁岁自嘲地笑了笑。</p>

半响。她摇了摇头，轻声说：“不是的，老师不厉害。但是我会努力，越来越厉害。遇到梓诺，就是老师最好的契机。”</p>

……</p>

结束第一节私教课。</p>

再送走许梓诺和王阿姨。</p>

林岁岁摊在沙发上，闭上眼，长长地松了口气。</p>

倏忽间。</p>

手机剧烈震动起来。</p>

她摸索着接起，也没有看是谁来电，“喂？”</p>

听筒里传来熟悉声音。</p>

“耳朵。”</p>

温柔中、还带着一丝沙哑。</p>

林岁岁睁开眼，习惯性地坐直了身体，抿了抿唇，轻声答道：“……陆城。”</p>

陆城忙了一整天。</p>

开会、写病历、查房、写论文。</p>

临到离开医院前，还被病人家属拉住，说给他要介绍女朋友，好不容易才脱开身。</p>

连轴转，持续说话交流不可避免。</p>

一天下来，嗓子都哑了。</p>

这会儿，他正坐在车里闭目养神，脸色看起来不算太好。</p>

但听到林岁岁声音那一瞬。</p>

好像什么疲惫感都全数消除了，只留下满心欢喜。</p>

陆城捻了捻手指，无声笑起来，慢吞吞问她：“我听张阿姨说，你今天要给小朋友上乐理课。是不是下课了？感觉怎么样？”</p>

林岁岁叹气：“……我妈是你的间.谍吗？”</p>

陆城听得出来，她语气里，并没有什么生气意味。</p>

从善如流，“嗯，都怪我不好，居然策反阿姨。”</p>

“……”</p>

“说说。我想听。”</p>

城哥还是霸道蛮横。</p>

又不讲理。</p>

林岁岁却犹如被他蛊惑，拧了拧眉，竟然真开了口，语无伦次地表达起了自己心情。</p>

“那个小朋友，特别可爱，给我说贝多芬。其实她这么点大，应该压根还不知道贝多芬是谁吧……陆城，我一点都不勇敢，我想改变的，八年前就想改变了……我好想像你一样……”</p>

想要活得自我。</p>

也想要全心全意地面对自己。</p>

少时，林岁岁身发意外，手足无措之际，遇到了陆城。</p>

她将他视为自己生命里的一道光。</p>

总觉得，他的存在，照亮了她惨淡灰暗人生。</p>

薛景曾经说过，这是她性格里的缺失，因为自己没有，才会被这种特质吸引，只是一种情感寄托。如果先遇到的陆城、而是别人，一样也会喜欢上别人。</p>

八年过去。</p>

她以为自己长大了，不再依赖什么情感寄托了。</p>

其实，依旧什么都没有改变。</p>

林岁岁还是那个敏感又自卑的小女孩，只是在落荒而逃之后，悄悄给自己穿上了一件塑料铠甲，却挡不住刀枪。</p>

骗不了自己。</p>

也骗不了别人。</p>

她说：“我很后悔……因为胆小、因为怯懦，十五岁就放弃了继续学琴。本来我一直以来的梦想，都是长大后，做一个乐队里的提琴手，然后能跟着乐队到处演出，让别人听我拉琴。”</p>

这是林岁岁时隔多年，第一次说出心里话。</p>

可能是因为翻出了琴谱。</p>

或者，因为摸了摸琴。</p>

她很想宣泄出来。</p>

“……这样的我，陆城，你为什么会喜欢呢。”</p>

陆城语调依旧不急不缓，“我压根没有你想象得这么好。如果我真的够好，就不会来打扰你的生活。或者，早在高二那年，我就会对你表白、然后不让你离开了。”</p>

语调平心静气，仿佛只是在诉说一个事实，总归是叫人听了信服。</p>

“……”</p>

林岁岁如梦初醒。</p>

想到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p>

一时间，她心跳如雷，本性回归，磕磕绊绊开口：“我、我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陆城，你……”</p>

陆城轻轻笑了一声。</p>

“我知道。”</p>

“啊……”</p>

“你现在还是可以做想做的事。比如，去继续学琴，去面试交响乐队，去做个琴手。还来得及。”</p>

林岁岁咬着唇。</p>

他声音款款，如诗如乐。</p>

“再重新喜欢上我，也来得及。时间还有，还够我们一起长大。”</p>

-</p>

本周日。</p>

江城八中整数年校庆。</p>

虽然不是大学校庆，但规模也够看，甚至请来了本地电视台，做了拍摄、以供宣传。</p>

厉害的前辈太多，陆城他们这一级、大多刚刚毕业或者还没毕业，还不算杰出毕业生，没资格上台演讲。</p>

自然，到得都不早。</p>

不整些虚礼，只是为了晚上班级聚餐。</p>

陈一鸣第一个到李俊才办公室。</p>

不消片刻，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走进办公室。</p>

余星多和姜婷也接连赶到。</p>

一个班分成几个小团体，三三两两闲聊半天，准备再一同前往餐厅。</p>

陈一鸣四下望了几眼，拉过余星多，小声问道：“多多，城哥呢？怎么还没来？我们准备走了。”</p>

余星多有气无力，答道：“他去接林岁岁了。一会儿直接去饭店跟我们汇合。然后，他说这顿他请了，让你点菜的时候不要客气。”</p>

上学时，陆城就经常请客。</p>

也算是意料之中。</p>

陈一鸣笑了笑，难得八卦起来：“所以，那两人是成了吗？”</p>

余星多和姜婷对视一眼。</p>

各自沉默下来。</p>

……</p>

虽然是周末，机构那边，林岁岁还是有排班。学校休息，作为课外班老师，只会比工作日更忙一点。</p>

不知不觉，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p>

入夜。</p>

林岁岁看了一眼时间。</p>

好像要来不及了。</p>

她捏了捏脖子，急急忙忙收拾好东西，拿起外套、往外跑去。</p>

走出机构大门。</p>

脚步一顿。</p>

正大广场里人来人往。但经过附近的女人，大多都会偷偷瞄向正前方那个男人。</p>

江城已是深秋时节。</p>

林岁岁愣了几秒。</p>

不得不承认，陆城这外貌真是太过美好。</p>

哪怕见了无数次、也像第一次见面那样惊艳。</p>

就发愣这会儿功夫，陆城余光已经扫到她。</p>

倏忽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