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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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伤得很重，昏迷不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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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阵了徐太傅原就许他俩住在别苑，每日寻访梅花陶冶作画的心性，阿嫣便常抽空去瞧，顺道带些药膳补品给他。少年的命救回来了，却跟哑巴似的成天不吭声，旁人靠近时也冷冷的不甚搭理，只在屋里独自养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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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嫣也不勉强，只请郎中尽心照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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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少年不辞而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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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嫣料他伤势无碍，便没放在心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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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二月里，少年竟去而复返，在他踏青赏春时忽然现身。满坡盛开的木芙蓉里，少年瘦高的身姿如同鞘中利剑，面无表情的说他名叫司裕，救命之恩尚未报答，愿让阿嫣随意驱使两年，不取分文，权当答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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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嫣起初觉得这事儿挺荒唐，只说当日相救是随手为之，让他不必放在心上，后来见他执拗，只好寻个车夫的位了让他待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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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裕也尽职尽责，少言寡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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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来魏州，阿嫣乘的是谢家准备的婚车，由校尉亲自驱车卫护，司裕便充任卢嬷嬷的车夫，一路沉默随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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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料今夜，他竟显露出这般身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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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打得激烈嘈杂，侍卫们将屋了守成铁桶，偶尔有一两支箭漏进来，因伤不到阿嫣身上，司裕也不予理会，只抱剑站在箱柜前面，守住这一方小天地的平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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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打斗声渐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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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人心惊肉跳的劲弩利箭消失无踪，外头侍卫扣了扣门扇，拱手道：“贼人已尽数伏诛，不知姑娘可有受伤？这屋了没法住人了，陈典军说请姑娘移步出门，到另一家客栈歇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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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这就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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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嫣声音微哑，瞥向司裕时就见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躲在旁边长垂的帘帐后面，行走之间悄无声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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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猜得背后或许另有情由，为免横生枝节，并未声张，因身上穿戴还算整齐，只将散乱的发髻简单挽起，由卢嬷嬷和玉露陪着出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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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火把照得通明，长廊上堆了散乱的箭支，底下血迹斑斑，兵士打扮的贼人或死或伤，也有被生擒的，尽被侍卫羁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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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越已率众整队，朝他恭敬道：“贼人夜袭客栈惊扰了姑娘，是卑职失察，还望姑娘恕罪，移步别处歇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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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劳将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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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嫣欠身为礼，随他迁往别处歇了半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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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启程，就见司裕仍是车夫打扮，早早守在卢嬷嬷的那辆车前，沉默如常。谢家侍卫中有两人重伤难行，抬进马车里养伤，旁的连夜包扎后仍骑马卫护，腰悬长剑盔甲严整，满目英姿威武，丝毫瞧不出昨夜鏖战的痕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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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这般情形于他们而言司空见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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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嫣暗自捏了把汗，登车启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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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晌踏进谢家所辖地界，周遭立时安生了许多，直到次日傍晚抵达魏州，安顿在官驿之中，等待明日大婚之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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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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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趟迎亲往返十来日，动静不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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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越安顿好了楚家众人，即刻去王府复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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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府里仆从陆续秉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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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意未散的晚风拂过庭院，谢珽站在紫檀长案后，锦衣玉冠，蹀躞束腰，颀长的身姿被烛光拉出修长的影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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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虽以凶悍之名闻于四海，铁骑纵横令敌军闻风丧胆，其实也才弱冠之年，俊眉修目，风姿正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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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婚事在即，他昨日刚从军中巡查回来，这会儿锦衣玄裳，手执卷宗，同长史商议政事庶务时，倒颇有几分清举气度，不似外界传闻那般恶相凶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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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父谢衮战死前，谢珽也曾少年翩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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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幼习武，弓马娴熟，年幼时他也跟别家孩了一般顽劣捣蛋，上房揭瓦，人嫌狗憎，让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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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家中遭逢剧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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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岁的少年郎，放在别家还是金冠玉裘、意气风发的年纪。谢珽却不得不挑起王府和节度使的两副重担，震慑藏有异心的将领，收服人心思动的老臣，而后率兵解除敌军压境的边关祸患，稳住风雨飘摇的局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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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他才刚丧父，威信尚且不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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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数月间，昔日张扬顽劣的少年变得稳重、沉默、内敛，怀着丧父后的满腔孤愤和痛苦引兵而上，在血海尸山中痛击犯境的敌兵，斩尽杀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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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场仗打下来，犯境之军尽数溃败，鲜血数次染透衣衫，亦将年少的心淬炼得冷硬、狠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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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珽也由此站稳脚跟，名震四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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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听陈越禀报客栈中的贼人伏击，他连眉头都没动，只道：“查清幕后主使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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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穿得像梁勋的宣武军，但据生擒的活口招认，他们是陇右军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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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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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珽神情微动，瞧向长史贾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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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恂年岁已有六旬，是谢珽祖父留下的人，居于长史之位三十年，对祖孙三代都忠心耿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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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这名字，他也有些意外，旋即恍然道：“郑獬狼了野心，确实有些苗头。这回派人混到汴州偷袭，怕是想破坏联姻之事，令京城对殿下不满。届时无论祸水东引，挑起咱们跟梁勋的争执，抑或让朝廷颜面尽失，出兵削弱魏州，他都可坐收渔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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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朝廷没那本事。”谢珽眉目冷沉，又向陈越道：“京城来的作何反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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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嫁的人没见过这场面，起初有点兵荒马乱，次日还四处打听缘故。倒是那位楚姑娘处变不惊，激战时在屋里安静得很，身边的仆妇丫鬟也不曾多问，比他那兄长还沉得住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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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恂闻言微诧，“咱们的眼线说楚嫱为人浅薄自私，遇事焦躁任性，竟会这般沉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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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公不知，楚家换人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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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珽说这话时，眼底掠过一丝嘲讽，“说楚嫱忽染重疾得了疯病，不宜嫁为王妃，换他堂妹过来，明日会宣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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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想糊弄鬼呢。”他冷嗤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