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第九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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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信的英勇赴死, 禁卫军的壮烈宣誓，令一众汤军士气全无。</p>

汤诚常年驻守西北，他擅于守城, 也擅于骑兵野战, 但攻城并非他的强项, 加上禁卫军士气凛然，此时并非攻取皇城的最佳时机。</p>

既然攻不了, 那就围！</p>

他就不信围几天, 皇宫里还能不断粮。</p>

等谢信尸体腐烂了, 生蛆了, 看谢策还能不能忍得住。</p>

汤诚遂下令重兵包围皇城，自己先回了汤府。</p>

“晦气！”</p>

他狠狠拍向新换的桌案。</p>

若非谢信以死明志，他现在恐怕早已攻破皇城了！</p>

军师垂眸道：“将军, 紫云观传来消息, 城外百姓和道士纷纷在山麓阻拦，咱们的人无法入观搜寻玉玺和诏书。”</p>

汤诚皱眉：“怎么都是一群蠢货！不过是一些愚民和道士，直接冲上去不就行了！”</p>

“毕竟是老百姓，总不能直接动手。”</p>

“怎么不能？”汤诚毫不在乎，“我不过让人上山搜东西，他们这是在妨碍大业！我缘何不能动手！传我军令，立刻动手！”</p>

军师：“……”</p>

他还想再劝, 但汤诚已经换了个话题：“楼喻和楼综一定会趁势带兵入京，想分一杯羹。在他们来之前, 咱们必须拿下皇城！”</p>

“庆州距京城远，且昆州与桐州皆有重兵把守，东安王若想突破这两处州府，必会耗时耗力, 咱们目前无须担心。”</p>

汤诚颔首：“有昆州和桐州在，楼喻短时间内不可能抵达京城，所以我决定攻入皇城后，先领兵攻打越州。”</p>

否则等楼喻打过来，再加上楼综，他不一定能守住京城。</p>

不如趁庆军陷于昆州时，他先拿下楼综这个软柿子。</p>

彼时，楼喻若没能攻破昆州，自然最好，若攻破昆州抵达桐州，那他就可以亲自领兵去桐州，与桐州守军合力消灭楼喻。</p>

届时，天下将再也没有人能抵挡得住他的宏图霸业。</p>

军师不由提醒：“可是将军，当初勤王时，庆军不过一天时间就攻破了桐州和京城。”</p>

“那是天圣教无能！”汤诚道，“况且当时桐州不过八千人驻守，这次昆州一万兵马，桐州两万兵马，除非楼喻天降神兵，否则怎么可能轻易攻下！”</p>

昆州驻军将领是他的心腹重将，非常擅于守城，汤诚不信楼喻手下的庆军能有通天的本事，即便领军的是霍延。</p>

而桐州更是一座坚城壁垒。</p>

桐州两万人，其中一万乃西北军，另外一万虽由杂牌军组成，但杂牌军也是军，反正只是用来堆人命，谁堆不是堆？</p>

有昆州和桐州两处关隘，他又何惧庆军！</p>

军师想了想，觉得这个计划确实可行。</p>

先取越州，再灭楼喻。</p>

在汤诚的命令下，紫云山下的汤军，不得不向老百姓和道士亮出兵刃。</p>

“啊啊啊啊！杀人啦！杀人啦！”</p>

“当兵的要杀咱老百姓啦！”</p>

“想去道观，除非从老子尸体上跨过去！”</p>

“求求军爷了，千万不要惊扰上仙啊！”</p>

老百姓叫的叫，哭的哭，求的求，场面极为混乱。</p>

领兵的将领也不忍心。</p>

他们以前驻守在西北云州，与云州老百姓的关系可好了。</p>

云州的老百姓闲时和他们一起种地，战时和他们一同守城，不是同袍，胜似同袍。</p>

他们如何能对同袍下手？</p>

人群中忽然有人高声道：“大壮！大壮！是不是你！我看到你了！我是你大友叔啊！前几天我受了伤，还是你送我去的医馆，你忘了？你心地那么善良，咋会向老百姓挥刀啊？”</p>

汤军里，一个高瘦的小伙子蓦地一怔，手里的刀差点没把住。</p>

百姓中又有人说：“阿亮！我看到你了！昨天我家婆娘给你补了衣裳，你还说补得比你娘还要好，咱们以前不是好好的吗，现在咋能成这样呢？”</p>

名叫阿亮的士兵不由红了眼眶，张张口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p>

被派来围攻道观的兵，之前大多驻扎在城外。</p>

他们在城外驻扎这么长时间，经常与城外的老百姓来往，大家伙儿都混熟了。</p>

这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在云州和老百姓打成一片，心地淳朴。来到京城后，同样与老百姓军民一家亲。</p>

大家都处出了感情。</p>

有两个人带头，其余老百姓纷纷开始了“认亲”。</p>

你一句我一句，直将那些士卒说得垂下头颅，还有的偷偷抹泪。</p>

甚至有不少士兵竟放下了兵器，哭着对将领说：“将军，咱为什么要伤害乡亲们哪！”</p>

领兵将领：“……”</p>

这他娘的还怎么攻啊？</p>

这时，有道士提议：“诸位军爷，贫道知道你们皆是听命行事，不欲为难你们。不过，道观乃仙家之地，不可亵渎。你们可以入观搜查，但希望你们不要惊扰上仙。”</p>

百姓纷纷附和。</p>

找东西就找东西，搞这么大阵仗干嘛？</p>

将领稍一思量，道：“可。”</p>

既然道观肯让步，他们也没必要打打杀杀。</p>

一众汤军进入道观，将道观全部翻了好几遍，也没找到诏书和玉玺，佟氏和谢茂更加没影儿。</p>

道士当着百姓的面问：“不知军爷要找什么，不如贫道替军爷找一找？”</p>

将领：“……”</p>

这个问题他根本无法回答。</p>

上道观找诏书和玉玺，根本没道理啊！</p>

他拱拱手：“冒犯诸位道长了。”</p>

在老百姓谴责的目光下，一众汤军灰溜溜地下了山。</p>

消息传到汤府，汤诚愣了一下。</p>

“没有？”</p>

难道是他想错了？</p>

军师也不由皱眉：“莫非是咱们多虑了？这一切不过是个障眼法？”</p>

谢家四口人，一人死守宫门，一人故意在宫门外求死提升士气，还有两人故布疑阵，搅乱他们的思路，拖延他们的时间。</p>

这个思路不是没有可能。</p>

汤诚经他提醒，不由瞪大眼睛：“所以到底有没有诏书和玉玺？为什么佟氏和谢茂没在侯府也没在道观？”</p>

军师叹道：“或许，这些都只是为了动摇军心、煽动百姓罢了。又或许，诏书和玉玺就在谢家人身上，他们早就逃了。”</p>

汤诚：“……”</p>

所以，他一直被人耍得团团转？</p>

他气急败坏道：“好你个楼秉！老子倒是小看你了！”</p>

军师却摇首道：“属下倒是觉得，或许有人在暗中为其谋划。”</p>

“京城内外皆有我的人，什么人手能伸这么长？”</p>

军师道：“将军忘了陛下春耕遇刺一事了？”</p>

那场刺杀，明显就是故意在百姓和百官面前上演的戏码。</p>

而楼秉是如何筹划的，放冷箭的刺客到底是谁，他们到现在都没能查出。</p>

可见，京城还有组织存在暗处，且能与楼秉联系上。</p>

汤诚沉默片刻后，下定决心道：“围皇城三日，三日后，必取皇城！”</p>

五月初四，汤诚率兵围攻皇城。</p>

禁卫军拼命死守，双方伤亡惨重。</p>

五月初五，汤诚在皇城外厉声质问：“谢策，你爹的尸体还在宫门外躺着，都已经发臭发烂了，你怎么还不打开宫门给你爹收尸？你难道要做个不孝子！”</p>

谢策字字泣泪道：“我父忠君报国而死，我必遵父亲遗愿，守卫皇城，诛杀逆贼！”</p>

汤诚又问：“皇城里面剩的粮食不多了吧？你们还有多少箭可以用？反正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何必白白送死！”</p>

皇宫里的吃穿用度都是最上等的，尤其在吃这一块。</p>

御膳房每日都需要最新鲜最高级的食材，必须当日采购，不留陈粮，所以皇宫里储存的粮食并不多。</p>

确实坚持不了几天了。</p>

谢策冷冷看着城下的汤军，大声质问道：“我等是为保家卫国而死，可你们呢？你们是为了某人的野心而死！想想你们先前死的弟兄，值得吗！”</p>

“……”</p>

汤诚的耐心已然告罄。</p>

他手举长剑，高声厉喝：“都给我冲！谁先冲进宫门，必定加官进爵！”</p>

同一时间，庆军在昆州城外安营扎寨，搭建塔楼。</p>

六万大军，在战场上调度不是件容易的事。</p>

搭建高塔，就是为了利用旗语进行传令，军队会根据旗语及时调整攻城方式。</p>

这一套旗语，庆军早就驾轻就熟。</p>

蔡仁带着副将站在城楼上，远眺庆军营帐，说道：“只要咱们死守昆州，拖住庆军脚步，等大将军解决完京城和越州，就能亲自领兵剿灭东安王！”</p>

副将均深以为然。</p>

昆州城内粮草充盈，守个一两年不成问题。</p>

而庆军只要攻城，必有伤亡。</p>

他们要做的是不断消耗和拖延庆军。</p>

蔡仁觉得这实在不是一件难办的事儿。</p>

五月初六，楼喻亲率六万大军，缓缓逼近昆州城门。</p>

六万大军齐步进发，旌旗蔽日，甲胄森然，鼓角齐鸣，气吞山河，令人望而生畏。</p>

仿佛黑色的巨浪奔涌而来，以摧枯拉朽之势，即将冲毁脆弱不堪的城墙。</p>

守城的将士不全是西北军出身，有不少都是从其它地方州府调来的，何曾见过这般恐怖的阵仗？</p>

“咚——”</p>

庆军距城十里。</p>

“咚——”</p>

庆军距城五里。</p>

“咚——”</p>

庆军距城不过三里。</p>

浩浩荡荡的队伍逐渐逼近城墙，一些见识少的将士，无不栗栗危惧、怛然失色。</p>

手抖得连弓箭都拿不稳了。</p>

六万大军带来的压迫感，只有身临其境，才能深切体会到。</p>

令人颤栗。</p>

遮天蔽日的旌旗终于停下了。</p>

大军距城五百步，远远超过昆军的射程范围。</p>

蔡仁皱眉：“这是要干什么？”</p>

谁攻城离得这么远？</p>

庆军中，楼喻身着铠甲，骑在马背上，与霍延并肩而立。</p>

他拿着望远镜，清晰看到昆州城楼的情形。</p>

城楼上弓箭手早已就位，一旦庆军进入射程，定会吃一波漫天箭雨！</p>

还有不少兵卒正运送滚木、滚油之类的守城器具。</p>

楼喻平静道：“按计划行事。”</p>

霍延立刻吩咐左右：“床弩准备！”</p>

传令官迅速挥舞旗帜，用旗语传达军令。</p>

床弩是个大家伙，需百人绞索张弦，同时也需要不少人推动。</p>

当巨大的床弩被推到庆军阵前时，城楼上的昆军纷纷瞪大了眼睛。</p>

“老天啊，那是什么？”</p>

“投石机？不太像啊。”</p>

“将军，这、这、这到底是什么！”</p>

副将惊恐地问着蔡仁。</p>

五百步外，那些大家伙整齐排开，上百士卒娴熟地将粗若儿臂的箭矢放入射槽里。</p>

蔡仁心头陡然升起不安。</p>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攻城武器。</p>

庆军尚在五百步外，蔡仁根本无法阻止他们的行动。</p>

是啊，五百步呢，那些大家伙真能射过来吗？</p>

经过军器监的研究，目前庆州床弩的射程可达八百步远。</p>

当然，射程八百步是最高纪录，如果真要距城八百步，箭矢在抵达城楼时，恐怕就会失去力道和冲劲。</p>

五百步，正正好。</p>

巨型床弩装备完毕，只待一声令下，直击昆州城楼！</p>

塔楼上，传令官挥舞着鲜艳的三角旗，准确传达军令——</p>

开射！</p>

“咚——咚——咚——”</p>

“吼——吼——吼——”</p>

战鼓雷鸣，千人呼喝，巨弩张弦。</p>

钢铁铸造的箭尖，在阳光照耀下，反射着冰冷刺目的光芒。</p>

军旗飘扬，箭矢齐发！</p>

粗壮的箭支裹挟着百人巨力，贯彻长空，风驰电掣般急至城楼。</p>

“嘭——”</p>

一支箭射穿坚固的城墙，笔挺地插在硬实的墙壁上，城墙震颤无比，砂土飞扬。</p>

“啊——”</p>

又一支箭直接射穿守城士卒，并威势不减，带着士卒的尸体冲向城内！</p>

城中又是一片惊叫。</p>

如此强劲，如此令人毛骨悚然。</p>

无数箭矢随后而来，嘭嘭嘭地钉入城墙。</p>

而蔡仁，他只能带着守城将士，眼睁睁地看着城墙被射穿的可怖场景。</p>

“将军这可怎么办啊！”</p>

“将军，这样下去不行！”</p>

“将军，不如咱们直接开门出去打一场吧！”</p>

蔡仁死死扣着剑柄，沙哑着嗓音道：“这样的武器，他们总有用尽的时候！”</p>

床弩的准头不是太高，它的主要作用不是杀人，而是远程威慑，以及为攻城做准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