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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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知意本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若真对她执行什么人身伤害或人格侮辱，她就直接死遁换个身份，不再回梦庄大队做知青陈素素了。</p>

可意外的是, 她直接被送到了省城最大的医院, 一路被礼遇地送进了一间高等病房里。</p>

风知意这才被告知，“抓”她来不是要审查，而是让她治病救人。</p>

至于为什么要用这么隐蔽的方式, 因为这个病人是胃癌晚期还在坚持工作的某军部首长。</p>

头发花白、瘦骨嶙峋的老首长看她似乎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扭头对送她来的将士皱眉, “我都说了, 在我走之前肯定能把工作处理交接好。你们别再费这个心了，浪费时间。”</p>

对方眼睛湿润, 梗着脖子声音哽咽, “首长, 您就再试试吧！反正人都请来了, 也不差这一时半会。”</p>

看着那么一大高个的硬汉几乎都要哭出声来, 老首长无奈地轻叹一声, 摆摆手, 让他先出去。</p>

待将士铿锵有力地敬了个礼出去之后，老首长起身坐在她对面，对她笑得温和慈祥，“孩子，吓坏了吧？没事, 你且在这里呆一呆, 让他们死心，回头我就让人送你回去。别怕，啊！”</p>

风知意温柔浅笑, “首长，我来都来了，不如让我试试？也不枉我千里迢迢地跑来一趟不是？”</p>

老首长看风知意一个半大的孩子如此从容淡然的气度，而且言行举止不卑不亢，顿时有些赞赏和惊讶，像纵容孩子玩闹一般笑着点头，“好啊！你想怎么试？”</p>

风知意抬手，“把手腕给我便可。”</p>

老首长笑呵呵地伸出手，“你这小小年纪，还真的会中医？”</p>

风知意把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把脉，“您的部下若没打听到一点真材实料，怎会把我送到您的面前来？”</p>

老首长愉快地哈哈大笑，“所以，你那个能活死人的针灸之术是真的？”</p>

在某些有大能力的人面前，自作聪明地撒谎隐瞒没有意义，他们不会听信片面之词，只会根据调查到的事实来判断是非。</p>

所以，风知意不置可否地“嘘”地一声，“这个，还请首长帮我不扩散、不放大、不传谣。”</p>

老首长饶有兴味地轻笑着点头，觉得这小孩说话可真是字字玑珠、又言简意深。这份涵养功力，可不是一般人能修炼成的，这让他不禁好奇，“你既有这本事，为何还要下乡插队？”</p>

“会什么不一定要做什么吧？”风知意不以为然，直接坦言，“最根本的原因是，我实在没有一颗救死扶伤的心。”</p>

说着，风知意状似天真无邪地歪了歪头，“没有一颗伟大高尚的奉献之心、不做一个善良的人，应该不犯法吧？”</p>

老首长怔了怔，随即点点头，“确实不犯法。”</p>

只是，这孩子的思想怎么有点离经叛道、亦正亦邪？</p>

为人长者的心又让他忍不住想引孩子走正道，可刚想开口，就看见这孩子笑盈盈地看着他，那清澈见底的眼眸，似乎能把人给看透一般，让他到嘴边的话都无端消声。</p>

顿时，他心下有些复杂，“你倒是坦率。”</p>

毕竟这年头，很少有人敢坦言自己不想为祖国奉献、不想为人民服务，这很容易被戴上各种致命的帽子。</p>

风知意不甚在意地笑笑，收回手，“确实是晚期，癌细胞已经向远处扩散和转移，没法通过手术根治，倒是可以用针灸一点点地驱散。”</p>

老首长没有惊喜，只是平和之外有些惊奇，“你还真能治？”</p>

不是他不想相信，刚发现的时候，他去过京市海市等各大医院，还去国外看过，都没用。眼前一看就没成年的小孩，这让他如何敢相信？</p>

“七成把握。”千年后的末世，全身腐烂的丧尸都能活过来，癌症早已不是什么绝症了，但风知意也没把话说死，“只是时间会就久一些。”</p>

老首长依然淡定，语气平和，“要多久？医生说我最多只有四个月不到的时间了。”</p>

“大概三个月吧。”其实用异能治疗，半个月就够，但风知意不想太过骇人，“针灸会循序渐进地把癌细胞驱散掉，您的病情和症状只会越来越轻。就算最后不能根治，我也能保您之后至少十几甚至二十年都不会栽倒在这病上。”</p>

风知意也不是不想帮他根治，只是全世界都没法治愈的病，她若是给治好了，那她不是在自找麻烦吗？</p>

到时，这老首长还能放过她吗？就算老首长能，但别人呢？这世上可从来都没有不漏风的墙。</p>

她虽然不根治，但可以把病情控制在一个稳定的情况下，不会影响生活和工作，保证他十几二十年，不会死于这个病就是。</p>

而且，这样也能督促他保持良好的饮食和生活习惯，跟治愈也没什么差别。</p>

所以老首长的脸上终于有了些细微的情绪波动，淡然笑道，“那行，姑且就让你治治看。”</p>

语气随意，好像治不治、能不能好都行。</p>

风知意也不在意他信不信，“那在开始治疗之前，咱们先来个约法三章吧？”</p>

老首长以为，“是要规定我饮食、休息、运动什么的吗？”</p>

“不，”这个风知意完全没兴趣，“这些事，自有比我还专业的人监督您。我想说的，是我的要求。”</p>

“哦？”老首长满是意外地挑眉，这孩子胆识不错，笑呵呵地点头，“是该有要求，说说看。”</p>

风知意一点都不客气地开口，“第一，希望这次治疗能多保密、就多保密。不要让人知道是我给您治的病，就当根本没有这回事，让人以为我只是被审查完，无罪释放而已。”</p>

老首长一愣，有些不敢确定，“你的要求就是你的医术不想为人所知，不想居功，也不想要报酬、任何形式上的酬劳都不要？”</p>

“是的。”风知意点头，“我只想回去接着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插队知青，能清净度日，不希望受到任何打扰。”</p>

老首长看着她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会，也没先答应，“那第二呢？”</p>

风知意也不着急他没应下，继续说，“第二，不要去调查我的身份，就算是调查了，也要装作不知道。”</p>

这话说得老首长意外又不意外，从能力、气度以及言谈举止上来看，这女娃的身份一定不简单。更何况，她还想大隐隐于市。</p>

老首长还是不置可否，“第三呢？”</p>

“第三么？”其实风知意并没有第三个要求，刚刚的约法三章也只是顺口一说罢了，“咱能不在医院里治病吗？我讨厌这里的味儿。”</p>

老首长低笑一声，“前两个要求，若是我不答应呢？你还给治病吗？”</p>

第三个要求根本就是可有可无，明显是来凑数的。</p>

这孩子，居然没有趁此为自己谋一份利，这让他不得不好奇。</p>

“给啊！”风知意想都不想地回答，“我若是无意，从一开始，我就会直接说我不会治病或者说您这病没法治了，想必您也不会怀疑什么。”</p>

老首长点头，确实，若说不会治或没法治那才是正常的。</p>

可是，“为什么？”</p>

风知意扫了眼书桌上堆积如山的工作，有些敬佩和感慨地看着这个年过花甲且身患绝症的老首长，“能为国家和人民做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人，大抵是个好人吧。我这人比较天真，希望好人能一生平安。”</p>

老首长对于这夸赞只是淡淡地笑笑，接着再问，“那我等治疗结束后不遵守约定呢？你还会认为我是个好人吗？”</p>

“不遵守就不遵守呗！不是好人就不是呗！”风知意无所谓地耸耸肩，意有所指，“我又打不过你，还能咋滴？”</p>

“哈哈哈！”老首长畅快地哈哈大笑，“那你不怕吗？你这么明晃晃地告诉我你的身份有问题，就不怕我检举你或直接把你抓起来？”</p>

“怕啊！”虽然嘴上说着怕，可风知意神态举止没有一点惧意，“可我既然已经出现在这里，我的身份问题，我现在不说，您不久后也会查到。或者说，这会您已经知道了。”</p>

老首长赞赏点头，“你倒是聪明！”</p>

“真聪明就不会被你抓来了，哦不是，是请。”风知意懊恼地撇撇嘴，“早知道就不烂好心救人了。”</p>

不，其实会被举/报这种可能，风知意早就料到了。哪怕会有更严重的后果，她当时还是会救王队长。这是她自己的原则。反正不管何种后果，她都能承担。</p>

老首长低笑不已，“那看来，你的身份应该没什么大问题。”</p>

不然，怎么会如此有恃无恐。</p>

“有没有问题不是我说的算啊！”风知意意有所指，她现在的身份有没有问题，她还真的不知道。但一定不轻松，不然，原主的祖父也不会丢下她不管，任由她被人欺负到乡下去吃苦。</p>

而且，单单就“救人”的事情而言，四旧的范围那么广、那么模糊，要是有人借题发挥，那没问题也会变成有问题。</p>

“我看你不怕得很！”老首长实在好奇，这么一个小姑娘哪来的底气这么镇定这么从容？简直无所畏惧。</p>

“怕什么，”风知意两手一摊，神色淡然，“最坏不过一死。”</p>

老首长神色一沉，“你这孩子，年纪小小的就瞎说什么死不死的？！我还不至于无缘无故对一个孩子出手迫害，你把我想成什么样的无耻坏人了？”</p>

风知意忙失笑摆手，“不是您的原因，是我自己本来就没几年可活了。”</p>

老首长一怔，皱眉，“什么意思？”</p>

对方若不查出她毫无惧意的原因，怕是不会罢休。而她若自作聪明地装成害怕的样子，怕是也骗不过这个比她活了两辈子还要大的睿智老人，所以风知意只能半真半假地说道，“我也有治不好的“绝症”啊！”</p>

说完，还特意补充一句，“谁都治不好。”</p>

原主的先天不足之症，确实是命不长的。</p>

老首长听得神色微肃，“什么病？”</p>

风知意实话实说，“先天不足，就是我这身体使用年限，超不过20年。”</p>

反正对方若是查出她的身份，应该也能查出原主确实娘胎带病出生，仔细养着还从小体弱多病，好几次都险象环生、堪堪夭折。</p>

老首长神情顿时又怔然又复杂，还有些怜悯和同情，“所以你才久病成医吗？有时间不若好好研究一下自己的病情，说不定还有转机。”</p>

“没事儿，这事我从小就知道，早就看淡了。”风知意一派看淡生死的轻松超然，“所以我就想在乡下清清静静地安享几年，无人打扰。”</p>

老首长默默地点头，心里无比遗憾：可惜了这孩子，刚刚跟他刀光剑影地笑谈间，面对他每个危险致命的问题她都能浅笑从容地四两拨千斤，行事进退有度又聪明狡诈，心性沉稳又洒脱豁达。若无这病，将来一定能有一番成就。</p>

不过，这也就能理解，为何她身负神医之能、却心灰意冷地只想偏安一隅度过残生。</p>

医者不能自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向生命的尽头，大概是最莫可奈何的事。</p>

彼此交锋试探完后，老人还是答应了风知意的三个要求，也不知是不是同情她命不久矣，风知意暗暗自嘲地想，装可怜果然是个利器。</p>

然后，风知意当场给老人做了一次针灸，再让医生检查，确定病情确实有所好转，就一同搬去了一处清幽雅静的小楼住。</p>

老人的部下——也就是那硬汉军官安排了医生、护士、厨师、保姆、警卫员等一堆人在小楼里配合老人的治病和工作。</p>

而风知意的任务，就是每天给老人早晚两次针灸。</p>

其余的时间，随便她去干嘛。</p>

不过只要她一出门，还是让两个警卫员名为保护、实则监督地随时跟着她。</p>

为此，风知意跑到老人面前商量，“能不能别让人跟着我？我想买些女孩子的东西都不好意思买了！”</p>

语气亲近自然得状似撒娇，没办法，谁让老人家就是爱吃这一套。</p>

其实她是想“投机倒把”，难得来省城这么大的城市，这么大的市场、这么大的需求，她得多卖些粮食换钱换票，等回去那个小县城后就不用愁了。</p>

老人经过几天的治疗，病情明显有好转，人也精神好些，这会心情愉悦地呵呵笑道，“现在外面街上乱，成天批来斗去的。让人跟着你，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p>

“我老老实实的良民一个，再乱也祸及不到我呀！”风知意眼眸转转，“要不，跟一天不跟一天？不然我都觉得自己像个犯人，一点自由自我的时间都没有。”</p>

其实她想甩掉警卫员也不是难事，但这样会引起老人的警觉和怀疑。</p>

老人沉吟了一下，“那行吧。没事尽量不要去外面溜达，实在无聊就在附近逛逛，不要走太远，尽量晚饭前回来。”</p>

“知道了！”风知意立马兴高采烈地跑了。</p>

三个多月的时间，就算被跟着一半时间，那她至少也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能用来“投机倒把”。她在小县城里一天都能赚个数百，那在大省城里干一个多月，至少能成为万元户了吧？</p>

风知意还是跟在小县城里一样，先摸清楚市场，再换个地方就换相貌换身份，熟练地游走在各个黑市间，卖粮换钱换票，快活得几乎乐不思蜀了。</p>

可让她意外的是，在省城如鱼得水地混了一个多月后，某天在大街上，她居然看到这会本该在梦庄大队里下地干活的沉默少年。</p>

顿时纳闷，他怎么来了？而且现在出远门不都需要介绍信什么的吗？他怎么出得来？难道是有事来省城？</p>

可风知意不着痕迹地跟了他一路，发现他只是一路茫然地到处看人，并不像是有目的地来办事，倒像是在找什么人。</p>

难不成是来找她的？</p>

不会吧？！</p>

风知意心中微惊，可越看越像，只好闪去空间换回了自己原本的模样和身份，然后装作惊讶地跟他偶遇，“咦？你怎么在这里？！”</p>

一向沉默又沉稳、寡言又没有什么情绪和表情波动的少年却猛地一把攥住她的手，面皮绷得死紧，黑黝黝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你没事吧？！”</p>

声音干涩暗哑，隐隐冒出焦灼的味道。</p>

看着少年面上眼底那么明显的紧张担忧，还有他满身的风尘和疲惫，浑身脏旧得与街上的人格格不入，却执拗地茫然徘徊在街头一个个找人。</p>

风知意顿时心间一暖又一酸，“没事儿。”</p>

她倒是忘了，她当初可是被举报“带走调查”的。可她从来没想过，少年会这么担心她，甚至不知想了什么办法千里迢迢地来寻她。</p>

风知意只感觉眼眶有些热，鼻子有些酸，心下柔软又温暖。看他嘴唇干裂，赶紧朝四周看看，然后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往旁边的国营饭店走，“走，我们先去吃饭。”</p>

正好快中午了。</p>

少年看着牵着他的手莹白如玉，与他又黑又瘦的糙手形成反差极强的黑白对比，下意识地一缩，又猛地小心翼翼地顿住。</p>

抬眼看着走在眼前的人，嘴角悄悄地扬了一下，“你好像长高了一些。”</p>

“真的吗？”风知意惊喜回头，她来这边之后，独立一个房间，私人空间非常充足自由，她几乎没事就呆在空间里疗养身体。</p>

所以，外面才过了一个多月，她却过了快一年，身体差不多都养好了，继续生长再正常不过。</p>

可是，站过去跟他比了比，风知意顿时丧气，“哪有，还是不到你肩膀。”</p>

少年抿唇浅笑，“因为我也在长。”</p>

他现在才17岁，可不正在拔节的时候。而且，她送他的那些食物似乎特别好，就他最近的长势，他估计他可能要比上辈子还要高。</p>

风知意抬头看了看他瘦瘦高高的个子，这至少一米八了吧？</p>

“你还要长啊？长那么高干嘛？”</p>

少年如水洗过般的黑眸，轻轻柔柔地泛着点点盈亮的笑意，“你怎么知道你以前不到我肩膀？”</p>

风知意嘿嘿一笑，“我悄悄地比过。”</p>

矮子都比较在乎身高嘛。</p>

少年轻轻地抿唇轻笑，“你也还会再长的。”</p>

“我知道。”风知意示意他跟着她继续往饭店里走，“最近我晚上睡觉腿和膝盖都时不时地疼一下，饭量还老大，一天最起码吃六顿还老觉得饿。”</p>

而且每顿还吃得不少，吃得首长家的厨师保姆都瞪大眼睛，倒是首长看得笑呵呵。幸亏她有空间的食物贴补，不然营养都跟不上。</p>

少年遗憾地看了眼刚刚因为比身高而放开的手，脚步轻轻地跟着她走进饭店，“那是因为在长身体、骨头在抽节、在吸收，你多吃点。”</p>

“嗯，我知道。”风知意指指一旁的座位，“你去捡个位置坐下，我去买饭。”</p>

少年没去，反而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安静乖巧地帮她端着买好的饭菜，也没有抢着付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