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第一百七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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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湘采药归来, 刚踏入西山村村口，就见一位精神矍铄的草鞋老汉担着两捆柴火从另一条小路上走来。</p>

这人是西山村的村民陈二白，裴湘和兄长胡青牛云游到这附近, 打算在山脚下小住一段时日, 就租住了他家的空余房子。</p>

“陈老伯, 去镇上吗？”</p>

“诶, 去镇上卖柴火，然后换点儿酒回来。胡姑娘，这趟上山采药顺利吗？我听猎户家的小子说, 山里最近不太平哩，好像有大虫在闹腾。”</p>

裴湘点了点头：“我也发现了大虫的踪迹, 就在迷障谷和玉带河那一带。陈老伯, 劳烦你和里长说一下这个消息, 提醒大家进山的时候都小心些，尽量别往河谷那个方向走。”</p>

陈二白望了望天色，心知这个时辰里长多半不在家中，便应承道：</p>

“多谢胡姑娘提醒, 老朽换酒回来就去找里长和族老, 告知他们这件事。”</p>

“嗯，那我就回村了，陈老伯早去早回。”</p>

“胡姑娘慢走，哎呀，看我这记性, ”陈二白一拍脑门儿，“胡姑娘，你快些回去帮忙吧，胡先生昨天捡了个昏迷不醒的后生, 现在正忙着救人呢，好像连饭都没顾得上吃。”</p>

裴湘一听，便知自家兄长这是遇到感兴趣的疑难杂症了，他此刻既要救人又要应对挑战，肯定顾不上吃饭休息的。</p>

她连忙点头，背着药篓匆匆告别了老汉陈二白。</p>

轻轻推开小院的木门，裴湘侧耳倾听了片刻，直到听见胡青牛起身来回走动并飞快翻书的声音，她才开口出声道：</p>

“哥，我回来了。”</p>

“青羊，回来多久了？”一位容貌清和俊雅的年轻人从东侧的窗户里探出身来，“你这轻功又进益了，我竟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你的脚步声。”</p>

裴湘微微一笑，她把药篓放好，又到井边打水洗手，抽空回答胡青牛的问题：</p>

“哥，我怕弄出响动来影响你治病救人，就在院子里安静地待了一会儿。不过，我这身功夫确实比你强上不少，你要是再沉迷医术怠于练功，将来恐怕要被江湖人欺负的。”</p>

胡青牛摸了摸鼻子，他知道妹妹说得都对，但他就是改不了。</p>

“我这不是有个武功高强的妹妹吗？”胡青牛嘟囔了一句，然后连忙岔开话题道，“青羊，你快进来看看这个人，他中的是苗疆的金蚕蛊毒。所幸分量少，没有马上要了他的命，不过也吃了不少苦头，唉，看着怪可怜的。”</p>

裴湘洗漱清洁的动作一顿：“金蚕蛊毒？”</p>

“对，就是传说中的金蚕蛊毒，无色无味，中毒之后浑身痛楚不已，感觉就像是被千万条蚕虫啃噬叮咬似的，十分折磨人。”</p>

裴湘敛去眼底波澜，一丝冷意悄然浮上眼角眉梢，她背对着胡青牛慢条斯理地说道：</p>

“中毒之人确实可怜，别的毒药都是立时就夺了人的性命，但这味苗疆蛊毒却更加可怖，能让人在饱受折磨的同时还保持清醒，甚至连自尽都做不到。唉，不知中毒者是得罪了谁。”</p>

“管他得罪了谁呢，既然让咱们兄妹遇到了，能救就救人一命吧。”</p>

此时的胡青牛并非以后的“见死不救”蝶谷医仙，他还是个立志要救治世人的心软大夫。在裴湘回来之前，他已经熬了一整宿了，殚精竭虑思考救人的良策。</p>

“哥，你说得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而且，我对如何解开金蚕蛊毒也非常感兴趣，哥哥你呢？”</p>

“咳，当然，”胡青牛的目光稍稍游移了一下，“咱们救人为主，研究解毒方法为辅。这个金蚕蛊毒让江湖中人谈之色变，咱们若是找到了解毒方式，也算是做了一件仁义之事。”</p>

裴湘含笑着走进东面最宽敞的房间，认真打量着病榻上的青年。</p>

这人的长相十分不错，虽然面色惨白，形容憔悴狼狈，但却依旧保有几分儒雅俊逸的风采。可见这人在没有饱受毒物折磨之前，该是如何的风姿出众，引人瞩目。</p>

“哥，他现在浑身僵硬地躺在这里，看似昏迷，其实意识是清醒的？”</p>

“对，中了金蚕蛊毒，就不得不清醒地忍受万虫噬咬的痛楚。”</p>

“哥哥可知这人的身份？”</p>

“不知，但我检查过他的身体，此人内力中正平和，指腹和掌心都有薄茧，应该是江湖中人，更有可能是名门正派的弟子。”</p>

裴湘此时也观察完了病人的气色和身上的外伤情况，开始探查他的脉象。</p>

过了一会儿，裴湘离开病榻前的位置，走到窗边沉吟不语。</p>

“如何？”胡青牛急切问道。</p>

裴湘摇了摇头：“没有立刻就能解毒的有效手段，哥，咱们还得拟出几个方案，然后逐一尝试。”</p>

胡青牛眉头微拧：“那这位兄台可得遭不少罪。”</p>

裴湘语气淡淡地说道：“中了金蚕蛊毒，能保住性命就已经是万幸，遭点儿罪又算什么呢。”</p>

胡青牛能察觉到自家亲妹子对病人的冷漠态度，他感到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说什么。</p>

他们兄妹的师门名声不显，规矩不多，从上到下都比较随心所欲，谁也别想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另一个人。</p>

于是，他胡青牛痴迷医术疏懒练武，师父不说什么。另一个徒弟王难姑争强好胜，喜欢研究毒物，师父也听之任之。</p>

裴湘入门，展露出绝佳的天赋和什么都能学好的悟性，师父在大喜过望的同时，却从来不曾因此而瞧不上两个大徒弟。</p>

去年年底，胡家兄妹二人离开师门，开始四处云游增长见识。一晃儿大半年的时光就过去了，如今他们暂居在云贵苗疆一带，潜心研究这里特有的草药和独树一帜的医毒手段，收获不菲。</p>

“哥，你看看这么施针可行吗？从曲骨穴这里下金针，之后走风门、三里、膺窗和期门四处穴位，再配合本门的内劲真气，汇三气于丹田处……”</p>

“有些险。他的蛊毒现在已经深藏肺腑当中，若是拔出一部分阴毒，我担心反而会破坏了气血阴阳平衡，使得他的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浸入过多的毒素。”</p>

“那就再添一剂五龙七叶药散，祛邪扶正，补虚固元。”</p>

胡青牛闭目思索片刻，又在裴湘拟出的诊断方案中增添了一剂药浴方子。</p>

“你这个方法险之又险，若是稍有差池，就会毁了这人的身体根基，纵然解了毒，于寿命也有妨碍。”</p>

裴湘点头称是，随手把最危险的治疗方案放置在一旁，低头翻看胡青牛写出来的诊治思路。</p>

“哥，你的法子确实比我的要温和，只是，怕治标不治本……”</p>

“有不妥当的地方吗，是哪一部分？”胡青牛探身问道，神色郑重。</p>

裴湘从一沓记录中抽出两张药方，指出她认为矛盾疏漏的地方。</p>

胡青牛面露疑惑，继而恍然，他从一旁的架子上抽出一本泛黄的古籍，向裴湘阐述此处配药的精妙之处。</p>

裴湘当然也读过这间屋子里的医书，但却并不认同这本古籍上的一些记载。</p>

她轻声反驳，胡青牛再反驳，兄妹二人说着说着，就你一句我一句地辩论起来，差点儿忘了不远处的病人。</p>

直到一声痛苦的呻·吟传来，胡青牛才猛然一惊。</p>

他从椅子上跳起身，急忙去看病人的情况，经过一番细致检查，确定金蚕蛊毒的毒性尚在控制范围内，他才缓缓舒了一口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