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第一百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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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湘坐在一棵大树下面闭目养神, 秋日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碎金似的洒落在她的脸上，给她的优美轮廓增添了一抹朦胧光晕。</p>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懒洋洋的。家人以为是伤势刚刚痊愈的缘故, 唯有裴湘自己知晓, 她这般倦怠, 完全是因为前些日子在画室里消耗了心神。</p>

玛格丽特欢快的小跑声打破了这一方空间的安宁。</p>

“玛丽安, 玛丽安，谢谢你给我的树屋画的那幅可爱的小画，还有那些小手工, 我太喜欢了。我宣布，在未来的三天里, 你是我最爱的人。”</p>

裴湘故作不屑地挑了挑眉：“小丫头, 你心里最爱的人太多了, 而且才三天，我才不稀罕呢。”</p>

玛格丽特立刻朝着裴湘做了个不怎么淑女的鬼脸，然后又在埃丽诺出声管教她之前，迅速摆正了表情。</p>

她轻盈地越过裴湘的位置, 绕到另一颗大树下面观察小鸟。</p>

埃丽诺无奈地笑了笑, 挨着裴湘坐了下来。</p>

“应该给玛格丽特请一位家庭教师的。”</p>

裴湘淡声道：“爸爸应该会感到为难的，因为他打算多攒一些钱。并且，以那个小丫头的懒散劲儿和目前的学习进度，咱俩教她就足够了。”</p>

埃丽诺也知道自己的说法不现实，她不再提及家庭教师的话题, 顺手拾起裴湘放在身旁的报纸。</p>

“你还在关注《早餐》的作者乔治·斯泰恩先生？”埃丽诺指着报纸上明显的折痕诧异问道。</p>

裴湘摇了摇头，一边享受着秋日林间的惬意清凉，一边慢悠悠地说道：</p>

“我不是在关注斯泰恩先生，而是根据他的经历, 注意到另一位值得尊重的绅士，哦，准确来说是德维尔伯爵阁下。”</p>

“这位阁下怎么了？”</p>

“埃丽诺，你记得咱们前年一起去伦敦参观的艺术展吗？那里面不是有几幅斯泰恩先生的画吗？我当时听到几位先生太太的谈话，说那几幅作品其实都是德维尔伯爵的收藏，挂在展厅里只是临时借用而已。”</p>

“是的，我知道这件事，”埃丽诺微微一笑，“不过我可不是听别人说的，而是爸爸告诉我们的。”</p>

裴湘心知，原身那时候可能又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了，没有注意到达什伍德先生的话，但面上却流露出小小的惊讶之情：</p>

“亲爱的埃丽诺，我都不记得爸爸提起过这方面的事。”</p>

果然，就听埃丽诺解释道：“你当时被展览厅外面的雕塑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哪里会注意到爸爸对艺术展背景情况的介绍。”</p>

裴湘摊了摊手：“瞧，世事就是如此玄妙，即便两年前我不想听、不爱听，错过了，但是这几天我却在主动阅读这些消息。”</p>

埃丽诺笑着点了点头：“是的，可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忽然对德维尔伯爵的事感兴趣？我们和那位阁下素不相识。”</p>

裴湘指着报纸的报道说：</p>

“上面说他是著名的艺术品收藏家，鉴赏家。自从不参与政事之后，他就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这方面，收藏了不少国内国外的艺术品，而且眼光相当独到。</p>

“值得一提的是，这位受人尊敬的德维尔伯爵不喜欢收藏那些特别有名气的艺术家的作品，反而喜欢自己发掘被埋没的艺术作品和人才。当初，斯泰恩先生的才华能被世人发现并赏识，也是因为这位伯爵阁下。”</p>

听到裴湘这样介绍德维尔伯爵，埃丽诺又低头认真阅读了一遍报刊上的报道，半晌，她称赞道：</p>

“如果这份报道属实的话，德维尔伯爵的举动确实令人感到敬佩，对艺术品的审美水平也令人羡慕信服。”</p>

裴湘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报道应该是属实的，因为你订购的那些文艺评论文章里，也有和德维尔伯爵相关的内容，嗯，虽然很少，你不一定能注意到，但是……都是说他好话的。”</p>

埃丽诺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裴湘：“玛丽安，你因为这些报道就对那位伯爵阁下感兴趣了？”</p>

裴湘坦率地点了点头：“是呀，说实话，我挺好奇他这些年到底挖掘了多少被埋没的艺术天才，都是怎么发现的？可惜，咱们根本不认识他，将来也不会有交集，我的这些疑惑就只能搁在心里了。”</p>

“如果德维尔阁下出一本这方面的自传就好了，”埃丽诺打趣道，“这样，咱们的玛丽安就能解开心里的谜团了。”</p>

裴湘笑了笑，捡起一片树叶把玩。</p>

埃丽诺接着说道：</p>

“不过，德维尔伯爵名声在外，想要得到他器重的年轻人肯定不少。我估计呀，除了亲朋好友引荐给伯爵阁下的青年才俊外，其他年轻的艺术家也会尝试着给伯爵阁下写信吧。”</p>

裴湘叹气：“冒然写信给那位阁下的话，并不一定能够受到重视。甚至，我猜，那样性质的信函都不一定会到达伯爵阁下的手中，毕竟都是陌生人的求助和自荐，让管家处理一下就好了。”</p>

埃丽诺非常同意妹妹的想法，她只当这是一场随意的闲谈，并不知道身旁的姑娘为了引起一位富有慷慨的伯爵的注意，做了哪些计划。</p>

伦敦，伯利克广场，德维尔伯爵私人府邸。</p>

“汉斯先生，这是贵府今日的所有信函，哦，还有七个包裹，我猜又是那些艺术家的作品，希望能够得到德维尔伯爵的赏识。”</p>

伯爵府的管事汉斯朝着送信之人矜持颔首：“辛苦你了，约翰。”</p>

简单地答复了一句后，这位管事就不再继续闲谈，而是指挥着其他仆人把信函和包裹搬进大宅。</p>

近一年来，约翰已经习惯了伯爵府中仆人的谨言慎行。他知道如今伯爵府上下特别讲规矩，从里到外都弥漫着一种冷硬气氛和类似军队的严谨作风。</p>

据说，这种改变和德维尔伯爵的新任继承人有关，那位原本无缘爵位的少爷年纪轻轻就投身军队，战功赫赫，铁血冷峻。</p>

他的重新归来，直接影响了伯爵府一贯奢侈浮华的家风。</p>

许多娇俏风骚的女仆和偷奸耍滑的男仆都被辞退了；大门前络绎不绝的阿谀奉承者减少了；往常三五日一场的晚宴舞会也改成了一月一次，听说，这个频率还是德维尔伯爵极力争取的结果。</p>

管事汉斯走进正厅，刚好遇到老管家艾伯特。</p>

“艾伯特先生，今天的信函和包裹已经到了，还是如往日那样处理吗？”</p>

艾伯特摆了摆手：“是的，汉斯，你趁着午餐前的这段时间，把信函分一下类。那些陌生的、一看就是想要寻求资助的信件，你就先放到一处搁置，不要直接送到书房去。之后下午茶的时候，如果德维尔先生心情尚好，我再把信呈递给他。”</p>

“那些包裹？”</p>

“也都拆开吧，把里面的东西归类好。”</p>

两人正说着话，东侧厅内忽然传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汉斯不太稳重地扭头张望了一下，管家艾伯特则眉目不动。</p>

稍后，刚刚搬运包裹的男仆快步走了出来，低声请艾伯特和汉斯亲自过去看一看。</p>

“看包裹形状，那应该是一幅画，不过我在放置它的时候，发现上面忽然浮现出一行文字。”</p>

男仆一边解释，一边把那行忽然出现的文字指给管家看。</p>

“就是这里，我和杰拉德都可以起誓，在把包裹拿进来之前，这个外包装上是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可是一转身的功夫，上面就出现了这几行字，而且这内容……”</p>

管家艾伯特沉着脸读出包裹上的文字内容：</p>

“警告，有人说，伯爵府内的珍藏《夏日溪畔》极有可能是赝品，此包裹内的画作才是斯泰恩先生的真迹。”</p>

“这简直就是胡言乱语，”汉斯低声斥责，“德维尔先生具有极高的艺术修养和审美情趣，博古通今，见多识广，怎么可能会收藏赝品、特别是有关斯泰恩先生的作品。这完全是故弄玄虚的无稽之谈！”</p>

艾伯特沉吟了一下，命令道：“把包装拆除了，注意别破坏了这几行字。”</p>

男仆立刻按照管家的命令行事。</p>

汉斯摇了摇头：“这倒是一个吸引人注意的小伎俩。可惜，德维尔先生不喜欢这样哗众取宠的年轻人。没有真才实学，终究不行。”</p>

艾伯特盯着男仆的动作，沉声道：“不论如何，能让字迹隐藏再定时出现，也算是本领了，这人值得我们特殊关注。”</p>

汉斯微微挑眉，不得不承认艾伯特的话有道理。</p>

这行字的出现方式和内容都太过特殊，让他们不能把这个包裹当成普通之物对待。所以，一起被搬进来的七个包裹中，其余六个无人问津，而这个却得到了大管家的重视。</p>

然而，让汉斯等人更没有预料到的是，拆开包装之后看到的内容，才是让他们真正吃惊的。</p>

“我的上帝，这、这……这简直一模一样！”</p>

“我还以为这人是想靠着这行字得到伯爵的关注，没想到、没想到真有这样一幅画……”</p>

猛然看清了包裹中的那幅画作内容，绕是一贯冷静沉着的管家艾伯特也流露出了惊讶之色。</p>

要不是他清楚地记得，自家府上的那幅《夏日溪畔》是斯泰恩先生亲手送给伯爵的，他都要认为包裹上的那段话属实了。</p>

艾伯特沉默了一会儿，让人把新收到的作品摆放好，他后退半步，重新认真审视。</p>

半晌，他吩咐汉斯道：“你们在这里继续处理剩下的包裹和信件，我去向德维尔先生汇报。”</p>

半日过后，整个伯爵府都知道了一件奇事，就是有人给伯爵寄来了一幅真假难辨的《夏日溪畔》。寄画之人宣称，伯爵府的同名收藏可能是赝品，他的这幅才是真的。</p>

——可是，这人既然坚持他的画才是真迹，为何要把值钱的真画就这么送到了伯爵府，甚至连个姓名地址都没有留下来？</p>

——他这是要把画白送给伯爵？</p>

——还是打算过些日子亲自来取？</p>

总之，在众人看来，整件事都显得奇奇怪怪的，不论是那些忽然出现的字迹，还是真假难辨的作品。</p>

在议论纷纷中，裴湘模仿的《夏日溪畔》第一时间进入了德维尔伯爵的视线，没有如同其他自荐者那样，泯然在一排密密麻麻的来信记录中，等着德维尔伯爵偶然间心血来潮的问询。</p>

甚至有可能，她连被询问到的机会都没有。</p>

当晚，德维尔伯爵就请了几个老朋友过府参详。</p>

几名艺术修养颇高的老绅士站在两幅《夏日溪畔》油画前，啧啧称奇。</p>

“德维尔，我的老朋友，要不是我认得你的这幅收藏品的画框的话，我真分不出哪一幅才是真的。”</p>

德维尔伯爵已经年过半百，他身姿挺拔硬朗，五官轮廓中依旧残存这年轻时的俊美风流，但两鬓的霜白和眼角的褶皱都昭示着他的年纪。</p>

他此时拄着手杖站在两幅画的正中央，左看看，又看看，最后温声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