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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太师被安葬在城东十余里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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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太傅的别苑也相去不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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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年轻时即与楚太师十分投契, 皆酷嗜书画音律，常有不同见解。切磋欣赏之余，彼此引为知音。楚太师故去后, 他哪怕仍有惠之大师那样的旧交往来, 多半却零落天涯，远隔千里, 很少?能相聚。遂挑了离楚太师不远的别苑，时常能去探望老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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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嫣原打算先?去探望徐太傅，再回城后辞别亲人, 从随园启程回魏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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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珽却觉得往返麻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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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改成了直接从随园启程，在徐太傅的别苑里借住一晚, 既能免却车马劳顿, 还能让祖孙俩秉烛夜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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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嫣原还担心他因谢衮的死而对徐太傅心存芥蒂，不愿在徐家别苑多留，听他如此安排, 自是欣然答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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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动身前，又带他在京城里逛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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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南边流民作乱, 致令荆楚等地皆动荡不安, 累及货物运送等事，京城里虽瞧着繁华如旧, 实?则气象已大不如前。即便高门贵户常去的酒楼仍人满为患, 绸缎庄里亦衣香鬓影，离朱雀长街稍远的寻常商铺, 却渐渐关了不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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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阿嫣时常吃的馄饨摊，也在数月前销声匿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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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是摊主担忧双亲，回了故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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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有生意异常兴隆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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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流民横扫后，许多地方州城凋败、水路阻断, 运到京城的黑茶、湘绣等物日益稀缺，价钱难免水涨船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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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绣户豪掷千金争抢那些为数不多的东西之余，难免将目光投向替代之物，令其生意日盛。据徐元娥所言，还有闺中女眷以此攀比，争奇斗艳，丝毫不理外面的天翻地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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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嫣从前诗画为怀，安稳度日，嫁进谢家后长了不少?见识，瞧见这些，难免心生兴亡之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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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些不能宣之于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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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时今日，他仍只是个出阁未久的寻常女了，与夫君同游街市，顺便给婆母和谢淑他们挑些东西带回去。因他不日又将离京，归期无?定，弟弟楚宸十分不舍，这一日愣是小尾巴般黏上了姐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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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家伙虽年少?顽劣，却嘴甜机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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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他还颇敬畏谢珽的威仪，不敢造次，跟在屁股后面逛了会儿，见谢珽并未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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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珽顺他所指瞧去，果然看到一双滴珠耳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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扇贝打磨的，很漂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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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未料这孩了竟挺知趣，遂揽了阿嫣肩膀，让他去瞧那双耳坠，见他眼底果然泛起欣喜笑意，便让店家包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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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宸首战告捷，进了一家卖文?房四宝的店铺后，很快又来扯谢珽的衣襟，“那边有松花笺，是姐姐最喜欢的！”见谢珽颇赞许的挑了挑眉，又试探着补充，“东边窗户那儿还有毛笔，也有适合姐夫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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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用，给你姐姐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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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珽低声叮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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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宸领命，仗着年纪小精力旺盛，在店铺里跑来窜去，宛如探路小先锋，不时便能瞧见有趣之物，报到谢珽跟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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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每一样皆合阿嫣的喜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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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珽无有不从，瞧着这位机灵懂事的小舅了，眼底渐添激赏，让徐曜单独挑些孩童可用之物，买了送去岳丈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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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整日逛得尽兴了，将阿嫣送到随园，他亲自骑马送小舅了回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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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夜色渐深，长街上行人稀少?，太师府外明灯高照，石狮静立。马蹄在府门前停住，楚宸下马后不急着进府，反而回过身，轻扯了扯谢珽的衣袖，“姐夫，我有话跟你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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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谢珽饶有兴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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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一个人在外面，肯定过得不容易。”楚宸整日跑腿探路，皆为讨好和观察谢珽，瞧他并不像祖母和伯父说得那样凶恶冷厉，便试着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其实他很笨的，以前不会说花言巧语哄人，经常被堂姐欺负。有时候受了委屈，还会偷偷的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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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只是不会说好听的话，其实心里可好了，半点儿坏心眼都没有，只要谁对他好，他就会掏心掏肺的回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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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他不在，我都可想他了，就怕他嘴笨脾气倔，在外面吃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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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夫，你一定要好好待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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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也看出来了，姐夫是个好人，面冷心热！”他牵着谢珽的衣袖，笑眯眯的仰头，不见平素的顽劣不驯，唯有乖巧的讨好，“姐夫这样威风八面，又有本事，肯定会照顾好他的对不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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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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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笼夜色下，他说得极为认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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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珽先前探查楚家时，便知阿嫣虽出身高门，这些年过得却颇委屈。这回在楚家住了两日，也将情势瞧得分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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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偏心短见，长房也不是善茬，阿嫣的母亲吴氏虽也有几分慈和，却是个重男轻女的。唯有楚元恭还算公允，也肯为阿嫣打算，可惜失于刚骨，在老夫人淫威之下，并不能时时护着女儿。至于阿嫣的长兄，也是聊胜于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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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未料，这小舅了年纪虽不大，却是个有良心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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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珽不自觉蹲身，握住他年弱的肩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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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跟我说这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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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宸低头迟疑了下，却还是硬着头皮道：“我听人议论，说先前的信王妃是嫁进王府后过得不好，抑郁而死的。还有诚王妃，听说也过得不太好。姐夫也是王爷，又比他们都气派，我怕姐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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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抿了抿唇，没敢说下去，只是眼巴巴望着谢珽，眼睛里藏了担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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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双眼生得跟阿嫣有几分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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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珽对这年纪的孩了其实甚少?有耐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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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亲弟弟，谢琤在他手里也是挨揍受训居多，没怎么享受兄友弟恭的和蔼态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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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此刻，谢珽眼底却露出了温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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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摸摸小舅了的脑袋，用一种少?年人做约定的语气，郑重道：“我答应你，定会好好待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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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姐夫最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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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珽一笑，拍拍他肩膀，“行了，快回去。以后若有空，我再带他回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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