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第一百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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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铁珊注意到陆小凤的神色变换, 以为这位风流浪子也被玉夫人的绝色姿容所摄，便笑道：</p>

“玉夫人，俺老阎向你介绍一下, 那边四条眉毛的……咦, 陆小凤, 你的胡子呢？”</p>

陆小凤摸了摸刚刚长出小胡茬的嘴唇上方, 颇有些不自在地说道：</p>

“我在一间赌坊里欠了点儿赌债，赌场的老板娘不让我走，最后只好留下胡子抵账了。”</p>

若是往常, 阎铁珊肯定要调侃两句荤话玩笑的，不过, 大概是因为有了裴湘在场, 阎铁珊闭口不谈陆小凤的遭遇, 而是对着裴湘继续说道：</p>

“这没了两撇胡子的年轻人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陆小凤了。坐在陆小凤身旁的那位俊秀公子，俺也是第一次见，不过俺老阎要是没有猜错的话，这位公子该是江南花家的七童, 花满楼花公子。”</p>

说着话, 阎铁珊就对花满楼道：“你的哥哥们都到我这里喝过酒的，他们都是好酒量。”</p>

花满楼笑容浅浅：“七童的酒量不如三哥、五哥，但也可以喝几杯的。”（注1）</p>

闻言，阎铁珊抚掌大笑，连忙招呼人去取他珍藏的汾酒。</p>

酒菜已经端上来了, 阎铁珊一直没有向众人介绍裴湘的具体身份，只知道这位玉夫人曾经救过阎铁珊，阎铁珊愿意以一半的阎家产业答谢救命之恩，但却被玉夫人拒绝了。</p>

至此以后, 珠光宝气阁每年最好的珠宝都会留给这位玉夫人。</p>

“玉夫人竟然会武功？”清客苏少卿十分诧异，他没有从这位高雅的夫人身上感受到任何属于武人的气息。</p>

裴湘微微一笑：“我现在很少亲自动手。”</p>

这个说法让苏少卿产生了误解。他心道，以这位玉夫人表现出来的姿容和气度，出身必然不凡，但却不一定修习过武艺。她在外行走的时候，身边肯定要跟着众多武功高强的护卫的。</p>

——所以，救了阎老板的人应该是玉夫人身边的护卫。</p>

显然，不仅苏少卿这样想，其他不知裴湘底细的人也都误会了。</p>

被裴湘救过的阎铁珊倒是想说出真相，不过他想到裴湘之前的叮嘱，就选择了闭口不言。</p>

酒过三巡，陆小凤见裴湘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现，心里就有些糊涂，不知她这次过来阎府赴宴是真的赶巧了，还是打算掺和进金鹏王朝的事情里。</p>

不过，不管裴湘有什么打算，陆小凤都决定不再拖延下去了。</p>

他按照心里原本的计划，忽然说破了阎铁珊辛苦隐瞒的真实身份，即金鹏王朝的内库总管严立本。并且告诉阎铁珊，有人要向他讨要几十年前的旧债了。</p>

阎铁珊自然大怒，就要拂袖而去，但却被突然出现的西门吹雪拦住了去路。</p>

不等西门吹雪开口，一直怡然安坐的裴湘忽然出声道：</p>

“阎老板何必匆匆离开，既然讨债的人已经上门了，就说明有些陈年旧事已经不再是秘密，你拂袖而去也解决不了问题。你若是真的欠了钱，连本带利地还了就好，若是问心无愧，就留下来和陆小凤这些人说清楚，免得被泼了一身脏水。”</p>

阎铁珊面色铁青，两腮抽动，他保持着站立不动的姿势僵持了一会儿，忽而颓然叹息。</p>

“罢了，罢了，既然玉夫人开口……”他此时的声音变得又尖又细，听起来是十分刺耳。</p>

阎铁珊拍了拍手，五名江湖一流好手从水阁外走了进来，显然，这些人之前一直埋伏在荷塘附近。</p>

“若是只有一个西门吹雪，我大概还有离开的机会，毕竟，这荷塘里埋伏的人可不止五个。但是既然玉夫人也希望我留下来，老阎我就不得不听从了。”</p>

陆小凤看着走进来的五名目藏精光的护卫，视线在他们的武器上停留了一瞬。</p>

吴钩剑、雁翎刀、炼子枪、鸡爪镰和三节镔铁棍，这是五件闪闪发光的外门兵器，打造得异常精良，这样百里挑一的武器，当然是给一流的高手使用的。（注2）</p>

“就知道阎老板身边高手如云，我才要请西门吹雪前来助阵。”</p>

阎铁珊冷哼一声，对陆小凤没有多少好脸色。</p>

陆小凤也不在意，自从他接下大金鹏王和丹凤公主的请托后，就知道要注定得罪一些人了。可是这世上有些事，若想讨回公道公理，就免不了要和一些人交恶的。</p>

阎铁珊用着金鹏王朝的财产享受着如今这样奢靡的生活，而他的故主大金鹏王却已经穷困潦倒，复国无望，这是何其不公！陆小凤想到那位老人竭力维持的尊严和丹凤公主晶莹滚烫的眼泪，胸中一股热血上涌。</p>

西门吹雪也看到了师父裴湘，他比陆小凤更了解她。所以，此时看到她出现在这里，还成了阎铁珊的座上宾，立刻就意识到金鹏王朝之事肯定还有另外的隐情，至少不会完全像陆小凤之前了解到的那样。</p>

他垂下眼帘，不再出声，抱臂静观事态发展。</p>

“阎大老板，”陆小凤开口道，“大金鹏王希望你能归还当初被你带走的财宝，并到先王的灵位前忏悔认错。”</p>

“忏悔认错？”阎铁珊猛然提高了声音，厉声喝道：“我都不知道我有什么可忏悔的？又欠了他们什么？”</p>

陆小凤皱了一下眉头，因为阎铁珊此时的表情非常真实，他扭曲的脸上呈现出的愤怒太过强烈，眼中没有丝毫的心虚之感，这样的表现，委实有些出乎陆小凤的意料。</p>

裴湘开口道：“不如请阎老板讲一讲自己的故事，好让陆大侠和花公子听一听，谁更无辜一些。”</p>

阎铁珊的嘴唇抖了抖，若是可以的话，他并不想再次揭开过往的伤疤。他已经不是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阉人严立本了，而是豪爽仗义的山西人阎铁珊。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以为自己早就彻底摆脱了那个讨厌的身份，没想到，还有人不愿意放过他。</p>

“五十年前……”</p>

就在阎铁珊准备开口讲述往事的时候，裴湘忽然朝着阎铁珊的后心掷出一根筷子。</p>

筷子飞出的速度不算快，力道和角度仿佛也平平无奇，在场的武林人士都能判断出来，筷子会在抵达阎铁珊后心之前跌落在地。</p>

然而，还不等众人想明白裴湘为何要这么做的时候，只见一把利剑无声无息地飞刺而来，正对上阎铁珊的后心。若不是众人先被裴湘的筷子吸引了注意力，可能就要等到阎铁珊被刺穿了心脏后，才能反应过来。</p>

“小心！”苏少卿一声惊呼。</p>

陆小凤飞快地估算了一下距离，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来不及救下阎铁珊了。</p>

他迅速看向离阎铁珊更近的裴湘和霍天青，希望这两人能反应过来。</p>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危急时刻，之前被裴湘掷出的那根筷子恰巧撞上了飞驰而来的利刃，仿若鸡蛋去撞岩石。</p>

然而，让众人吃惊的是，筷子和利剑相撞的后果是，那根平平无奇的筷子击飞了来势汹汹的利刃！</p>

——这怎么可能？</p>

与此同时，阎铁珊也终于感应到了危险的临近，他下意识地朝着救过他一命的裴湘身边靠拢。</p>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就在阎铁珊躲过了致命偷袭的同时，陆小凤飞身而起，朝着水阁窗外掠去。不一会儿，他就拎着一个一身黑衣之人重新出现在了水阁之中。</p>

陪客之一的马行空立刻高声喝问：“就是这个贼子刚刚偷袭了大老板？”</p>

那黑衣人甩开陆小凤的钳制，抬头露出一张美丽的面孔，声音也如同银铃般清脆悦耳：</p>

“是我，是我要杀死阎铁珊报仇的！”</p>

阎铁珊冷笑一声；“你是谁？我们有何仇怨？”</p>

“我是金鹏王朝的丹凤公主，今日特来找你讨回公道。”</p>

“丹凤公主？”阎铁珊露出吃惊的表情。</p>

上官丹凤的眼睛里充满了仇恨：“没错，严立本严大总管，见到故主的后人，你不心虚愧疚吗？”</p>

“我有什么值得要愧疚的？若不是王子当初……”</p>

“你又要找借口了？说什么父王不堪大任，根本不能完成复国的伟业，所以就拒绝归还我们上官家族的财产？”</p>

上官丹凤厉声打断阎铁珊的话，情绪似乎非常激动，她向前走了两步，靠近阎铁珊，态度有些咄咄逼人：</p>

“我父亲已经是一位病弱的老人了，你还要往他身上泼脏水吗？严立本，午夜梦回，你不害怕先王找你索命吗？”</p>

她说着话，一把扯下自己的头巾，让一头乌黑柔顺的乌发散落在肩膀上：</p>

“你看看我的样子，你看看我的眼睛，是不是和先王的眼睛一模一样，你还记得他是如何信任你的吗……”</p>

阎铁珊被上官丹凤的连声质问转移了注意力，他的脸涨得通红，想要开口辩解，又屡次被上官丹凤打断。</p>

正想努力分辩是非对错，却不料在众目睽睽之下，上官丹凤竟然还敢暗下杀手。</p>

她在靠近阎铁珊的同时，悄无声息地射出了一连三枚的剧毒飞凤针，两枚，直取阎铁珊的要害部位，还有一枚，是“送”给裴湘的。</p>

太近了，太突然了，纵然阎铁珊是个内劲高手，但他终究是个老人，是个养尊处优多年的大老板，根本无法躲过这样的偷袭。</p>

——即便错开了致命的部位，飞凤针上剧毒也会让他当场丧命。</p>

在这一瞬间，阎铁珊的眼中映出了上官丹凤恶毒而快意的笑容，他只觉得浑身冰冷，血液凝固……</p>

然而，死神这次还是放过了他。</p>

阎铁珊只觉得一阵清清淡淡的香风自他的鼻翼间拂过，那险些夺取了他性命的飞凤针就齐齐落地，发出叮当清脆的撞击声。</p>

不知道何时，裴湘已经出现在了阎铁珊的身后，再次拦截了上官丹凤的杀招。</p>

此时，水阁内外的大部人都反应过来了两件事。一是刚刚上官丹凤打算再次暗杀阎铁珊和无辜的玉夫人，二是这位玉夫人是一位绝顶高手。</p>

“我、我太激动了，没有、没有瞄准，这位夫人，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想杀阎铁珊报仇，没想牵连无辜的。”</p>

裴湘没理会一脸仇恨恶毒的上官丹凤，她笑吟吟地看着陆小凤道：</p>

“陆大侠，你不是说大金鹏王只想讨回欠债并让他们在先王的灵位前忏悔吗？怎么如今看来，这位姑娘却是来讨命的？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没听说要还命啊？”</p>

上官丹凤不悦地反驳道：“你知道什么，你知道这些人给我们家带来多少痛苦吗？你知道一个女儿看着父亲每日愁眉不展是多煎熬吗？夫人，你和这个严立本是一伙儿的吗？看来，我刚刚的暗器并没有射错，你这样的人，即便武功再高，做事却不讲究公理正义，也是丑陋的！因为你的心中没有丝毫的怜悯。”</p>

裴湘淡声道：“小姑娘，你不该挑衅我的。”</p>

说着话，裴湘就已扬手出招。一旁的陆小凤有些不忍，再加上他还有好多问题要询问上官丹凤，就想上前阻止，却被花满楼拦住了。</p>

“玉夫人没有杀意。”</p>

这话刚落下，就听上官丹凤一声惊呼，原来裴湘出手的目的是撕掉了她的半张假面。</p>

阎铁珊霍然上前：“你不是丹凤公主？你是谁？”</p>

裴湘微笑着看了一眼眼神惊慌怨毒的上官飞燕，并指做剑，凝气为刃，利落削掉了上官飞燕的一缕头发，又把这缕头发隔空送到了花满楼的手中。</p>

“花公子，听闻你可以通过触摸过的头发判断它的主人，你可以摸一摸这缕头发，是不是你之前朝思暮想的上官飞燕。”</p>

花满楼用流云飞袖接住了裴湘送来的头发，认真而沉默地辨认了一会儿后，轻轻叹了一口气。</p>

“飞燕姑娘，好久不见。”</p>

陆小凤此时已经张大了嘴巴，他看看花满楼，再看看那个假的丹凤公主，有些说不出话来。</p>

此时，他那颗还算聪明的脑袋终于变得清明起来，心里许多模模糊糊的东西也都慢慢变得清晰起来。</p>

“在大金鹏王的住处，招待我和花满楼做客的人，是你上官飞燕，而不是真的丹凤公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