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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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利家的聚会接近尾声时, 赫斯特先生喝得酩酊大醉，倒在沙发上不时地打个小声的呼噜，这样的状态显然已经不适合在深夜里坐马车回家了。</p>

赫斯特夫人自然要留下来照顾丈夫, 如此一来, 送裴湘回家的任务就落在了达西先生的身上。</p>

因为其他人家的马车都有些或多或少的不方便, 而宾利家的马车, 则需要送班内特母女三人回去。</p>

“正好，你们都住在圣·詹姆斯大街那一带，比较顺路, 达西，今晚麻烦你照顾好威尔克斯小姐了。”</p>

宾利先生送走威尔逊夫妇和史密斯森兄妹后, 笑呵呵地叮嘱达西。</p>

他的这位朋友一向稳重可靠, 不像他姐夫赫斯特先生, 明明晚餐的时候没有喝多少，等到吃宵夜的时候，偏偏莫名其妙地喝多了。</p>

达西微微颔首，和屋内众人告辞后, 率先走出房门, 站在马车前等候裴湘。</p>

裴湘和新朋友班内特姐妹交换完联系地址后，拢着软乎乎的羊绒长披肩离开了宾利家。马车前，达西先生握住裴湘的手，把她送上马车，而后自己也坐进车厢里。</p>

等车夫关好车门后, 达西家的马车就轱辘辘地离开了，慢慢融进浓重的夜色当中。</p>

车内，达西一改刚刚聚会时的少言寡语，说起宾利先生和班内特小姐间的事情。</p>

“查尔斯曾经征求过我的意见, 他想尽快求婚，我请他格外慎重考虑。”</p>

“我以为，你告诉宾利先生有关班内特小姐隐藏感情的事，是不反对这门婚事。”</p>

“我告诉查尔斯这个事实，是不想他错过什么，但是，他和班内特小姐认识的时间还太短，现在就定下婚约的话，有些仓促了，他们两人还有许多方面需要磨合。”</p>

裴湘恍然一笑：“你还是嫌弃班内特小姐的家庭情况呀，我今晚见了班内特夫人，大概明白了你和赫斯特夫人她们的忧虑。</p>

不过我想，以宾利先生真诚开朗的性格，说不定会适合同这样热热闹闹的人家做亲戚。</p>

若是给他安排一个表面融洽、实则内里冷漠势力的岳家，他说不定会感到非常压抑的。”</p>

达西拧着眉头想了想，最后承认道：</p>

“我没有想到这一层，不过，结亲还是要慎重，我想，除了班内特小姐之外，肯定还有出身好、家庭氛围融洽和睦的淑女倾慕查尔斯的，他应该有更好的选择。”</p>

这话惹来裴湘的一声轻哼。</p>

“达西先生，现在最主要的原因是宾利先生喜爱班内特小姐。</p>

其他的姑娘再出色，都不是宾利先生的心头好，他不会乐意的，要不然，凭宾利先生的条件，早就可以迎娶一位十全十美的宾利夫人了。”</p>

达西先是一怔，随后飞快地瞅了裴湘一眼，他清了清嗓子，像是解释什么似的低声说道：</p>

“你说得对，确实，查尔斯的心意最重要。</p>

虽然，嗯，青年男女在婚姻的选择上不得不考虑方方面面，但是，对于一些不需要联姻的绅士来说，自己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p>

裴湘歪了歪头，笑睨了一眼肃着脸的英格兰绅士，故意不依不饶地追问说：</p>

“即便是不需要联姻的绅士，也希望能够迎娶一位十全十美的新娘呀。</p>

达西先生，你对朋友的亲事都有这么高的要求，那对于自己的婚姻生活，肯定有更加谨慎严格的标准吧？”</p>

裴湘在“十全十美”上加重了音调，语气凉丝丝的，偏又笑得软软的，惹得菲茨威廉·达西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p>

这时候，他就没有之前索取承诺时的强势了，虽然他看上去依旧波澜不惊，沉稳镇定，但是裴湘就知道，身边的人感到手足无措了。</p>

“露西小姐！”</p>

“嗯？”</p>

“你对‘十全十美’的理解是什么样的？”</p>

“十全十美呀？自然是指出身、容貌、性情、才艺和见识教养等方面，都符合上流社会最受推崇的标准。”</p>

达西认真反驳：“我到不是这样认为的，先不说是否存在十全十美的年轻姑娘，单说‘最受推崇’这一点，就会引起许多争议。</p>

露西小姐，绅士们对于另一半的要求，从来不是千篇一律的。每个人，都有自己更加看重的方面，日子是自己的，妻子也是自己的，怎么能因为外人的评价，就随波逐流浑噩度日？”</p>

“那么，达西先生能和我说说，作为一名理智稳重的绅士，你最看重哪一方面吗？</p>

我记得，你之前和我说过，你有一个心仪的姑娘。”</p>

这次，达西倒是没有立刻回答，他摩挲着手杖上的家徽纹路，沉吟不语。</p>

裴湘默默等待着对方的答案。</p>

车厢内变得安静极了，仿佛可以听清彼此的呼吸声，半晌，菲茨威廉·达西忽然摇了摇头，看着裴湘慢慢说道：</p>

“露西，我不清楚，我想，在指导评断别人的感情问题的时候，我可以用理性逻辑和利弊得失来分析问题，但是轮到我自己的时候，我就说不清了。</p>

我只知道，忽然有一天就发现自己陷进去了，然后，就觉得对方是那个对的人，哪里都合适，哪里都能受到我的重视，她的一颦一笑都刚刚好，和她一比，其他人都黯然失色了。”</p>

裴湘此时没有照镜子，否则的话，她一定能看到自己樱唇微启，眼波欲流的娇艳模样，两颊升起淡淡的粉色，裴湘不自知，却偏偏要摆出无动于衷的冷淡神色。</p>

她自觉此时的表情严肃极了，却不知看在达西眼中，她也是在佯装镇定，暗藏局促。</p>

冷静的绅士忽然想笑，但是他忍住了。</p>

正努力绷着脸的姑娘清了清嗓子，开始发言：</p>

“一时的热情，很快就会消散的，而且，动心也许是因为……忽然见识到了对方的与众不同，从而觉得新奇有趣，忍不住增加了注意力。</p>

时间久了，观察之人就可能因为这份浓厚的新奇好感产生错觉，误以为是可以缔结姻缘的爱慕。</p>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不得不劝上一句，绅士们一定要郑重考虑问题，认清真实的心意，之后再做决定。</p>

因为，一些与众不同的行为并不一定是出于对方的本性，她非常有可能和大多数女孩子一样，渴望富裕安稳的生活，有虚荣心，喜欢华服美食，喜欢被吹捧夸赞。</p>

当她脱离困境后，就会变得普通了，会泯然于众人，那么，那个因为她的另类而被吸引的绅士该怎么办呢？他因此而产生的感情该如何安放呢？</p>

激情汇聚的溪流，会不会在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中干涸枯竭？</p>

昔日的佳偶变成熟悉的陌生人，甚至，当另一个年轻鲜活不守规矩的女孩子出现后，他会不会再次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呢？”</p>

达西闭了闭眼，他没问裴湘怎么就知道他喜欢上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姑娘，有些事情，在他走向她时，在她没有回避他时，就已经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只是时机未到，他和她都在暗自等待，不愿意立刻挑明。</p>

达西并没有和裴湘讨论这份感情会不会持久忠贞，反而问了她另一个问题：</p>

“露西，假设，你就是你刚刚说的那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子，当你发现爱淡情驰的时候，发现对方没有守住婚姻诺言的时候，你会怎么办呢？”</p>

裴湘毫不犹豫地答道：“放弃他，保护好自己，无论是心灵还是财产，要从各个方面保护好自己。</p>

然后，若是能和平分手就和平分手，若是对方欺人太甚，我不介意使用一些非常规的报复手段，总之，我不会自怨自艾，也不会委曲求全。”</p>

达西的眼中划过淡淡的笑意，他意味深长地说道：</p>

“你看，露西，与众不同的人永远都会与众不同，刻在骨髓深处的骄傲和执拗永远也抹除不掉，她的身上，永远都有吸引人的亮光。</p>

而且，困难艰险时的与众不同有惊心动魄之美，平淡生活中的与众不同亦有生趣盎然之美。</p>

说实话，和冒险生活相比，英格兰的绅士更喜欢山水田园间的闲适生活，你怎么知道，在归于平淡安稳之后，他的感情不会在日复一日的温馨幸福中日益沉淀，最后积累成不可动摇的堡垒？”</p>

裴湘没有出声，但是她的嘴角因为这话而微微上扬，有一种控制不住的喜悦弥漫在眼角眉梢。</p>

达西从一开始的无措中恢复过来以后，思维再次变得敏锐，他察觉到了身旁之人的情绪变化，乘胜追击：</p>

“还有就是，露西，你刚刚提到的，绅士会遇到另一个年轻漂亮不守规矩的女孩子，会重复当初心动爱恋的悸动过程，那就是说，你担心他会移情别恋到一个相似的、但却更年轻的姑娘身上，对吗？”</p>

“这是非常容易发生的，并且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人之常情。”</p>

达西没有在意裴湘语气中的淡淡嘲讽，笑着问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