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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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天还未亮，裴湘就起身了，连带着吵醒了身旁的小白狐。</p>

小白狐睡眼朦胧地翻滚了一下, 团到了裴湘之前睡觉的位置, 熟悉的香气和被褥上的余温让小白狐很安心, 他舒服地咕噜了几声。</p>

裴湘在屏风后洗漱, 她尽量放轻动作，但淅淅沥沥的水声和布料摩擦的声音还是传进了小白狐的耳朵，他的耳朵动了动, 忽然想到裴湘今日早起的原因。</p>

——她要去给蔚竹老道士干活……</p>

白锦的睡意飞快消散，他回头看了一眼屏风后的裴湘, 低低叫了一声, 示意自己要出去一趟。</p>

裴湘应了一声, 白锦就迅速跑出了屋子。</p>

一刻钟后，裴湘听到一阵敲门声，同时，白锦道长的清朗嗓音也传入耳中。</p>

她打开房门, 就看到隔壁邻居拎着一个食盒, 一脸严肃地站在竹屋的台阶下，身上散发着朦朦胧胧的光晕。</p>

“白锦道长？”裴湘定睛一看，发现白锦身上的柔和光晕来自衣料。</p>

这位道长今晨又换了一套华丽精致的锦袍，这次是深色系的，上面绣着暗金色的繁复花纹, 衬得他比昨日多了几分深沉和威严。</p>

白锦把手中的食盒递给裴湘：“这是今早的餐点。”</p>

裴湘连忙道谢，同时疑惑提问：“白锦道长，这早点是蔚竹道长托你带过来的吗？”</p>

白锦抿了抿唇，声音清淡地答道：“不是, 是下面的小弟子孝敬我的。我没什么胃口，又想着你今天第一次去前面，还什么都不清楚，更没有地方吃早餐，就顺便给你送过来了。”</p>

裴湘一下子就听出了这人口不对心的遮掩，就如同她总能明白小白狐傲娇的情绪一样。</p>

——看来，这份早餐是白锦道长特意给我送来的。他这是担心我第一天出谷，吃不上早饭呢。</p>

对付这种傲娇性格的生物，裴湘向来得心应手。她才不管什么“顺便”之类的借口，高高兴兴地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语气轻快地说道：</p>

“道长，谢谢你这么照顾我，我之前都做好饿肚子的准备了，你送来的这份早点，简直就是及时雨。”</p>

白锦背着手轻轻嗯了一声，尽力压制住上翘的嘴角。他用眼神示意裴湘，让她别傻站着了，快进屋去吃东西，否则时间就来不及了。</p>

裴湘莞尔，也不再多耽搁，拿着食盒回到了屋子里。</p>

吃了一顿暖呼呼的早点，裴湘检查了一下随身携带的物品，确定没有疏漏后，就朝着幽谷外面走去。</p>

她到达瀑布旁的集合地点的时候，比蔚竹道长告知的卯时一刻早了一些，但那里已经有三三两两的蓝袍道士在等候了。</p>

他们注意到裴湘的出现，纷纷露出了惊奇的目光。大概是没有想到会有年轻貌美的女子跟他们一样，只身来到这深山老林中寻仙问道。</p>

不一会儿，一位气质稳重的中年道长带着七八名年轻人出现了，他一到，除了裴湘外的其他人都纷纷喊师兄并问好。</p>

中年道长微微颔首后，就朝着不远处的裴湘招了招手。</p>

“裴师妹，到我跟前来。”</p>

裴湘走近，行礼问好。</p>

那位中年道长自我介绍说：“贫道青松。裴师妹，今日开始，你就跟着贫道和在场的诸位师兄一起劳作，并共同研习典籍经文。希望你能坚持下去，并顺利进入内门。”</p>

“多谢青松师兄勉励，裴湘自当坚定道心，不辜负这份难得的机缘。”</p>

青松点了点头，没有再多嘱咐什么。</p>

新来的年轻人多是充满雄心壮志的，觉得自己能够通过种种考验，但是最后能坚持下来的，其实没有多少。</p>

当然，那种能吃苦耐得住寂寞的求道者也不少，但并不是人人都有足够的天资和悟性的，资质不行，也不会被收入内门。</p>

青松道长带着众人开始了当天的日常劳作。</p>

裴湘跟在众人身后，砍柴、挖土、种植草药、移栽树木、开垦山地，以及担水，和其他师兄做一模一样的活计。大半日操劳下来，几乎消耗她所有的体力，到了后来，她几乎就是靠着意志力坚持了。</p>

晌午的时候，青松道长给每人分了一份干巴巴冷冰冰的干粮和半壶泉水，大家席地而坐，默默地吃东西。不止裴湘累得大汗淋漓，手脚无力，其他成年男子也都累得没有说话的力气了。</p>

他们今日劳作的时候，偶尔会注意裴湘的状态，发现她确实默默坚持了下来，没有喊苦喊累，也没有向人求助，便不约而同地高看了她一眼。想当初，他们头一次参与这些活计的时候，几乎每个人都生出了要放弃的心思。</p>

裴湘其实已经累得没有什么胃口了，但是她知道，现在不吃东西，下午就甭想坚持下去了。所以，她强迫自己咽下拉嗓子的干粮，小口小口地喝着冰凉的泉水润喉，慢慢恢复力气。</p>

她知道其他人都在打量她。若是往常，她大概还会有兴趣结识几个人，多交几个朋友，但是此时此刻，她是真的没有多余的精力了。</p>

吃完干粮，众人略微休息了一会儿，青松道长就站起身来，一边拍着衣服上的尘土，一边招呼大家回去，他告诉裴湘，下午还要听观里的道长们讲课。</p>

然而，回去也不是轻轻松松地回去，上午担的水，砍的柴都需要背回去，当然，每个人分配到的重量是差不多的。</p>

当一大捆柴火压到裴湘的肩膀上的时候，她差点没站稳，扶着树干缓了好几口气，才勉强挪动了步子。</p>

山路深深浅浅十分难行，背上又有负重，手和脚上全是新磨出来的泡和细小划伤，裴湘咬着牙深一步浅一步地跟在众人身后，慢慢走回了道观。</p>

跟着大家简单洗漱了一下，裴湘又随着青松道长去上课。第一天听讲，裴湘没有和那些师兄们在一起，而是先和负责传道受业的道长谈了半个时辰，又写了一篇文章，让对方了解了她的程度后，才被带进了合适的小班课堂。</p>

“裴师妹，你先跟着云鹿师叔学习，等到月底考测之后，再给你重新分配班级。”</p>

裴湘已经从青松师兄和云鹿道长处得知，他们这些俗家弟子每个月都有考核。</p>

考核成绩优等的，可以继续深入学习；考核成绩合格的，则要留在原本的班级继续夯实基础，巩固学问；考核不及格的，则会被送出道观，失去继续留在这里接受考验的机会。</p>

当然，考核成绩合格了，也不是高枕无忧的。为了挑选出更有悟性的弟子，观里的道长们是不太欢迎原地踏步的学生的。所以，连续六次考核成绩合格而没有获得过优秀的俗家弟子，也会被送回山下，至此，再也找不见此道观的踪迹。</p>

得知了这样的规矩后，裴湘顿时觉得身上的各种疼痛和疲惫都消失了。她重新打起精神，聚精会神地聆听云鹿道长的每一句话。</p>

云鹿道长讲课的节奏不快，语调悠然，声音温润平缓，若是平日里遇见这样的授课风格，学生们大概会觉得是一种享受。</p>

奈何，此时的情况却是不同，大家早早起床，又劳累了大半日，此时听着云鹿道长悠然平和的语调，一不小心就会睡过去。</p>

反正，裴湘在翻书之余，发现她前面的那位师兄已经在用额头磕着桌面了，而斜侧方的一位圆脸年轻人更是坦荡，他早就趴在桌面上呼呼大睡了，似乎还有口水流出来。</p>

裴湘有些忍俊不禁，她偷偷往嘴里塞了一颗味道苦涩的草药种子，让自己瞬间“振奋”起来。</p>

坐在上首的云鹿道长对下面的情形一清二楚，但他不会多说什么。听与不听，全靠自觉，反正到了考核的时候，自有成绩证明。</p>

而且，并不是上课睡觉的人就一定不及格，也不是认真听讲的人就一定能够获得优秀，悟性天资这种东西，有些时候确实是非常不公平的。</p>

等到夕阳西下，各个学堂班级散了课，授课的道长们先行离开，一位位风度翩翩，仙风道骨。</p>

随后出来的弟子们则形象各异，有昏昏欲睡的，有愁眉苦脸的，有迷茫纠结的，也有兴高采烈的。大家见到熟人就互相打个招呼，没有人会停下里闲聊，因为所有人都已经饥肠辘辘了。</p>

裴湘跟着众人去吃晚饭，一路上认识了几位开朗善谈的师兄，渐渐融入到了集体当中。</p>

道观提供的晚餐比较清淡，但是分量很足。裴湘此时完全没有了晚餐少食的养生念头，她坐在那位睡觉流口水的圆脸师兄旁，比他还多吃了一个馒头和大半碗粥。</p>

“裴师妹果然非常人也，这胃口也很与众不同。”</p>

裴湘轻笑，这位赵长生师兄性格开朗，待人热情，来食堂的路上围着她说了很多话，两人很快就熟悉了起来，此时听到他调侃，便也打趣回去：</p>

“大概是因为上课的时候，我一直在认真看书听讲，而师兄却被周公请去下棋吃点心了，所以，我现在比赵师兄你吃得多了一些。”</p>

这话让坐在对面的崔师兄笑出声，赵长生翻了个白眼：</p>

“老崔呀，我本来正和周公喝茶聊天呢，就听咚的一声，顿时把我从周公那里吓了回来。我睁眼一看，哟呵了不得，原来是你在用脑门磕桌子！你说说，你这是何苦呢，同样是没有听讲，你就不如我放得开、睡得香。”</p>

崔师兄被噎了一下，一口喝掉碗里的米粥，懒得和赵长生继续聊天拌嘴。累了一天，不是人人都像赵长生这样，仍然有力气四处搭话并到处撩闲的。</p>

吃完晚饭，众人就散了。有回去复习当日功课的，也有去后山洗澡放松的，还有人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回到住宿的地方蒙头大睡。</p>

裴湘问清楚了第二日的集合时间和日程安排后，也独自一人返回了幽谷。</p>

竹舍内，小白狐正趴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裴湘一进来，他就睁开了一双碧绿狐狸眼，轻轻地叫唤了两声，大概是让裴湘快去洗漱，然后抓紧时间休息。</p>

裴湘懒洋洋地应了一声，转身走到屏风后面。</p>

“咦？”</p>

让裴湘感到既惊喜又意外的是，木桶里的热水已经放好了，一旁还有一套干净的换洗衣服。</p>

她轻轻撩了撩洗澡水，闻到了一点药香，便扬声问小白狐：“阿白，是你帮我准备的吗？你往桶里扔草药了？”</p>

屏风外传来小狐狸的叫声，他在告诉裴湘，草药是有利于缓解疲乏的，她可以多泡一会儿。</p>

裴湘心里美滋滋的，当然还有些疑惑。她有点想象不出，阿白那毛绒绒的小爪子是如何完成这些准备工作的？不过，她一想到阿白的妖族身份，就觉得不能用正常思维看待一些事情。</p>

——毕竟是貌美贤惠的狐狸精呢~</p>

裴湘裹好手上的伤口，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个解乏的草药浴。而后，她换了一身干净的棉布衣服转出屏风，朝着床边走去。</p>

但短短几步路，她就被脚掌上的泡折磨得龇牙咧嘴。裴湘心里苦笑，意识到必须得好好处理新磨出来的泡了，否则的话，明天受苦遭罪的还是自己。</p>

她正打算动手处理，竹屋外面又响起了白锦道长的声音。</p>

裴湘看着已经脱掉了鞋袜的双脚，犹豫了一下。</p>

“道长，可有事？”她不太想重新下地走路，就隔着门扬声问道。</p>

“今日见到一只小妖狐在采摘草药，我猜想，你可能需要一些有利于伤口愈合和消肿祛瘀的药膏，就给你拿了一些。”</p>

裴湘确实需要这些药物。</p>

进山之前，她是准备过类似效用的药粉膏药的。不过，在山林里赶路的时候，她遇到了几次危险，仓皇逃命之际遗失了一部分，剩下的也都被她使用消耗干净了。</p>

“多谢道长！”裴湘连忙起身，打算重新穿好鞋袜，“您稍等片刻，我马上去开门。”</p>

门外的白锦似乎听出了裴湘的忙乱，连忙阻止她：“你先别乱动了，我让那只小白狐把药给你带进去。”</p>

裴湘这才发现，这一会儿的功夫，阿白又跑出去了。</p>

“阿白在道长身边？”</p>

“嗯，天色不早了，你快些上药，然后休息吧。”</p>

“哦，好的。”</p>

之后，门外响起一阵轻微的动静，之后又安静了下来。裴湘侧耳听了一会儿后，就听见后窗的位置有了异响，她扭头一看，就见阿白用尾巴卷着一个小药瓶，灵巧轻盈地跳窗而入。</p>

“谢谢阿白。”裴湘揉了揉小白狐的脑袋，接过白锦道长的赠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