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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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湘站在甲板上, 眼前是蔚蓝的海水和透彻的晴空。</p>

她摘下手套，让湿润的海风拂过手指，凉丝丝的, 很温柔, 自由的风倏尔忽至, 又飘荡而去, 卷起波光粼粼的碧波，涌来，褪去, 荡出层层涟漪。</p>

这一切，灵动而真实, 自然而壮阔, 让裴湘一直以来提着的心, 慢慢落到了实处，落到了那绵绵不绝的海潮声里。</p>

她的唇边漾起一丝轻松的笑意，起初是很小很小的愉悦弧度，但渐渐的, 那弧度越来越明显, 就变成了眉眼弯弯，恣意灿烂。</p>

裴湘独享了一会儿油然而生的喜悦之情后，又重新戴上了洁白的长手套，整理好了缎带帽子，再次恢复了淑女应有的仪态, 她悠然转身，准备去头等舱的餐厅享用丰盛的早餐。</p>

可没走几步路，裴湘就在转角处碰到了认识的人，路易斯·伯纳德——她在船上新结识的年轻先生, 他似乎也在欣赏波澜壮阔的海洋风光。</p>

“布拉德小姐，早安。”</p>

“早安，伯纳德先生，你也出来欣赏这晨间美景吗？”</p>

“原本是打算好好享受一下这样晴朗美妙的晨光海景的，不过，因为布拉德小姐曼妙身影的闯入，扰乱了我的计划。”</p>

裴湘挑眉，声音含笑：“哦？是我打扰到伯纳德先生独享的静谧时光了吗？那我可得抓紧离开。”</p>

自称是法国贵族后裔的美国人路易斯·伯纳德先生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他走到裴湘身侧，同她并肩而行：</p>

“您可千万别弃我而去，布拉德小姐的出现让我的心湖泛起涟漪，哪里还有多余的注意力观看那些不解风情的海浪呢。”</p>

“那可真是遗憾，美景岂可随意辜负。”</p>

“遗憾？哎呀，布拉德小姐可说错了，对我来说，这样的意外可是一点儿都不遗憾。</p>

能有幸和一位窈窕淑女多交谈几句，是我的幸运，当然，若是能和这位来自英格兰的优雅淑女共进早餐，那才是真正的荣幸之至。”</p>

裴湘矜持点头：“我想，伯纳德先生是拥有这份荣幸的。”</p>

路易斯·伯纳德适时地露出了受宠若惊的夸张表情，逗得裴湘莞尔一笑，她轻轻挽住了年轻绅士的胳膊，两人朝着餐厅走去。</p>

裴湘本来就是伶俐性子，如今又没有了被抓捕归案的隐患，便活泼自在了很多，和人相处时多了几分洒脱和随意。</p>

她身边的路易斯·伯纳德也不辜负他的法国贵族血统，同大多数矜持严肃的英国绅士相比，伯纳德更懂得如何对漂亮女人献殷勤，更会说浪漫又风趣的话语。</p>

两人一个英俊挺拔，一个美丽优雅，谈论某些话题的时候也挺合拍，所以，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他们相处起来却显得非常熟稔，就像老朋友似的。</p>

路上，裴湘和路易斯·伯纳德又遇到了几位同住头等舱的乘客，大家都已经互相介绍过姓名和身份了，又在这几日的旅途中逐渐熟识了彼此，此时在餐厅外偶遇，纷纷寒暄问好，简单聊了几句后便一起结伴而行。</p>

裴湘现在的身份是出身英格兰北部的露西·布拉德，祖上也是体面人家，有些家产，衣食无忧。</p>

但是不幸的是，她家里之前出了一些变故，如今就剩下露西·布拉德一个人了，所以，她要去美利坚寻找失去音讯多年的兄长。</p>

虽然知道单身女性独自远行会非常麻烦，但是，那种渴望寻找到最后一个亲人的迫切心情，让她毅然登上了这艘开往美利坚的客船。</p>

“我相信，上帝会保佑我的，父母也会在天堂为我祈祷，让我们兄妹二人早日重聚，平安幸福。”</p>

“哦，是的是的，谁忍心伤害您这样的淑女呢，不过，这一路上可不全是咱们这样的上等人，布拉德小姐，还是要多多注意安全。”</p>

“多谢大家的好心提醒，放心吧，伦敦的韦斯特先生和太太帮我提前打点好了船上的一切，至于下船之后的事情，嗯，我会联系家父生前在美利坚的老朋友的，那些叔叔伯伯们会照顾我的。”</p>

这番解释说词，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船上其他旅客们的好奇心，让大家不再过多地议论布拉德小姐为什么会独自出现在头等舱里，并且，身边竟然没有长辈或者成年男性陪伴。</p>

同时，他们对裴湘也多了一些怜悯和体谅，又觉得她在经历了这么多不幸的事情后，仍然能保有开朗活泼的性格，实属不易。</p>

至于裴湘杜撰出的父母到底经营什么产业，他们一家具体住在哪里，倒是有人打听过，但裴湘不愿意过多透露内情，总是礼貌地沉默或者笑而不答，这些人就不再询问深究了。</p>

毕竟，大家只是萍水相逢的旅伴而已，下了船就各奔东西了，确实没有必要刨根问底。</p>

其实说实话，按照裴湘原来的打算，是不准备在这次的旅途中认识这么多人的。</p>

她原本准备用晕船和水土不服引起过敏之类的借口，躲进房间里闭门不出，从而避免参与头等舱旅客们的日常交际。</p>

之所以有这样的打算，是因为她对韦斯特夫妇给她准备的身份不太放心，准备在抵达美利坚之后，找机会再更换一次，那样的话，就算是真正的无后顾之忧了。</p>

因而在此期间，她露面的次数越少越好。</p>

可惜，计划不如变化快，裴湘一上船就知道，她的这个计划已经行不通了。</p>

韦斯特夫妇大概是为了感谢她说通了爱德华·布鲁斯先生，亦或者是，他们单纯地想要维系双方的友谊，竟然非常有责任心地把她临时托付给了这艘客船的船长，拜托对方在航行中仔细照顾裴湘。</p>

船长是重视承诺的人，起航之后，他就立刻拜访了裴湘，还非常热情地把她介绍给了几位出身体面的旅客，也就是裴湘所在头等舱里的左邻右舍。</p>

介绍之时，船长自然是按照韦斯特夫妇给裴湘办理的虚假身份背景说的，因此，裴湘不得不再次戏精附体，熟练捡起日渐成熟的演技，认真地扮演起露西·布拉德小姐来。</p>

再别提什么装病装晕船了，裴湘不用动脑筋都能猜出，热情守信的船长一旦听说她生病不舒服了，立刻就会派遣随船的医生给她诊治，亲自询问病情，到时候，肯定瞒不过专业人士的。</p>

于是，裴湘用了一分钟调整心态，而后，她马上投入到露西·布拉德小姐的身份中来。</p>

她想着，既然事情没有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而行，也不能怨天尤人或者手忙脚乱，还是要从这个不太合心意的局面里，找到更多的好处，给自己增添些的筹码，说不定还能因祸得福呢。</p>

想法一发生改变，裴湘就变得非常乐意结交新朋友了，这些头等舱里的乘客都有着非富即贵的背景，此时坐船去美利坚，几乎没有是去纯粹旅行的，大多是为了家事或者公务。</p>

因此，他们在北美那边都有着各种各样的人脉关系，或者资源供给，办起事来自然更加方便。</p>

裴湘倒不是想要利用谁，她只是一向谨慎惯了，为人处世喜欢留后手，不喜欢浪费机会，所以，她的态度就自然而然地变得积极起来。</p>

作为露西·布拉德小姐，裴湘出手大方，为人舒朗又善解人意。</p>

她的言谈举止优雅从容，一看就是接受过良好教育的上等人，兼之，她有着让多愁善感的小姐太太们唏嘘怜悯的身世，因此，她很快就被头等舱里的体面人家接纳了，他们称她为亲切漂亮的真诚朋友。</p>

然而对于裴湘来说，用新身份结识的新朋友中，自称是法裔美国人的路易斯·伯纳德才是最有意思的一个。</p>

这个男人把法国男人的优雅和浪漫发挥得淋漓尽致，头等舱里面的女性乘客们，就没有不被他恭维赞美过的。</p>

他喜欢说甜言蜜语，俏皮话儿信手拈来，但他很好地把握住了风流却不下流的度，不会让人觉得他猥琐荒唐。</p>

即便是一些反感法国佬的纯种英国绅士们，对路易斯·伯纳德此人也生不出什么特别的恶感。</p>

最多就是在法国男人和自家老婆女儿说话的时候，适当地转移话题，隔开双方的进一步接触，省得回到房间后还要被妻子抱怨不解风情或者严肃冷淡。</p>

路易斯·伯纳德被“隔离”开了几次后，就很有风度地主动拉开了距离。</p>

然后他发现，整个头等舱区域，唯有孤身一人的裴湘身边没有严肃古板的“恶龙骑士”守护。</p>

两人可以畅快聊天而不被突然冒出来的男人硬生生地转移话题，于是，这位英俊的先生就更愿意黏在裴湘身边了。</p>

接触多了，裴湘就隐约察觉到了路易斯·伯纳德性格里的一些违和之处，倒不是感觉到了什么针对她的恶意，就是觉得，这人日常表现出来的性子和他真正的脾气可能不太一致。</p>

“可是，哪个人没有些难言之隐呢？”裴湘不甚在意地想着。</p>

而且说实话，她对自己的凭空猜测也不是特别地肯定。</p>

因为那种违和感非常的浅淡，浅淡到几乎会让她认为是错觉，所以，自身同样拥有许多秘密的裴湘并不打算深究窥探。</p>

——没必要，也太累心，还可能会遭受危险。</p>

——下船之后各奔前程，与其花力气研究一个男人的真实秉性，还不如想一想，我在美利坚要如何生存呢。</p>

目前来说，裴湘手中的钱财不算少，足够她在美利坚衣食无忧地生活一阵子了，但是，裴湘对此并不满意。</p>

她认真计算过自己的身家总值，距离真正的经济自由还是有很大差距的，更别提享受这个时代的奢侈生活模式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