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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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康在屋中焦急等待, 见冯二笔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为了不让自己陷入焦虑，遂开口转移注意力：</p>

“敢问这位大人怎么称呼？”</p>

冯二笔老实道：“冯二笔。”</p>

“原来是冯大人, ”刘康拱拱手，“之前阳乌山送粮, 刘某与霍统领结识。霍统领年少有为，实在令我钦佩，不知今日他可在城中？”</p>

冯二笔问：“刘校尉是来借盐还是来交友的？”</p>

刘康讪讪一笑：“是刘某逾越了，冯大人莫要见怪。”</p>

“刘校尉不必担心, 咱们殿下既然答应你去和郭大人说情，就不会食言。”</p>

冯二笔见缝插针为自家殿下说好话。</p>

刘康哈哈一笑：“刘某当然不是担心殿下食言。殿下之前慷慨送粮, 可见其品性高洁, 刘某有什么可担心的？只是借盐毕竟不是小事, 只怕郭知府……”</p>

“那还真不好说。”冯二笔老神在在道。</p>

二人尬聊片刻, 都已无话可说, 遂闭嘴安静等待。</p>

良久, 楼喻返回院中。</p>

刘康起身相迎，面露期待：“殿下，郭知府可愿意借盐？”</p>

楼喻没立刻答，而是沉吟几息, 冷不丁问：“你们程将军与郭知府可有宿怨？”</p>

“没有啊！”刘康坚决摇头，“将军此前在庆州没有熟人, 并不认识郭知府, 不过上次与殿下结了善缘，殿下算是咱们的熟人了。”</p>

楼喻眉间微蹙，有些为难道：“那可能是郭知府卧病在床，心情不愉吧。”</p>

“他不愿？”刘康心头发涩。</p>

只觉得一瓢冷水浇下来。</p>

大家都是官场上混的人, 谁还不知道谁？</p>

庆州产盐，要说知府不从中攫取利益，那是不可能的。</p>

可他们边军眼下只是想借一点救急，只要郭濂从指头缝里漏出一点点就行。</p>

即便这样，郭濂也不愿？</p>

皇帝不管，兵部不管，他们厚着脸皮来庆州求盐，庆州知府也不管，难道他们边军就这么不受人待见？</p>

他们辛辛苦苦守卫边疆，守护背后的大盛江山，到底是为了什么！</p>

刘康越想越心酸，本来意志坚强的汉子，眼眶竟蓦然红了。</p>

楼喻见状，不由反省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p>

他拍拍刘康的肩，温声安慰：“别担心，许是今日郭知府心情不好，明日我再去拜访一次。”</p>

刘康摇摇头：“多谢殿下好意，明日无需您去拜访，下官亲自去！”</p>

那可不行！</p>

楼喻叹口气：“刘校尉虽常年驻守边关，但想来也知道，朝中文官与武将素来不算和睦，程将军与郭知府又素无往来，郭知府恐怕……还是我去为好。”</p>

“殿下大恩，刘某没齿难忘！”刘康心中感动非常，躬身一拜。</p>

楼喻连忙将他扶起，有点心虚，总觉得自己是在欺负老实人。</p>

翌日，楼喻又去“拜访”郭知府，足足两个时辰才回来。</p>

面对刘康焦急的眼神，他咕咚咕咚连灌两盏茶，开口道：“刘校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p>

“好消息！”</p>

楼喻笑道：“我好说歹说，郭知府终于同意借盐了。”</p>

“当真？那可真是太好了！下官谢过殿下！要不是殿下义气助我，恐怕下官很难办成此事！”</p>

刘康是真心实意地感激楼喻。</p>

之前送粮已经让边军上下对庆王世子心生感激，如今世子又不辞劳苦、不顾脸面地去求郭知府，刘康不由感慨万千。</p>

即便皇帝昏庸，即便朝纲紊乱，可他们大盛还是有希望的。</p>

有庆王世子这样高节清风之人，大盛不会倒！</p>

楼喻淡淡一笑：“先别急，还有一个坏消息。”</p>

“殿下请说。”</p>

只要能借到盐，能让兄弟们活下去，什么坏消息他都能接受。</p>

楼喻皱眉道：“吉州是不是有煤矿？”</p>

刘康点头：“的确是有的。”</p>

他们到了冬季，有时也会用煤石烧火取暖。</p>

楼喻轻叹一声：“郭知府说，借盐可以，但他需要煤石。”</p>

刘康毫不犹豫：“这没问题！他想要多少煤石？能借多少盐？”</p>

他们军营距离矿脉不远，那地儿都是边军的地盘，吉州知府压根不会管，也不敢管。</p>

营中上下兄弟都是挖煤的好手，用煤石换盐完全可以啊！</p>

利益交换，没毛病。</p>

他利落的态度让楼喻放下心来，看得出，边军对煤矿拥有绝对的掌控权。</p>

这样他就可以不用跟吉州知府打交道了。</p>

楼喻不由笑了：“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这样，庆州每月给你们足量的盐，用来换取煤石如何？”</p>

“只要郭知府同意，咱们边军没问题。”</p>

不就是挖煤嘛，只要能换盐，挖煤算什么！</p>

楼喻道：“郭知府说，这交易毕竟是私下进行，就不用签订契约了，我也认为咱们之间不用讲究这些，对不对？”</p>

“殿下所言极是，您放心，只要兄弟们还有力气，一定不会忘了挖煤！”刘康强烈保证。</p>

两人高高兴兴定下每月交货量以及交货期限后，楼喻好生招待他一番，才亲自将他送到北门外。</p>

刘康看着清俊朗阔、琼枝玉树般的世子，胸腔处莫名有一股意气翻涌。</p>

他牵着缰绳，抱拳正色道：“殿下，日后但有差遣，刘某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p>

楼喻笑意溶溶，拱了拱手：“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刘校尉，三日后阳乌山外破阵亭，可别忘了。”</p>

“哈哈哈哈，殿下放心，三日后，下官必定在亭外静候！”</p>

刘康言罢，潇洒上马，扬鞭往北而去。</p>

回城后，楼喻吩咐人取盐装车，三日后送到破阵亭。</p>

以后有边军提供煤石，他就可以不用到处从外地高价买煤石了，省钱又省时，太好了！</p>

另一边，霍延领四千人抵达三斤坡外五里地，派斥候前去打探敌情。</p>

片刻后，斥候返回禀道：“统领，属下已经打探清楚，眼下三斤坡匪众一半占据坡上，一半占据金雀岭。”</p>

也就是说，三斤坡跟官府正在休战。</p>

入京时，三斤坡匪众两千余人，自从郑义买矿赚钱后，三斤坡越发势大，而今已发展到三千人。</p>

霍延这次带了四千人，若是连三千匪徒都对付不了，他就可以不用当这统领了。</p>

此次行军，他带了周满以及另外三名千夫长。</p>

其中周满经验最为丰富，战力也最强。</p>

他嘱咐道：“周满，你带两千人前往金雀岭剿匪。”</p>

金雀岭是矿山，驻扎在上头的大多是采矿的，一般来说算不上主力，也比较好攻破。</p>

周满毫不犹豫：“遵令！”</p>

两队人马分头行动。</p>

霍延亲率两千，直奔三斤坡。</p>

三斤坡地势复杂，陷阱也多，易守难攻。</p>

但之前楼喻未雨绸缪，让孙静文绘出三斤坡的地形、陷阱以及各处岗哨，加上霍延本身也记得路线，所以此行不算两眼抓瞎。</p>

三斤坡上，郑义正细细擦着他的大刀。</p>

这是他赚钱后，特意威胁铁匠给他打的，他爱惜得很，每日都要细心擦上好久。</p>

忽然间，一喽啰惊慌之下冲入明堂，凄厉高呼：“义王不好啦！官兵打上来啦！官兵打上来啦！”</p>

郑义嗤笑一声：“怕什么，那群怂货有什么好怕的？”</p>

他正愁怎么冲进府城杀光官兵，再杀光那些贪官污吏呢。</p>

没想到居然敢送上门来。</p>

那个怂包知府什么时候胆子变得这么大了？</p>

左右下首两人也道：“慌什么，又不是没交过手，他们那怂样儿，有什么好怕的？”</p>

“不是宜州官兵！义王！来了好多人！”</p>

郑义神色陡变，立刻起身道：“他娘的，本王倒要看看哪个龟孙子敢在三斤坡上撒野！”</p>

他召集一众喽啰，抄起家伙，气势汹汹地往坡下赶。</p>

可惜还没赶到，就和霍延等人迎头撞上。</p>

霍延身着铠甲，面容英俊不凡，实在有些引人注目。</p>

电光石火间，郑义悚然一惊。</p>

他！是他！怎么可能是他！</p>

有霍延指挥，府兵几乎没有踩中陷阱。</p>

经过长久的训练，他们本就战力强悍，碰上一众匪徒，轻轻松松就将对方制住。</p>

此前流的汗水，在这一刻发挥得淋漓尽致。</p>

一股激荡的意气在众人心中奔腾，他们手持利刃，豪气冲天，仿佛一群被憋久了的饿狼，终于冲破牢笼，肆意地逮捕猎物。</p>

他们和宜州驻军完全不是一个层级的。</p>

三斤坡匪众可以击败宜州驻军，却被庆州府兵打得落花流水，四散逃离。</p>

郑义眼见势败，怒吼一声，抡起大刀直接劈向霍延面门！</p>

他素来以蛮力取胜，可今日终将踢到铁板。</p>

霍延剑未出鞘，徒手卸了郑义的刀，又将他一脚踢飞出去。</p>

“绑上。”他淡淡吩咐左右。</p>

立刻有府兵目露叹服，上前将郑义绑住。</p>

连一个回合都不到，搅得宜州知府紧急求救的义王，就这么被他们统领给打趴下了。</p>

统领威武！</p>

郑义被牢牢绑住，他恶狠狠瞪着霍延：“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们之前的身份都是假的？！你们骗老子？！”</p>

霍延反问：“你没赚到钱？”</p>

而后吩咐人塞上他的嘴。</p>

郑义：“……”</p>

霍延领兵效率高，周满也不低。</p>

三斤坡这边刚俘获匪众，他也带人稳稳占据了金雀岭。</p>

两方人马一汇合，霍延便派人去通知宜州知府。</p>

宜州知府还缩在府衙内，正担心三斤坡匪众再次攻袭。</p>

“大人，您别太担心，郭知府不是答应会让韩昀将军前来助阵吗？”</p>

“他答应是答应了！”知府胸闷气短道，“可点兵不要工夫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来！”</p>

话音刚落，忽有衙役跑来，满脸兴奋道：“大人！大人！山匪没了！山匪没了！”</p>

“什么没了？说清楚！”</p>

“庆州派来的兵已经剿灭了山匪！现在正在三斤坡等着大人您过去呢！”</p>

知府深吸一口气：“当真？”</p>

“千真万确！庆州信使正在城外等候！”</p>

知府精神陡振，“走！”</p>

一众官吏衙役浩浩荡荡出了城门。</p>

前来报信的是一个小卒，见到宜州知府等人，他立马行礼道：“大人，将军已经剿清三斤坡匪众，正等着您过去呢。”</p>

毕竟山匪是宜州地界的，还得由宜州府衙善后。</p>

宜州知府也不推辞，意气风发，大步往前。</p>

一行人来到三斤坡，果然见到数千玄衣甲兵凛然而列，三斤坡匪众全都跪在地上当俘虏。</p>

还没走近，就听见郑义的呜呜闷叫。</p>

宜州知府只觉得大快人心！</p>

他大步上前，见到为首的霍延，抱拳道：“在下洪岩，韩将军，幸会！”</p>

同时暗道：据说韩昀已有二十七八，怎会如此面嫩？</p>

霍延拱手淡淡道：“我只是韩将军麾下校尉，韩将军身有要事，不能亲自前来，洪大人请勿怪罪。”</p>

“哪里哪里，若非校尉，宜州匪患也不会这么快被清除，不知校尉尊姓大名？”洪岩满面和气。</p>

霍延：“无名小卒，不足挂齿。”</p>

不等洪岩开口，他转移话题：“来之前，将军嘱咐过我，说是洪大人与郭大人有过协定，不知洪大人可还记得？”</p>

洪岩叹口气：“这三斤坡和金雀岭毕竟是宜州的，倘若将军真要驻扎此地，本官也不好向朝廷交待啊。”</p>

被庆州驻军占据山岭，他这张老脸往哪搁啊？</p>

霍延面无表情：“那行，我先放了郑义等人，就当没来过，洪大人请自便。”</p>

洪岩：“……”</p>

同朝为官，这么冷酷无情的吗！</p>

他还没说话，旁边倒是有官愤愤斥责：“你这话就不对了吧？你们可是朝廷军，清除山匪本来就是你们的职责！”</p>

“军务繁重，要是洪大人和诸位大人不同意，咱们就此别过。”</p>

霍延一点情面都不给，直接示意人给郑义松绑。</p>

不仅众官吏，连郑义本人都傻了。</p>

这些朝廷军这么不讲究的吗？刚抓了他就又要放了？</p>

就因为洪老头不同意他们的要求？！</p>

他很想说：洪岩不愿意，他愿意啊！他可以分出一半金雀岭！只要放了他，一切都好说！</p>

反正金雀岭那么大，他靠着一半也能过上好日子。</p>

洪岩及众人：“……”</p>

这是什么离奇而怪诞的场面？！</p>

刚剿了匪又要放了？</p>

眼见郑义要被松绑，洪岩立刻喝止，既愤怒又痛心道：“匪贼怎能轻易放过？咱们有话好好说！”</p>

霍延挥挥手，郑义又被绑回去。</p>

洪岩松了一口气，叹道：“之前求援紧急，信中没有具体言明，不如咱们坐下来谈谈？”</p>

“不用，站着说也是可以的。”霍延依旧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p>

来之前，楼喻已经交待过，宜州府衙有很大可能不会同意军队驻扎在宜州府地界内。</p>

他们在信中这么说，只是为了先抬高价码，在宜州知府心中留下强硬做派，之后再商议“独家采矿权”，洪岩会更容易接受些。</p>

否则一上来就要独家采矿权，估计洪岩也会极端抗拒。</p>

他们要一点一点削弱洪岩的心理防线。</p>

洪岩在四千余士兵面前，实在无法挺直腰杆。</p>

他想了想，问：“敢问，郭大人想要三斤坡和金雀岭做什么？”</p>

霍延道：“咱们庆州去年收成不好，又来了许多难民，郭知府勤政爱民，想要赚些钱。听说江州炼丹之风盛行，便想采些黄铁矿运过去卖。”</p>

洪岩：“……”</p>

听着怎么有点不靠谱啊？</p>

他知道江州的确道风盛行，但黄铁矿真能卖到钱？</p>

要是真能卖，他自己还能弃之不用？</p>

一旁郑义闻言气死。</p>

那个庆州知府是怎么回事！想赚钱凭什么要抢他的地盘！</p>

洪岩犹豫不决，霍延故意面露不耐：“郭知府说了，洪大人要是不愿意，咱们这桩交易就作废。”</p>

“等等！”</p>

洪岩下定决心道：“你看这样行不行？郭兄不是想采矿吗？采矿可以，让矿工过来就行，但是能不能别让军队在这？”</p>

反正黄铁矿对宜州也算不上重要，能跟庆州结个善缘也算是物尽其用了。</p>

霍延假装沉思片刻，颔首道：“此事我需要回去请示。”</p>

“应该的应该的。”</p>

洪岩讨好地笑笑。</p>

他也不是真的愿意谄媚，但这世道，谁手里有兵，谁就有话语权。</p>

如今庆王兵权被收，三千府兵和一千驻军全都由韩昀掌控，韩昀肯定跟郭濂一条心，他谁都不能得罪。</p>

霍延问：“这些匪徒就交由洪大人处置罢。”</p>

洪岩立马来了精神，吩咐左右：“来人，将这些匪贼全都押回府衙审判！”</p>

衙役：“……”</p>

他们互相看看，一人出面道：“大人，这些匪贼将近三千人，咱们城里也装不下啊。”</p>

而且没有那么多人手去押解。</p>

洪岩略一思索，道：“那便就地斩杀匪首，其余匪众……”</p>

他不由看向霍延：“这些都是壮劳力，不如就留下让他们采矿？”</p>

“留这么多人采矿，又无人看管，洪大人就不怕重蹈覆辙？”霍延问。</p>

洪岩愣住，好像也是啊。</p>

但让他斩杀这么多人也不现实，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让他们做苦力赎罪。</p>

可宜州兵力不足，他派谁看管呢？</p>

真是棘手！</p>

霍延拱手：“我还要回去请示，洪大人，再会。”</p>

言罢转身就要带兵走。</p>

洪岩急了，“请留步！”</p>

他上前几步道：“您看，这些俘虏该怎么处置？”</p>

霍延回首：“要是洪大人吃不下这些俘虏，不如由我带一部分回去？”</p>

“这好办！”</p>

洪岩恨不得这些山匪立刻消失得干干净净，如果庆州能够帮他消化一些，他求之不得。</p>

双方商议后，决定将郑义等匪首就地处决，由霍延带走一千五百人，余下一千余人交由宜州府衙处置。</p>

这一千五百人都是些最底层的小喽啰，他们只会跟在后面摇旗呐喊，没沾过多少血腥，带回去正好充当劳动力。</p>

不过半日，令宜州府衙头疼的匪患就被清除。</p>

霍延疾行回庆州城，令周满带人看押匪众候在城外。</p>

他则飞快回到庆王府。</p>

楼喻正估摸着霍延什么时候能回，就听杂役通报声。</p>

他心中一喜，起身道：“快让他进来！”</p>

言罢迎至廊下，见霍延一身戎装，英武踏步而来，不由笑道：“回来得这么快。”</p>

“嗯，”霍延站在阶下，仰首看他，“幸不辱命。”</p>

“先进来。”楼喻招呼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