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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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继安高兴地跳起来：“我愿意！”</p>

楼喻不由笑起来。</p>

有些人是天生的大将，不能以常理度之。他不能因为杨继安尚且年幼，就压抑他的天才之光。</p>

这样天生的战士，一旦入了军营，定会如鱼得水，不会被人欺负。</p>

即便受了欺负，他也会很快找回场子。</p>

但他到底偏心，忍不住对杨继安道：“若是霍延有空，可以让他多教教你。”</p>

杨继安脆声道：“谢殿下！”</p>

离开主院，小孩飞奔着去找霍延。</p>

霍延因放不下侄子侄女，散会后就回了家。</p>

处理完受伤的庄户，霍琼带着满手的鲜血回来，正好撞见锐目深沉的小叔。</p>

她下意识将双手往背后藏，目光躲避，面露心虚。</p>

霍延却什么都没说，只生硬道：“别累着自己，去洗干净。”</p>

霍琼惊喜点头，脚步轻快去洗手。</p>

刚洗到一半，忽听小叔问道：“见到那么多血，不怕？”</p>

霍琼惊讶反问：“血有什么好怕的？以前又不是没见过。”</p>

她祖父和父亲，受过比这些庄户更重的伤，她都见惯了。</p>

霍延不由扯了下唇角。</p>

想到楼喻轻颤的手、惨白的脸以及干呕的场景，不由夸了夸霍琼：“阿琼很勇敢。”</p>

霍琼弯起眸子，“小叔更勇敢！”</p>

她赞完霍延，又赞楼喻仁善。</p>

方才医馆里头，不少庄户都在夸赞殿下，说殿下给了庄头一家丧葬金和抚恤金，还答应以后养着庄头一家，实在让人又感动又心安。</p>

有这样的殿下，他们都没后顾之忧了。</p>

霍延拨开她额前凌乱的发丝，笑道：“你真觉得殿下好？”</p>

“当然了！”霍琼狠狠点头，“你不知道，我和哥哥之前不仅吃不饱穿不暖，还常常被打被骂，要不是殿下派人去得及时，我就要被卖去教坊司了。”</p>

说到这里，她眼眶泛红，目中泪光点点，哽咽着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小叔了。”</p>

霍延心中一酸，双手搭在她肩上。</p>

“以后不会了。”</p>

霍琼点头，两只发髻跟着一跳一跳。</p>

她揪着霍延衣角，悄悄问道：“小叔，我之前听到你和阳乌山的叔叔伯伯说话，你是不是想跟他们一起走？”</p>

霍延反问：“你愿不愿意跟小叔离开？”</p>

小姑娘茫然：“小叔为什么要走？”</p>

他们如今是奴籍，还能去哪儿呢？况且，他们恐怕再也遇不上比殿下更仁厚的主人了。</p>

霍延又问：“倘若小叔一定要走呢？”</p>

霍琼眨眨眼睛，迟疑道：“那我跟着小叔一起走。”</p>

言罢，目露忧虑之色。</p>

霍延不禁笑出来，眉眼堆出难得一见的笑意。</p>

“放心，小叔不会走的。”</p>

至少目前不会。</p>

霍琼心思细腻，直觉小叔跟以往有些不同，不由问：“你刚从殿下那里回来，是不是殿下说了什么高兴的事儿？”</p>

霍延眸色渐深：“没有。”</p>

他只是觉得，有些谜团似乎越来越清晰了。</p>

如果一个人见到血和尸体会干呕，那他一定不会嗜杀暴戾。</p>

从前的世子性情偏执阴森，经常将他打得皮开肉绽，又怎会惧怕鲜血？</p>

一个见到暴力血腥会排斥，一个越是施加暴力越是兴奋。</p>

如此分裂，会是同一个人吗？</p>

霍延的直觉一向敏锐。</p>

其他人认为庆王世子前后不一是因伪装演戏，他心中却一直存疑。</p>

以前的庆王世子，面对他时是赤.裸裸的恶意，那种恶意根本无法伪装。</p>

而如今的世子殿下，他对身边人的宽仁和对血腥的恐惧同样不是装出来的。</p>

看起来最不可能的，往往就是最有可能的。</p>

——他们不是同一个人。</p>

这样的论断让霍延由衷感到愉悦。</p>

任谁都不会对曾经恶意折辱自己的人感恩戴德，即便那可能只是一种伪装。</p>

霍延身负傲骨，他可以报答对方，但无法做到全心全意奉上忠诚。</p>

可如果，他们是两个人呢？</p>

他再也不用天人交战，带着负罪感去为人效力。</p>

小叔陷入神思，时不时露出奇奇怪怪的表情，霍琼见了不由叹气。</p>

就这样还骗她没有，当她是三岁小孩吗？</p>

“砰砰砰！”</p>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霍琼走到门后，还没开口，就听见杨继安的声音。</p>

她连忙打开门。</p>

杨继安泥鳅一般滑进来，向霍琼礼貌问好后，快步走向霍延。</p>

“殿下同意我加入府兵了！”</p>

霍延缓缓抬起头，“哦。”</p>

仿佛一瓢冷水浇下，杨继安收起笑容，同样面无表情：“殿下说了，让你有空就多教我武艺。”</p>

哼，殿下的话你总得听了吧！</p>

霍延：“我教你的还不够多？”</p>

自从楼喻让他教导李树、冯三墨等人后，他自诩兢兢业业，一旦有闲暇，都会不吝教授，楼喻却还认为他不够尽心？</p>

杨继安哼道：“反正你得教我。”</p>

霍延觉得，他之前还是心慈手软了，得让这小子尝尝什么才叫真正的教导。</p>

接下来的日子，杨继安深刻体会到什么才叫魔鬼般的训练，整天痛得吱哇乱叫，再怎么求饶霍延也都不为所动。</p>

田庄经过一夜恢复安宁。</p>

翌日午时，田庄所有人，包括府兵和流民在内，全都聚集到庄前的广场上。</p>

刀疤脸被绳子绑住，跪在众人面前，低垂着头颅。</p>

他之前被石灰迷眼，又被滚水烫伤，加上竹箭和鱼叉的戳刺等伤害，整个人狼狈不堪。</p>

庄户们捡起石子土块，纷纷往他身上砸，边砸边口吐芬芳。</p>

楼喻面对刀疤脸而坐，相隔数丈远。</p>

他本可以不来，只让李树砍头便是。</p>

可他还是逼迫自己来看。</p>

他不想当个怂包懦夫。</p>

他要强迫自己接受现实，接受这个血腥混乱的世道。</p>

他必须要习惯喷溅的鲜血和惨白的尸体。</p>

午时已至。</p>

楼喻抬首看向高悬的金轮，那刺眼的光让他忍不住闭上眼。</p>

他听见自己冷静下令：“李树，行刑。”</p>

森冷长刀反射厉光，那光从楼喻眼皮上闪过。</p>

他豁然睁眼。</p>

一颗头颅在利刃下飞跃而起，它跳到高空，那张狰狞的面目正对着楼喻，仿佛在嘲笑庆王世子的胆小与怯懦。</p>

楼喻睁着眼，死死与它对视。</p>

殷红的鲜血在阳光下泼洒，有一滴溅到楼喻面颊上，他瞳孔骤缩，死死控制住要拭去血滴的双手。</p>

霍延居他身侧，将他所有的情绪都纳入眼底。</p>

尚显稚嫩的世子殿下，正用尽全力逼迫自己观看一场血腥的杀戮，他双手死死交握，指节泛白。</p>

一滴血，让他的睫毛不可避免地颤动起来。</p>

红得泛黑的血，落在雪白无瑕的脸颊上，企图将原本纯如白纸的人染黑。</p>

——这无疑是一场残忍的玷污。</p>

霍延有些不忍，右手轻抬。</p>

他的睫毛不再颤抖，他的目光不再躲避，他的指节不再泛白。</p>

他凝望着尸首分离的可怖场景，竟笑着朗声道：“匪首已诛，庄头死仇得报！待庄头下葬那日，本殿亲自为其送行！”</p>

不过一个小小的庄头，竟能得如此殊荣！</p>

一时间，众人心头都火热起来。</p>

为殿下卖命，值得！</p>

庄户们欢呼雀跃，而那群被绑的匪众均心如死灰。</p>

流民们则忐忑不安，这位世子殿下行事如此强硬，只怕他们今后没有好日子过。</p>

阿胜红着眼安慰众人：“咱们没干坏事，不会受到惩罚的，昨天他们还给咱们送了粮食填肚子，肯定不会让咱们饿死。既然饿不死，那还有啥好怕的！”</p>

流民们想想也是。</p>

如果真的不打算管他们，何必要送粮过来呢？</p>

行刑完毕，楼喻回到主院。</p>

李树来禀：“殿下，昨日您吩咐属下给那些匪众戴镣劳改，恐怕行不通。”</p>

“怎么？他们不听话？”</p>

楼喻侧过脸，由冯二笔用湿润的巾布擦拭，淡淡问。</p>

今日观楼喻行事，李树心中对他敬畏更甚，恭谨回道：“咱们并无脚镣可用。”</p>

他也是昨晚回去后才想起。</p>

只有官府大牢里，才有足够的铁制脚镣。</p>

而铁，同盐一样，私人是碰不得的。</p>

楼喻顿了顿，冷冷道：“那就先绑着他们，不饿死就行。”</p>

李树领命退下。</p>

他走之后，楼喻呆坐案前半晌。</p>

冯二笔担心问：“殿下可有不舒服的地方？”</p>

楼喻默默瞅他一眼，哇地一声吐了出来。</p>

作者有话要说：　　喻崽：我升华了！</p>

霍崽：我也升华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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