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第一百一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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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忽已一载光阴, 月夜十五，南海荒石海滩。</p>

剑光似月华匹练，剑气如刺骨寒冰。</p>

裴湘的眼底冷冷映着对手不可置信的恐惧表情, 手中的利剑直直刺向一具血肉之躯的胸口, 这一瞬间, 她的表情庄重而虔诚, 仿佛就要完成一件非常神圣的使命。</p>

“噗嗤”一声，利器扎入血肉，剑下之人的身躯在微微颤抖。</p>

裴湘深吸了一口气, 往后退了半步，手腕一转, 将铁剑收回。</p>

这时, 刚刚在生死边缘徘徊过的南海剑派长老终于反应过来, 在最后的一刹那，他的对手硬生生地改变了招式，让刺向胸口的致命一剑偏移了三分，给他留下了一条命。</p>

“你不该手下留情的……”胡天威脸色复杂, 语气颓废怅然, “剑客之间的比斗，本来就是生死之战，容不得半分软弱仁慈。”</p>

“你已经败了。”裴湘语气淡漠。</p>

“是啊，老夫败了。”</p>

“那么，后会有期, 希望你能再次成为我的对手。”</p>

裴湘转身就走，但是胡天威喊住了她。</p>

“顾女侠，老夫不明白，你刚刚为何要冒着受内伤的风险手下留情？”</p>

“你我无冤无仇, 只是较量剑法而已，我何必夺你性命。”</p>

“可你练的是杀人的剑法。”</p>

裴湘抬起手中的铁剑，目光落在剑尖处残余的血痕之上，微微摇头，语气冷淡而坚定：</p>

“不，我并不是为了杀人而练剑，所以，我的剑法也不是杀人的剑法。”</p>

胡天威愣了一下，眉目间有些疑惑不解，但是裴湘并不准备过多解释。</p>

她把铁剑归鞘后，脚尖一蹴，整个人就如同飞鹰般掠起，飘然而去。</p>

胡天威是她来南海后挑战的第九个成名剑客，此战之后，她会养精蓄锐一段时间，之后，便该给叶氏一脉的高手送去约战书了。</p>

裴湘御风飞驰，很快就返回了她现在的住处。</p>

推开小院的门，她呼吸一顿。</p>

高大的木棉树下，离开了一年之久的男人正坐在石桌上独自弈棋，皎洁的月光和琉璃灯盏里的明亮烛火交相辉映，给满树盛开的木棉花和花下之人镀上了一层柔美朦胧的光晕。</p>

玉罗刹的眼中本来是盛满笑意的，不过当裴湘走近后，他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p>

“你受伤了。”</p>

“嗯，刚和南海剑派的胡天威比完剑法。最后一剑刺出后，临时改变了招式，使得内劲运行出了些差错。不过问题不大，调养几日就可以了。”</p>

裴湘一边说着话，一边在玉罗刹的对面坐下。</p>

“为何要临时变招？”</p>

“对手已经没有斗志，我不愿随意杀人。”</p>

“你在出招前没有看出来？”</p>

“我在酝酿出招前，忽然把人命看得很轻，不仅看轻别人的命，就连我自己的，那一瞬间都不值一提了，仿佛唯有胜利和杀戮才是最神圣的。但在最后一刻，我及时清醒过来，发现那并不是我真正的想法，所以才临时变招的。所幸还不晚，没有无端增加杀戮。”</p>

玉罗刹并不觉得杀人有错，但杀不杀人得由自己来决定，被牵引着做下的决定确实让人觉得不痛快。</p>

他把手中的棋子扔回藤编的棋篓中，朝着裴湘伸出手：</p>

“让我检查一下你的伤势。”</p>

裴湘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但还是伸出手腕。</p>

“你刚回来吗？找到那位药师了吗？”</p>

玉罗刹探查了一下裴湘的脉象和内息，确认只是轻微的内力反噬，眉头才稍稍舒展。</p>

他收回手，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和一个小瓷瓶。</p>

“此次去西北，我得到了一种奇药，虽然依旧不能完全治愈我的病情，但可以缓和几分。这瓶子里的药丸有十二粒，是一年的量，之后若是还想继续服药的话，就得我自己收集药材了。”</p>

裴湘点了点头，看向了小瓷瓶旁的信笺。</p>

玉罗刹轻叹一声，把信往裴湘的方向推了推：“白神医的亲笔书信。我的身体状况到底如何，信上都写明白了，你可以仔细读一读。”</p>

尽管玉罗刹的眼神有些凉凉的，但裴湘可不会抹不开面子装客气，她坦然地拿起信函，低头阅读里面的内容。</p>

半晌，裴湘抬头，认真地打量着玉罗刹的面色，怎么也看不出这人只有三五年的寿命。</p>

她想到他的武功才学，心中忍不住升腾起惋惜之情。</p>

不过，惋惜归惋惜，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清楚的。</p>

“我无法辨认出这是不是白神医的亲笔书函。”</p>

“顾姑娘还需要梅某做些别的事来证明？”</p>

“不必了，”裴湘摇了摇头，“我现在的状态有些危险，所以，我姑且当你的话都是真的吧。”</p>

玉罗刹一挑眉：“如果我骗你呢？”</p>

裴湘疑惑地歪了歪头：“我想不出你骗我的理由。你看，你长得很好看，而我模样普通，单凭外表，就是你吃亏了。至于其他方面……我肯定不会因为嫁人就变成逆来顺受之人。所以，一旦发现你骗了我，我转身离开便是。这样一想的话，就没有什么值得特别提防的了。”</p>

玉罗刹的心情不太顺畅。</p>

虽然裴湘的话几乎已经表明，她答应了他一年前的提议，即同意考虑两人的婚事。但是，这种随时准备离开的潇洒态度，让一向霸道骄傲的玉罗刹暗生沉郁。</p>

他忽然不想这么快成婚了。</p>

他有些烦躁，但又说不清道不明。</p>

“万一……我真的另有所图呢？”</p>

裴湘悄悄打了个哈欠，她刚刚经历过一场战斗，此时有些累了，并不想继续坐在这里讨论一些没有准确答案的话题。</p>

这人是不是别有所图，过几年就知道了，现在说什么都为时过早。</p>

“你能图什么呢？图我给你生个孩子？可是，那也是我的心愿。”</p>

说到这里，裴湘忽然顿了一下，她倏地瞪圆了眼睛瞅着月光下的病美人，语气稍稍有些迟疑：</p>

“还是说，你其实那个不行，就是，嗯，不能有后代了，但又喜欢我……想骗婚？”</p>

在玉罗刹越来越清凉的目光下，裴湘闭紧了嘴巴。</p>

过了一会儿，裴湘望着空荡荡的对面和月夜中那一树火红木棉，表情有些无奈。</p>

——这一言不合就消失的举动有点任性，并不值得提倡。</p>

——有什么问题不能面对面讲清楚呢？逃避并不能消除误会。</p>

——算了，先去睡觉吧，唔，好困。</p>

初六，吉日，宜婚嫁。</p>

裴湘和玉罗刹举办了一个简单的婚礼，拜了天地，喝了交杯酒，之后就是在鸳鸯锦绣暖香帐，被翻红浪，交颈缠绵。</p>

快到天明时，裴湘有些渴了，玉罗刹掀开床幔，将茶壶茶杯招到手中。</p>

裴湘就着他的手喝了一杯水，之后抬头看向身侧的男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