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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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喻心里一直记挂着土豆, 连忙接信拆开。</p>

读完之后，唇角止不住地翘起。</p>

信上二姐说，她又从远洋商人那儿买了不少土豆, 只是信比货快, 信到了庆州, 土豆还在途中。</p>

不过也就这几天的事。</p>

从庆州府的地理位置和气候条件来看, 此地非常适合种植土豆。抛去其余技术条件, 土豆亩产至少能达两千斤，最高能达四千斤。</p>

不过可惜的是, 只能一年一季。</p>

当前最关键的是, 土豆数量稀少，他必须要培育更多的土豆出来留种种植。</p>

当天晚上，楼喻做着土豆高产的美梦, 香甜地睡了一觉。</p>

离春耕不过十天时间, 要从三千府兵里挑出一百人, 时间有些紧迫。</p>

李树拿着楼喻写的评分标准，来找府兵统领周满。</p>

周满的亲兵守在院外, 将他拦住：“李副统领，统领还没起身。”</p>

“他不会昨晚又吃酒了吧？”李树皱眉无奈，“真成酒鬼了！”</p>

亲兵憨憨笑道：“您也知道，咱统领就好这一口, 不吃是真不行。”</p>

李树无语。</p>

其实藩王府兵一开始不是这么惫懒的。大盛建朝初期, 各地藩王的府兵战斗力不比朝廷军队差。</p>

但因藩王久居封地，没有打仗的必要，越往后，对府兵的训练也就越发不上心。</p>

以前的府兵会一边种地一边训练，如今的府兵简直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恐怕连山匪都不如。</p>

从两次挖坑的表现，可见一斑。</p>

作为有志青年，李树比大多数人都多了一份恒心和毅力，这才年纪轻轻当上副统领。</p>

他本来也是浑噩度日，但自从跟了世子殿下，他的抱负和志气被一点点点燃。</p>

“殿下有令，你们就别拦着了。等耽误事儿，有你们好果子吃！”</p>

李树半开玩笑半威胁地冲进屋子里。</p>

一股浓郁的酒臭味扑面而来，差点将他熏晕。震天的鼾声宛若惊雷，连地面都在颤动。</p>

他捏着鼻子走过去，伸手去推周满肩膀。</p>

“周统领！快起来！有任务！”</p>

周统领浑然不动，依旧鼾声如雷。</p>

李树重复一遍，推的力道更重了些，周满还是没醒。</p>

他是真没办法了，直接抄起桌上的茶壶，将凉水往周满脸上滋。</p>

周满一个惊坐，“下雨了？！”</p>

他愣愣地伸手抹了一把脸，稍微清醒一点，看到站在床边的李树，没好气道：</p>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你这是不敬上官，要拖出去打板子的知道不？”</p>

李树放下茶壶，叹声道：“统领，我怎么叫你都叫不醒，只能出此下策，得罪了。”</p>

他想了想，到底没忍住：“您这样的，等您醒了，恐怕敌军都攻占营地了。”</p>

周满蒲扇般的大掌啪啪几声打在他胳臂上。</p>

“怎么说话呢？老子在你眼里就这么怂？给小毛孩儿当了几天跟班，不把老子放在眼里了？让你拿水滋我！让你拿水滋我！”</p>

李树边躲边道：“统领，那是殿下，不是什么小毛孩儿。”</p>

他避到桌子对面解释：“殿下吩咐我挑一百人去田庄，时间不多，咱不能再耽搁了。”</p>

“你挑就是，跟老子说什么？”周满清醒了，直接拎起茶壶往嘴里灌，“跟前两次一样，随你。”</p>

李树将评分标准往他面前一凑，“这次跟前两次不一样，需要根据这些条件挑人。三千人都需要经过考评，此事我一个人实在办不了。”</p>

周满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掼下茶壶，“饿了，先吃饭。”</p>

李树陪着他吃完饭，试探着问：“吃完便召集兄弟们考评罢？”</p>

“那是你的事，老子不管。”</p>

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p>

李树久劝无果，只好自行前往府兵营地。</p>

他是副统领，确实有一部分人给他面子，所以前两次能挑到人跟随一起。</p>

但庆王世子喜欢找人挖坑的事迹，已经传遍府兵上下，油滑惯了的府兵们都不待见李树了。</p>

这次要动员三千人一起参加考评，实在是一件难办的事。</p>

“李副统领，这次不会又要去挖坑吧？”</p>

李树皱眉道：“挖坑有什么？做得好了殿下照样有赏赐。”</p>

“那咱们也不愿受这个罪，歇着不好吗？”</p>

“考评什么？挖坑还要考评？不干不干！”</p>

李树见此情景，深感痛心。</p>

曾经纪律严明的队伍，如今却沦落至此。</p>

他面无表情转身离开。</p>

楼喻正默写土豆的种植方法，李树忽然来东院求见，刚踏进来就跪地请罪，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沮丧。</p>

“怎么了？”楼喻放下炭笔问道。</p>

李树满脸惭愧：“属下无能，殿下吩咐的府兵考评，属下……没能做到。”</p>

“为何做不到？”楼喻神色淡淡。</p>

李树咬牙道：“属下没有办法让他们听令，是属下无能，请殿下责罚！”</p>

楼喻稍稍一想，就明白过来。</p>

他微微一笑：“这是当闲人当习惯了？”</p>

李树羞愧至极：“属下知罪！”</p>

楼喻摇摇头，说到底，还是那些府兵没把他这个庆王世子放在眼里。</p>

庆王府长久的软弱，让他们渐渐忘记了服从军令的本能。</p>

楼喻沉思片刻，道：“你能凭自己挑出多少人？”</p>

三千府兵并非全都是咸鱼度日，一定会有像李树一样心怀抱负的。</p>

李树估算了一下，“能有五十人。”</p>

“那好，不用考评了。”楼喻声调平和，听不出半点怒意，“剩余五十个名额，看看有没有人愿意主动报名，没有就算了。”</p>

他就不信了，三千人里，有志青年连一百人都凑不齐。</p>

本来他想按照考评标准，挑出一百精悍的士兵，如今看来，心废了，身体再强壮也没用。</p>

李树领命退下。</p>

冯二笔气咻咻地道：“殿下，他们实在太过分了！”</p>

楼喻本来还有点小郁闷，见他这般气急败坏，倒是不生气了。</p>

生气也不能把三千人都拖出去打一顿。</p>

他笑了笑，“没事，他们以后会听话的。”</p>

府兵不听令的消息传到主院，庆王妃没忍住，一刀将地面劈出一条深沟。</p>

“王妃息怒，”敛芳姑姑劝道，“不值得与那些田舍奴生气。”</p>

庆王妃修身养性多年，很久都没发过脾气了，听到儿子受委屈，怎么可能忍得住，就要拎着刀去找周满打一架。</p>

“王妃，您先等等，”敛芳旁观者清，“也许世子殿下心中有数呢。”</p>

这段日子以来，楼喻的行事手段他们都看在眼里，就连庆王都甘愿听楼喻“驱使”，敢于站出来与郭濂对峙。</p>

庆王妃冷静下来，“世子可有对策？”</p>

“听说是让李副统领挑五十，剩余五十自愿报名。”</p>

庆王妃冷哼一声，“等事情定下，看老娘不找周满算账！”</p>

没了考评之后，李树很快凑好一百人。其中五十人素来亲近李树，愿意跟着他一起效忠楼喻。</p>

另外五十人都是自愿报名。</p>

或许是心存志向，又或许是听说挖坑挖得好有赏赐，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他们都愿意上一次“贼船”，反正又不用卖命。</p>

一百人挑好后，楼喻专门划出一块营区，将他们进行集中管理。</p>

在去田庄之前，他特意拨下钱款用于购买鸡蛋、肉类等高营养的食材，每餐给他们喂得饱饱的。</p>

营区里天天都飘出香喷喷的肉味，馋得其余府兵直咽口水，肚子干瘪直叫。</p>

“早知道俺也报名了！天天吃肉吃到饱！”</p>

“真香啊！要不咱们去找李副统领，说咱们也想参加？”</p>

“想得美！说一百人就一百人，谁让你之前不愿意？”</p>

消息越传越广，每天都有人专门跑到营区外闻肉香味。</p>

不少人悔得肠子都青了。</p>

这还没完。</p>

出发田庄前一天，一百套新战服被送到百人营区。其余府兵得知消息，眼珠子红得都要滴血。</p>

等到翌日出行，一百人排成整齐队列，身穿玄色军服，腰系朱带，雄姿英发，气势磅礴，羡煞一众府兵！</p>

李树将周围人的目光尽收眼底，心中格外痛快。</p>

他高声道：“儿郎们！殿下说了，咱们的新衣裳共有两套，另外一套尚在赶制，过几日就能送去田庄了！”</p>

“殿下威武！殿下威武！殿下威武！”</p>

不患寡而患不均。</p>

平时大家住在一起，活得都一个样，自然无所谓。</p>

如今鲜明的对比往眼睛里面戳，府兵们自然不会无动于衷。</p>

他们眼睁睁看着百人队伍消失在拐角，目光里迸发出强烈的悔意。</p>

有的人却说着酸话：“谁知道他们去做什么，不过是赏点肉赏点新衣裳，你们眼皮子能不能别这么浅？”</p>

“敢不敢看着你的补丁说话？！”</p>

“老子就肤浅了怎么着？李副统领的为人咱还不清楚？他能害咱？”</p>

府兵们叽叽喳喳，议论纷纷。</p>

周满捧着酒坛子，听着亲卫传来的消息，不由嗤笑一声：“不过是些花里胡哨的小把戏。”</p>

话音刚落，院门被人一脚踹开！</p>

庆王妃一身窄袖短打，手持长刀，神色凛冽地踏进来。</p>

“周满，你不敬主上，玩忽职守，你可知罪！”</p>

周满收敛神色，“王妃何意？”</p>

“多年没跟人比划了，手痒。”庆王妃冷冷道，“接招吧。”</p>

森然长刀劈向周满面门，周满扬起酒坛回挡，酒坛瞬间炸裂，碎片同酒水稀里哗啦砸了一地。</p>

但已无人在意。</p>

庆王妃武艺高强，身姿灵活。周满能成为府兵统领，身手亦是不凡。</p>

不过庆王妃既是主上，又是女人，周满并不还招，仅仅防守而已。</p>

不少府兵围在院外观战，不由震惊叹服。</p>

“原来王妃武艺这么高强！”</p>

“巾帼不让须眉！”</p>

“周统领是不是要败了？”</p>

周满实在无奈，他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到最后，只能厚着脸皮求饶道：“王妃，属下认输！”</p>

冰冷的刀刃贴着他的脖颈，庆王妃停下攻势，眉目锋锐。</p>

“觉得憋屈？”</p>

周满不吭声。</p>

庆王妃冷哼一声，“你不听世子之令，焉知世子是否憋屈？”</p>

“你想回击，却又不能回击。世子想惩罚不听号令者，却又不能惩罚。周满，你还记得自己是庆王府的统领吗！”</p>

周满鼻翼翕动，喘着粗气道：“王妃，我粗人一个，不懂什么大道理，我只服该服之人。”</p>

“如果世子只会躲在娘亲后头，让自己娘来找场子，我可以不当这个统领。”</p>

庆王妃闻言收刀，面露讥讽道：“老娘是看不过一群孬货浪费粮食，你别扯老娘儿子。”</p>

“王妃风采不减当年，属下佩服。”周满吊儿郎当地拱了拱手。</p>

庆王妃剜他一眼，目的达成，废话不多说，转身就走。</p>

楼喻刚至田庄，此事就传入他耳中。</p>

他没跟周满打过交道，甚至不知他长什么样，不由找来李树询问。</p>

“其实周统领以前不这样的，”李树语气中满是可惜，“好像是几年前入京回来后，人就变了。”</p>

楼喻：“是圣上过寿那次入京？”</p>

李树点头。</p>

楼喻心道，看来四年前入京，不仅“楼喻”身心遭受打击，周满应该也经历了什么不堪。</p>

“你当时可入京了？”</p>

李树摇头，“没有，属下当时守在庆州城里。”</p>

他既不知晓缘由，楼喻便打发他走了。</p>

“二笔，你让三墨去调查此事，”楼喻吩咐道，“当然，尽力而为便可。”</p>

他对周满不怎么感兴趣，但他对当时发生的事情感兴趣。</p>

不过，再大的事情也赶不上春耕。</p>

早在年前，楼喻就让庄头划分出三块试验田出来，分上中下三等。</p>

剩余的田地，就让庄户们按照以往的耕作方式进行。</p>

他叫来林大井，将试验田的耕种步骤交给对方，嘱咐道：“这三块田，由你负责带人耕种，一切按照我给你的法子。”</p>

林大井如获至宝，连连点头：“请殿下放心！小人一定谨遵殿下之令！”</p>

“还有，从春耕到秋收，每一阶段种子、秧苗、秸秆、麦穗的特征和变化，你必须详细地记录在案。包括试验田和普通田在内。”</p>

林大井不迭点头。</p>

“种地我是外行，如果我所言还有遗漏之处，你自行补充。”楼喻从来不认为自己一定能想得周全。</p>

林大井却如醍醐灌顶，双目放光。他总觉得殿下的话透着某种难以形容的智慧。</p>

试验田的春耕与普通田不同。</p>

楼喻数月前准备的粪肥、磷肥，如今全都可以用上。</p>

翻土前，楼喻指挥林大井带领庄户先将肥料均匀洒在泥土表层，再用农具翻碾。</p>

如此一来，肥料就会翻入土层下面，不会轻易被水流冲走，能为植株根系提供充足的养分。</p>

田野间一派欣欣向荣之景。</p>

与此同时，李树带领一百号人辛勤开荒。开出的荒地，楼喻打算用来种土豆。</p>

占南送来的土豆足有一大筐，楼喻估算了下，如果能够正常种植成功，到秋天他就能收获一仓库的土豆！</p>

这几天，他都心情愉悦，斗志昂扬。</p>

趁着他闲下来时，冯二笔禀道：“殿下，逢春和采夏求见。”</p>

楼喻问：“她们来田庄了？”</p>

“是，现在就在院外。”</p>

“让她们进来。”</p>

逢春和采夏低着头走进来，手上分别捧着小册子。</p>

“殿下，城中所有书铺的纸张种类、价格以及纸张的来源，奴婢皆已记录在案，请殿下过目。”</p>

采夏奉上案册。</p>

楼喻打开浏览一遍，道：“只是打听这些，不足以用掉这么长时间，逢春手里拿的什么？”</p>

“什么都瞒不过殿下。”采夏眉眼带笑。</p>

接过逢春递来的册子，楼喻翻开，不由挑了下眉。</p>

“奴婢和逢春姐姐追本溯源，打听了那些造纸坊的情况，也都记录在册。”</p>

楼喻淡淡问：“我没让你们打听这些，为何？”</p>

“殿下，奴婢无意揣摩您的意思，”采夏急得脸都白了，“只是您提到纸张出自哪个造纸坊，奴婢便留了一个心眼。”</p>

楼喻倏然笑道：“做得很好。”</p>

能从他的任务中窥到他要做的事，这两小姑娘还挺敏锐。</p>

见他笑着表扬，采夏和逢春心口大石落定，脸上浮现羞涩的笑意。</p>

她们搜集到的造纸坊情况，无非就是造纸坊的名称、选址、商业模式等等，其中不包括造纸的技艺，毕竟这是人家的商业机密。</p>

不过这些对楼喻来说，也具备一定的参考价值。</p>

他想了想道：“你们再替我做一件事。”</p>

“殿下请吩咐。”</p>

“去招募若干工匠建造屋舍，年龄在十六周岁以上三十五周岁以下，有从业经验者优先，其余身份不限，日薪六十文。”</p>

逢春、采夏领命退下。</p>

冯二笔端来一盏茶，心疼道：“殿下，您歇息歇息。”</p>

他一直陪在楼喻身边，见他大事小事不断，许多事还得亲力亲为，忙得连轴转，实在不忍心。</p>

楼喻润了润嗓子，叹息一声：“时间不等人啊。”</p>

他要种粮食，要建工厂，要练军队，基本都算是从无到有，不能有丝毫懈怠。</p>

况且还不仅仅是这些。</p>

就算不打仗，只守城，庆州府也必须要招兵买马。</p>

招兵后，总得负责人家的衣食住行吧？买马后，总得将马养得膘肥体壮吧？</p>

哪一样不需要银子？</p>

还有武器、战甲等等，这些他买不到，也不想抢，就只能自己去造。</p>

造兵器战甲要什么？要铁，要矿，要窑炉。</p>

诸如此类，无数事情等着楼喻去做。</p>

眼前这些，不过才刚开始。</p>

所幸他能用盐换许多许多钱。</p>

楼喻想得脑壳儿疼，在现代他能安安稳稳当个咸鱼富二代，穿到大盛却要被逼搞事业。</p>

他想家了。</p>

“殿下，您伏案久了，不如出去走走吧。”</p>

楼喻接受他的提议，迈步走出院子。</p>

春风和煦，万物丛生。</p>

楼喻经过一间小院子时，听到里头传来的朗朗读书声。</p>

这是他临时设立的小学堂，田庄上五岁以上十五岁以下的孩子都能来这学习。</p>

不过庄户们似乎并不热衷此事，如今学堂里只有杨广怀原先的学生们以及霍家两个孩子。</p>

当然，阿纸作为大龄学生，也在里头认真读书。</p>

想到阿纸，楼喻不由问起：“阿砚去哪儿了？”</p>

他的四个亲随，如今有三个都找到事情做，只有阿砚，似乎没什么真正感兴趣的事。</p>

“他跟着去开荒了。”</p>

行吧，倒是也没闲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