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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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藕这天, 前面挖上交给公社的藕，风知意没去看。她打算等各家可以去挖剩余的时候，再去围观。</p>

被分派到挖藕任务的孟西洲不放心她, 还特意跑回来接她过去，“大家都泥糊糊的，有什么好看的？”</p>

“我呆家里都一个多月没出过院门了。”风知意一手撑着腰、一手扶着肚子被他扶着往外走, “现在大队里好不容易有公共的活动, 你还不让我出去晃晃啊？犯人都还有放风的时候呢！”</p>

“外面有什么好晃的？”孟西洲不以为然, “村子里又脏又破又灰扑扑的, 哪有咱们家这小院干净舒适好看？”</p>

“再舒适好看的环境，呆久了也无趣了。”她每天一个人呆在这方寸之地转来转去，已经有些闷得慌了。看他还想说什么, 风知意抬手打断他，“好了, 你不要婆婆妈妈唠唠叨叨了, 我今天就要出去转转。”</p>

孟西洲只好咽回想劝她回去的话, “那一会你不要往人多的地方凑, 尤其是有小孩的地方, 他们喜欢跑来跑去地乱撞。”</p>

孟西洲见此好笑, “你干嘛呢, 像做贼一样。”</p>

见左邻右舍都没人, 风知意放心地踏出院子, “还不是你犯的蠢，说那什么是我抓挠的，我这不是怕被人逮着笑话嘛！”</p>

孟西洲好笑地关好院门, 过来扶着她走，“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你还惦记着呢？”</p>

“那种事，不得记住教训一辈子啊？”风知意轻嗔了他一眼，“敢情尴尬的不是你是吧？站着说话不腰疼。”</p>

别看这地方貌似保守，但结了婚的大婶子小嫂子之间私下说话，那可是很劲爆的，有时候能把人臊得脸皮都捡不起来。</p>

孟西洲看她实在介意，就实话实说，“其实之前我是逗你玩的，我哪会真把咱们夫妻之间的事公之于众？”</p>

风知意一怔，简直气噎，“你！”</p>

居然是骗她的？还害她尴尬那么久也不说实话，风知意顿时就没好气地轻拍他，“说！你嘴里还有没有一句实话了？！”</p>

孟西洲笑，任打任骂地讨饶。</p>

两人一路笑闹地走出巷子，突然一句声音幽幽的招呼落了过来，“陈知青。”</p>

两人一顿，风知意抬头朝前看去，乍看之下，见是个穿着颇为体面的中年妇人走过来，但依稀有点似曾相识的痕迹，仔细辨别了一下，才发现眼前这个一脸沧桑苦相、看着足有四五十岁的中年妇人，居然是方小芳！</p>

想起前两年还是青春活泼、朝气蓬勃的明朗少女，再看看眼前这个一脸暮气沉沉、少女该有的灵动已经被一身庸俗给埋藏掉的妇人，这变化着实有点大，风知意愣了一下，才神色淡淡地客气，“有事？”</p>

至于方小芳为何会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就变成这样，风知意一点都不想知道，也不关心。</p>

见风知意语气漠然疏离，好像她们不曾相识要好、好像也没把她飞黄腾达看在眼里，方小芳停在他们一米开外处，目光复杂地看着越发柔美轻灵的少女，“听说你结婚了？”</p>

说着，目光往下移，落在她的大肚子上，眸色惊讶、羡慕又阴郁，“肚子都这么大了？”</p>

风知意不觉得她跟方小芳还有寒暄往来的必要，看了孟西洲一眼，孟西洲会意地扶着她绕开方小芳就走。</p>

方小芳愣了愣，随即紧走两步追上去，“陈知青，不认识我了吗？我是方小芳啊！”</p>

随即想起什么，低头看了看自己现在的穿着，有些矜贵地拂了拂袖子，有些故作平易近人地笑道，“我变化是不是有点大？嗐，其实我还是……”</p>

“方小芳，”风知意停下来不耐烦地打断她，语气陌生而又冷然，“自打你把臭蛇蛋的蛋液、往我手上抹的那一刻起，你觉得我们之间还有认识往来的可能吗？”</p>

方小芳一愣，随即脸色一白地微微后退一步，“你、你知道？！”</p>

风知意无趣地嗤笑一声，“怎么，这害人命的事，你是不是打量着我不知道、我也没出啥事，你就可以厚脸皮地装作若无其事？”</p>

方小芳脸色一白又被这话给羞得涨红，“我、我……”</p>

风知意没兴趣听她为自己解释开脱什么，语气冷淡地警告，“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p>

她真是搞不懂这些人，既然能做出伤害对方的事，那不就是做好了彼此敌对的准备吗？为什么还可以若无其事地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p>

当她是没有感情、没有自尊的工具人吗？想要好就要好，想背叛就背叛？</p>

看方小芳居然还一脸受伤的表情，风知意真是不耐烦地轻嗤翻白眼，跟孟西洲携手一块离开了。</p>

走远了些后，孟西洲不放心地仔仔细细看着她的神色，“你没事吧？”</p>

风知意一怔，有些莫名其妙，“我有什么事？”</p>

孟西洲是觉得，“你在大队里，难得有玩得要好的朋友，我这不是怕你难过伤心吗？”</p>

“玩得要好？我跟方小芳？”风知意轻哂地笑了笑，“那还够不上。只是我一来这里时，王队长看我不通农事，就经常安排她带着我一起干活。这一来二往的，就比较熟识罢了。那时候没有利益冲突，性格也还算合拍，自然就相处愉快。”</p>

孟西洲听得了然地微微颔首，“那怎么着，也算相处两三年了，如今这样就算不是反目成仇，也成了陌路，你会觉得遗憾难过或者惋惜吗？”</p>

风知意想了想，微微摇头，“不会。人和人之间，立场变了、利益冲突了，彼此间的关系会改变也是正常。这世上的事，不管是感情还是利益，就像是这日升月落，会阴晴圆缺，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只要看得通透，就拿得起、放得下，没什么值得悲秋伤春的。”</p>

那说到底还是没有过心，孟西洲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沉吟了一下，大概是最近的浓情蜜意让他有了底气问，“那我呢？如果咱们有一天立场有冲突了，你会不会直接把我丢掉，说不要就不要了？”</p>

“你？”风知意侧首睨他，想着两个人不可能完全没有矛盾的时候，想着真有那一天该怎么处理？</p>

孟西洲见她看过来的眼神从笑盈盈的温柔逐渐变得清冷，哪怕只有一点点，他也受不了，立马没原则地连忙投降，“没有冲突！我的立场永远跟你一样，你的利益就是我的利益，咱们永远不冲突！你不要设想了，咱们没有那个如果！”</p>

风知意听得“噗嗤”轻笑，然后温柔而又认真地反握住他的手，“你跟别人不一样，我永远不会不要你。如果有矛盾、有冲突，我会尽量去理解、去包容。如果是严重到不可原谅的背叛和谋害，那我就宰了你，然后给你殉情，咱们死也不分开。”</p>

孟西洲听她温温柔柔地说着这狠绝的话，怔了怔，然后蓦地笑了，惊喜而又动容地俯身轻轻抱住她，低声在她耳边欢呼，“宝贝儿我太喜欢你了！”</p>

听他像孩子一样发自内心的欢呼，风知意笑，轻轻推开他，“这在外面呢，注意点。”</p>

孟西洲直起身，扶着她继续走，“就是顾及在外面，不然我早就抱着你亲了。”</p>

风知意嗔了他一眼，“还有一点，我不接受变心。虽然说，对人的喜欢，有时候也会像口味一样会变。但在我这里，我不接受，这是我的偏执，你最好早有心理准备。敢变心，我就打死你！”</p>

“嗯。”孟西洲扶着她手的手轻轻跟她十指相扣住，眉目温柔地含笑道，“我也不接受变心，咱们一辈子都不要变，哪怕你变成了我最不喜欢吃的芥末味，我也要天天吃。”</p>

听他这形容，风知意哭笑不得，“你才芥末味！”</p>

孟西洲却认认真真地跟她商量，“那我以后变成了你最讨厌吃的苦瓜味，你也不要嫌弃。”</p>

风知意听得失笑不已，“说不定以后，我就喜欢吃苦瓜呢！”</p>

孟西洲想了想，认真点头，“对！以后我媳妇儿变成什么味，我就喜欢什么味，我的口味不许有意见！”</p>

风知意顿时乐得不行。</p>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地来到荷塘边，荷塘边上已经热热闹闹地站满人了。</p>

孟西洲挑了一处人少的地方，跟带娃出行一样，把身上背着的软垫、水壶一一拿下来，把软垫搁在平坦的大石头上，扶她坐下，“你就坐在这里看，等下开塘了，我会来这附近的泥塘里挖。这边泥鳅黄鳝多，我多抓点，回去给你炖豆腐吃。”</p>

“嗯。”风知意点头，还不忘交代，“你把驱寒姜汤再喝点。”</p>

“好。”孟西洲喝好姜汤，那边大队长一声口哨，站在荷塘边等着人，就蜂拥地冲下池塘里了。</p>

孟西洲倒是不紧不慢地拿起篓子，俯身凑过来亲了她一下，才道，“我去了？”</p>

风知意微微点头，“小心点。”</p>

孟西洲这才拎着篓子，朝荷塘走去。</p>

岸上已经没几个人了，风知意看了一会觉得无聊，就站起来走走，走到路边的时候，突然感觉身后有一阵疾速的气流涌来，就迅速地往旁边一闪——</p>

然后，一个身影就擦过她身边，“噗通”一声，栽进了路边的水沟里。</p>

就是因为这路边跟荷塘隔了一条不小的水沟，这边人就少，所以孟西洲才安排她坐在这里看的。</p>

倒不料，居然有人想把大肚便便的她推进水沟里？</p>

风知意目光微寒地移至水沟里，看到在水沟里扑腾的，居然是个四五岁的小孩？！</p>

风知意愣了愣，皱眉，刚想用异能操纵水草把孩子送上来，就有声音冲过来叫到，“哎呀！不好了！有孩子落水了！”</p>

然后扑通跳下水沟，没一会，在大家围过来时，把孩子捞了上来。</p>

因为那孩子跌下去还不到三秒，那人就跳下去了，所以孩子倒没怎么淹着，只是被水呛了几口，上岸之后，咳咳了好几声之后，才“哇”地一声，指着风知意大哭，“你个坏女人！推我下去！我要告诉我娘！”</p>

这指控，让众人顿时惊讶地看向风知意，“陈、陈知青，你、你怎么推一个孩子下水呢？”</p>

风知意抬眼，看到孟西洲着急忙慌地飞奔过来，挤开人群，想抱她又见自己浑身双手都是泥，只好缩回去，站在一旁干着急地问，“怎么了？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撞到你了？”</p>

“没事儿。”风知意安抚了一下他，然后目光凉凉淡淡地看着那哭得眼神有些心虚闪烁的孩子，“谁教你这么说的？”</p>

她可以从气流涌动确定，这孩子不是奔跑间无意中撞到她的，而是特意想推她下去。这推她不成，却想反咬她一口？</p>

若无人唆使，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哪会这些？</p>

众人又狐疑地看向孩子，实在是风知意在大队里一向与世无争，对孩子又尤其和善，根本就像是会无端推孩子下水的人。难道是这顽皮孩子在扯谎？</p>

可那孩子不知是不是被吓得心慌，还是年纪小不知道该怎么办，急得“哇哇哇”地嚎啕大哭，胡搅蛮缠地硬是咬着风知意不放，“就是你推我的！就是你推我的！”</p>

风知意微讽地轻嗤，“我推你？我为什么推你？你是谁？我认识你么？我为什么碰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去脏了自己的手？”</p>

这话虽然说得不客气，但众人看了看风知意莹白如玉的手，再看看脏兮兮的孩子，哪怕洗干净了估计也挺磕碜的，都深以为然地点头，“是啊！陈知青她没事推你干嘛呀？她都不认识你。你该不会是自己不小心跑着跌下去，怪人家陈知青吧？”</p>

孩子哪懂这个，慌得嚎啕大哭不止，就是一口咬死是风知意推的他。</p>

众人见没法问清孩子，就问风知意怎么回事。</p>

风知意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我站在路边上看挖藕呢，就感觉有人要撞过来了，我就往旁边让了让，然后这孩子就掉了下去。”</p>

“小宝！小宝！”话刚落，一个应该是从泥塘里刚爬出来的妇人慌张叫着，一身是泥地跌撞冲过来，“你怎么了？！你怎么了？！”</p>

那孩子见到妇人，“哇”地一声哭得更大声地冲进她怀里，哭着指着风知意告状，“娘！她推我！她推我下水沟里！”</p>

妇人扭头一看，看到风知意一怔，随即一怒，“陈知青？！你怎么这么坏心眼呢！你这么大的人，居然去害一个孩子？！你也是有孩子的人！你就不怕你的孩子遭报应生不出来吗？你就不怕……”</p>

“啪！”一记重重的耳光打断了妇人恶毒的诅咒，孟西洲直接一巴掌给她甩得重摔在地，犹若阎王般地死瞪她，“你再敢乱说一句，我就让你的孩子遭报应！让你全家遭报应！”</p>

当场气氛一阵死寂，看着突然满身戾气黑暗的孟西洲爆发，众人吓得噤若寒蝉，就连孩子的嚎啕大哭也吓得戛然而止。</p>

风知意微微上前一步，拉了拉仿佛陷入黑暗深渊里的孟西洲，目光幽凉地盯着那孩子，“对！谁敢乱说瞎话，就会遭报应、会烂嘴巴变成哑巴！”</p>

那孩子吓得猛地捂住嘴！</p>

这下众人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顿时小声噫嘘一片。</p>

被打蒙的妇人回过神来，看众人的眼神嫌弃鄙夷地看向她孩子，转眼看到自己孩子捂嘴害怕的样子，顿时被打肿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赶紧扯起孩子就想溜走。</p>

风知意声音淡淡地响起，“这是许二家的人吧？你们这找茬上来，是要还我手表吗？”</p>

没错，风知意看到那妇人，才犹稀想起这好像是女主许梨香她娘。这孩子，应该就是四年前出生的她弟弟了。现如今，应该是虚岁五岁。</p>

妇人神色僵了僵，闷声闷气地无赖道，“那是我闺女欠你的，你找她要去！”</p>

说着，就拉着孩子赶紧走。</p>

风知意嗤笑了一声，看着他们快步离开的背影，淡淡的嗓音透着一股寒凉，“这么小的孩子，就会栽赃污蔑，这就是你家欠债不还的报应吧，坯子都坏烂了。”</p>

妇人的背影顿了顿，还是拉着孩子一言不发地走了。</p>

众人看了看浑身戾气好像很不好惹的孟西洲，有些避讳地赶紧都散了。</p>

跟风知意有面子情的，讪讪地提醒她大着肚子注意一点这跑来跑去的皮孩子，别被撞着了。不然那么小的孩子，都没处说理去。</p>

风知意微笑跟他们道谢后，拉了拉还仿佛陷入魔怔、眼眸暗得无光的孟西洲，摸到他没有沾泥的手臂冰凉一片，心中一紧，赶紧关切地安抚，“没事了，我没事的，你别担心。”</p>

孟西洲眼眸微动，目光定焦在她脸上，这才一点点地褪去浑身的黑暗和戾气，伸出手，想抱她却看到自己满手的泥，只好缩回来，“我去洗洗，送你回去。”</p>

风知意看他情绪很不对劲，就点头，“好。”</p>

待两人回到家，坐在院子里的吊篮里，风知意才抚着他脸问，“怎么了你？”</p>

孟西洲轻轻地搂着她，神色温软地把头搁在她的颈脖蹭了蹭，“有点被吓倒了。”</p>

“吓倒什么？”风知意微微笑道，她就算现在大着肚子身子不轻便，但用异能护着孩子的话，以她这几年刻意练出来的身手，一挑五个壮年男都不是问题，小小的孩子怎么伤得了她？“我又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怎么会被别人撞到？”</p>

“不是这个。”孟西洲微微摇头，感觉把她揽在怀里才安心，声音轻轻地说，“我是听说，女人生孩子不亚于去鬼门关走一趟。她那么诅咒你，我当时杀了她的心都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