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不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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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知意眼疾身快闪到一旁, 看着这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又拐又瘸的人，脸上坑坑洼洼的、又布满了青青黑黑的蛇斑，看上去比丧尸长得还磕碜, 只能勉强认出是个人, 试探地问了句，“贺梅？”</p>

贺梅见她闪开，就垂着一条废胳膊、拖着一只瘸腿, 急切地膝行到她面前，像是故意恶心她一般, 仰着一张辣眼睛的脸往她跟前怼, “是我，我是贺梅！对不起！之前都是我错了！看在我们同是知青、同住过一个屋的份上, 救救我好吗？！”</p>

风知意忍着她那堪比生化武器的恶臭, 不着痕迹地往一旁避了避, 神色漠然, “你对不起我什么？”</p>

贺梅立马悔不当初地痛哭流涕, “我不该老是欺负你、不该偷翻你的东西、不该举报你搞四旧, 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现在生不如死啊！求你了！救救我吧！”</p>

那撕心裂肺的认错忏悔, 加上她现在惨不忍睹的模样，让围观的人看得无一不唏嘘动容。</p>

可风知意却无动于衷，面上眼底的神色都毫无波动，甚至还扭头问不知何时静静站在一旁的大队长，“大队长, 您都听见了, 我要告她污蔑、偷窃等罪。”</p>

大队长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众多围观群众就“路见不平”地嚷嚷开了——</p>

“哎哟不是吧陈知青, 人家都这么惨了，你还要告人家啊？”</p>

“对呀，你咋这么不厚道呢！”</p>

“欺负这么惨的一个人，你怎么好意思？”</p>

……</p>

风知意看着那一张张劝她大度善良的脸，嘴角微讽地勾起，“她可怜？那我就活该？我只是好心救了个人，就无端端地遭遇三个多月的牢狱之灾？”</p>

众人一噎，这才想起来，这个陈知青才是最无辜的那个。</p>

可是，“她不都跟你道歉说对不起了嘛，而且她都这么惨了。算了算了，放过她吧！”</p>

“她的对不起很了不起？我一定要说没关系？”风知意讽刺冷笑，“是不是所有可怜、贫穷、凄惨的人，就可以肆无忌惮地犯罪？都可以理直气壮地伤害他人不用负责任？”</p>

说着，环顾了一圈众人，“那你们不如问问，那些被蛇咬瘸咬瘫的家里，他们愿不愿意原谅贺梅？愿不愿意放过贺梅？”</p>

这话刚落，立马就有无辜受害者的家人站出来坚定表示——</p>

“不！贺梅这样，完全是报应，是她咎由自取！她活该！”</p>

“对！她再惨，有我好好的一个儿子从此瘸了瘫了，再也没有希望成家立业惨？有他好好的一个大小伙就这么毁了惨？”</p>

“她毁了我儿子，我恨不得把她五马分尸、碎尸万段，也不能解我心头之恨！”</p>

“她害得我家顶梁柱倒了，没人赚工分，全家被拖累，几个孩子嗷嗷待哺没得吃，这个谁来负责？”</p>

“她害得我闺女脸毁了，婚事黄了，我闺女若嫁不出去，她必须出钱养我闺女一辈子！”</p>

“不可能原谅！她不出医疗费把我当家的腿治好，我跟她没完！”</p>

……</p>

众人的愤怒被挑起，同情贺梅的人再也不敢吭声了。</p>

但还是有人不服气地要替风知意慷慨，“可陈知青你不是一点事都没有嘛，又没缺胳膊少腿的。你看她都欠着那么多债呢，你何必这样不依不饶。”</p>

风知意嘲讽地怼回去，“那我污蔑举报你去坐三个月的牢，等你回来轻飘飘地跟你说句对不起，你会大度地跟我说没关系？”</p>

对方顿时被怼得说不出话来了。</p>

贺梅见用卖惨没法道德绑架风知意，忙大声应下，“好！我去坐牢！我去坐三个月……不，翻倍！我去坐半年的牢，总够了吧？只求你帮我除了这恶臭、去了这蛇毒，治好我的腿和胳膊，可以吗？陈素素。”</p>

风知意转眸看她，眼眸泛着嘲讽的冷意，嘴角薄凉地勾起，“是什么让你有这种错觉，我会以德报怨？”</p>

“你、你……”贺梅愣了愣，如果说，她之前还耍小心眼，想用舆论逼风知意就范，但看清了她眼底的冷意后，才真的着急了，忙扑上去，“不！你不能这样！陈素素，你不能见死不救！咱们好歹同是知青啊！”</p>

说完，不再搭理她，转向大队长，“大队长，可以吗？您若不接，那明天我就去县城告。”</p>

见此，一直暗搓搓地躲在人群里、看贺梅能不能讹上的邵婶子见风知意不仅不入套，还坚持要告贺梅，忙跳出来，“哎哟你这个死贱蹄子！我一个错眼你就跑出来浪了？赶紧给我回去做饭喂鸡！”</p>

说着，就在贺梅“哎哟哎哟”的惨叫下，拽着贺梅的头发，凶残地拖着她走。</p>

刚刚还同情心泛滥的众人忙不迭地赶紧让开，见怪不怪地看着贺梅被虐待，神色麻木又冷漠，甚至有些还幸灾乐祸。</p>

风知意看得嘴角嘲讽微勾，他们敢来劝她善良，却不敢对邵婶子指责半句。</p>

大队长沉默地目送邵婶子拖着贺梅走远，收回目光让大家都散了，然后才看向风知意，“贺梅偷了你什么东西？”</p>

“没有。”风知意微微蹙眉，有点预感到了大队长想要说什么，“我发现得及时，她没得逞。”</p>

大队长微微点头，“举报政策是上面允许且鼓励的，这个你告不了她。至于偷窃，她没偷到你什么东西，这个判不了什么罪，顶多关个十天半个月。可她现在这情况，派出所里估计不会愿意关押她。”</p>

说到这里，大队长停顿了一下，劝她，“所以，你告她没有什么意义，白折腾，不如算了。你们这些女知青若是老跟公安打交道，名声会不太好。”</p>

这个年代的人都排斥跟公安打交道，大队长也不例外。这在他看来，实在没必要。</p>

“我知道。”风知意当然清楚这个年代的律法和政策，会让贺梅的惩罚不痛不痒，“但我还是坚持要告。”</p>

她不是为了惩罚贺梅，而是摆出一丝一毫都不容冒犯的态度给整个大队的人看，以免以后有人觉得她人性子软好说话，谁都想来欺负占便宜。</p>

她可以对贫苦大众宽容，却不纵容人欺软怕硬、欺善怕恶的劣根性。</p>

大队长看她不听劝，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你这真没必要。耽误活儿、又没有任何意义，贺梅也赔不起你任何损失。她现在已经惨得不能再惨了，你就不能大方善良一点？何必这样赶尽杀绝？”</p>

风知意目光凉淡地直视他，“大队长，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遭罪受苦的人是我，任何人都没资格替我慷慨，劝我良善。”</p>

大队长被这不客气的话说得，脸色有一瞬间的扭曲和难看。</p>

但想起之前审查局的人曾百般交代他，这个陈知青是上面看重的人，要他好好关照，别让她有什么闪失。所以他又马上握拳努力压下不悦，“行吧，你既然坚持，那明天来我这里走趟程序。”</p>

说完，转身踩着难掩不爽的步伐大步匆匆地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