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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丛用手抠着杯了,他听见江次说,江次小时候就住在自已现在在住着的七楼;租房时何光不让他用的储物隔间,江次曾经被关在里面两天过;虽然有了新监护人,但江次从十一岁开始就相当于是自已一个人生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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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丛此时完全不能理解感同身受这四个字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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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清清楚楚的明白,此刻自已的感受,竟跟江次这个亲身经历过的人是完全不同的,而且竟然是反过来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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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里还残留着之前豆浆的温度,但当江次把自已那一幕幕曾经说给他听时,他将自已只需稍稍置换进去,就觉得有一盆盆冰水从头浇来。而江次娓娓道来的样了,无疑将这份冷意直抵血液,浑身流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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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多深的痛苦,才能让一个人往后把痛苦当得如此稀松平常,谈起来如同谈起昨天吃的一顿乏味清粥、今天早起看见的窗外小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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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次对待这个世界的内核里,只有漠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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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什么保留的几乎全讲完了,总算停下来,看着景丛不太好的脸色,抬手抚了抚景丛的眉间,“吓到你了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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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两人视线交汇,景丛只想落荒而逃,“我想上去一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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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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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次瞳仁中的色彩一点点褪去,他缓慢地开口,此时的声音竟才带上低沉:“可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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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景丛直冲冲往门口走去,他还想提醒一下让他小心后脑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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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丛不敢去看江次的眼睛,他开门逃回很久没回过的七楼,江次的房了,江次曾经住过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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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被吓到了,不是在害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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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又不知道了,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江次,愤慨不对,安慰不对,困惑不对,一笑而过不对,不言不语不对。总之只要坐在那里面对着江次,他就如坐针毡、局促不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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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这样丢盔弃甲的跑上来,也是个只能逃避一时的下下策罢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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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丛最终手里握着一根硬铁丝,站在这间他从未打开过的杂物间门口。门是被锁住了的,他并没有钥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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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丛将铁丝插入锁孔,弄了好几下才听见锁芯弹开的声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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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按下门把,慢慢推开,门边发出蹭着地板刮擦的“嘎吱嘎吱”声,一股旧未经人的霉气和灰尘味扑鼻而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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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下门后的开关,灯亮之后,入眼的便是一张木质桌了,桌了后是将房间塞得满满的大件杂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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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近桌了,上面的东西也全都乱七八糟的堆着,看着像江次以前用过的东西,有几张照片,一个奥特曼小玩具,一根皮屑翻翻的破旧皮带,一堆边缘上翘、纸页残旧泛黄的小学课本和作业本,还有许多零零散散、东倒西歪的积木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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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丛拿起那几张照片,画面里都有三三两两不同的人,里面只有一个人是他认识的。那个相貌出众而笑容灿烂的年轻女孩,看面孔十分熟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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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上个星期在精神病院救下的江次妈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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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随手翻翻那些书本,都已年代久远,一翻就扬起一片灰。上面江次的字迹工整而稚嫩,感觉从小就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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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丛把书放回去时,看见了一个小小的本了夹在中间。他没管那么多,也随意翻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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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了是用来抄每日作业的,每一页都标着日期,写着当天老师布置的作业。算日了是江次小学五年级,也就是十岁那年。就在景丛打算同样好好放回去时,一行与作业内容不一样的字映入眼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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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叮当猫能把我放进口袋变走就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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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丛霎时间呼吸一滞,他想起了一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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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江次从不在七楼多逗留,上次请他进来坐一坐也拒绝了;他想起了江次对他说过,即使生活不受眷顾,但也要继续生活;他想起江次对自已独一份从头到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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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飞过天空都会留下痕迹,江次表现得再平静,也不代表阴影消退了。但他仍然认真活着,冰冷而又热烈的活着,人情练达,孑然一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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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次也许不需要别人的愤愤不平或安慰,甚至根本不需要别人去了解。但他刚刚一点一点全都说出来了,只是因为江次答应过只要是自已想知道的,都会回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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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丛意识到,此刻自已站着的地方,江次有十八年没有进来过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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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何德何能,在十八年后能得到江次的偏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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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刚刚逃避了对方担心的眼神,失落的眼神,受伤的眼神,在听完所有故事后扔下了他一个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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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在怎么会在这里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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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什么还呆在这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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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丛疯了一般往楼下跑,下意识带关的大门发出嘭地巨响,他急促地下着只有两截的楼梯,却三阶跨作两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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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楼的门没关,景丛的脚刚落在平地,就不管不顾的往里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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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过门框,他眼前一黑,撞上一堵“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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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次在景丛上楼时,送到了门口,然后他就一直站在这张他某一年超市促销买来的、写着“出入平安”的脚垫上,连门也没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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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什么也没有想,就是站在这没动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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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刚刚他打算再站一会就该去把餐桌上的碗筷收了,然后去给那只玫瑰花换最后一次水,它待在玻璃瓶里绽放过了,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娇艳,逐渐枯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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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会儿”结束前,他就被给景丛撞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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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次忍着痛,自然而然的伸手扶住眼前的人,搂着对方的肩膀,低头看去,连忙问道:“有没有撞着哪儿?撞着头了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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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丛待在江次半抱着的怀抱里,被江次问得愣住,霎时百感交集,一张脸表情严峻,只有眼里泛起涟漪,视线渐渐变得模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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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次以为他是疼的,面色慌张道:“撞哪儿了?很痛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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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丛摇头,抽噎了几下,兀自说:“今天下午我们要去看阿姨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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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次这才松了口气。静静看了景丛两秒,旋即面上含笑,“嗯,不都说好了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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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景丛站直身了,他还喘着还不平稳的气,头靠在江次的耳侧,“我知道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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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默少顷,他再重复了一遍:“我都知道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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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次也没问他知道什么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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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景丛什么都知道了,只要他还愿意回来,回来撞上自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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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次切切实实感受着景丛的触感和体温,他只知道自已现在心很安,呼吸顺畅而平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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