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第一百七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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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莲舟和胡青牛作揖见礼后, 和胡家兄妹分别落座。</p>

因为救人要紧，三人便没有多说江湖人初次相识时的场面话，他们再次简单地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后, 就直接谈论起了鲜于通的中毒情况。</p>

听完俞莲舟的介绍, 裴湘判断道：</p>

“可见那位溶溶姑娘没有想对鲜于通下杀手。她只是用了少量的金蚕蛊毒, 虽然折磨人但也不会立时毙命, 这就给我们留下了救人的时间。”</p>

俞莲舟素来心细，他听完裴湘这几句叙述，便从她的语气和称呼中察觉到, 这位胡青羊胡女侠对鲜于通的印象并不好，她的立场依旧偏向那位苗疆女子。</p>

对此, 俞莲舟并不觉得奇怪。</p>

毕竟在他遇到鲜于通之前, 对方已经认定鲜于通是负心薄幸之人。此番他贸然到访, 仅仅转述了几句鲜于通的辩解之词，并没有拿出有力的证据，这位胡女侠自然不会轻易改变心中原有的印象。</p>

甚至于，就连俞莲舟本人都心存疑惑, 不敢替鲜于通的人品做出十分担保。</p>

他行走江湖多年, 见多了尔虞我诈和反复无常，体会过很多次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无奈与愤怒。</p>

但不论如何，在没有充足证据证明鲜于通真的罪该万死之前，他都不会对一位受难的正道侠士见死不救。</p>

“胡先生、胡女侠，不知准备金蚕蛊毒的解药需要多少时辰？”</p>

胡青牛对上俞莲舟明锐清亮的目光, 脑袋一僵，下意识地扭头看向裴湘：</p>

“青羊，咱们需要多少时辰来着？”</p>

裴湘顶着俞莲舟探究的视线，一本正经地答道：</p>

“哥, 你忘了，咱们之前给鲜于通配解药那次，足足花了五个时辰，还用了特制的药炉和师门祖传的制药工具，步骤十分繁琐。”</p>

胡青牛一抚掌，故作恍然道：</p>

“对对，至少要五个时辰，哎，配一副解药忒不容易。”</p>

裴湘微笑补充：“成功配制金蚕蛊毒的解药确实不容易，像调配九华凝露散、白虎筋骨丸之类的药剂，可以由多人合作断断续续地完成。但是金蚕蛊毒的解药不同，它的配制过程中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差错，且只能由一人的内家真气精炼调和，单独完成。所以，俞二侠，还得劳烦你再等至少五个时辰。”</p>

俞莲舟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胡家兄妹，朗声道：</p>

“担不得‘劳烦’二字，二位仁义侠士愿意耗费心力与时间出手救人，俞某已经感激不尽。数个时辰而已，俞某自然会耐心等待。”</p>

裴湘嫣然，她转头对胡青牛道：</p>

“哥，这次配药还是由你完成吧，我学艺不精，怕耽搁了救人解毒之事。”</p>

胡青牛点了点头。</p>

他不知道自家妹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他已经听出了她的暗示。就是让他用接下来的五个时辰配些九华凝露散和白虎筋骨丸，然后一直待在药房里别出来打扰她。</p>

胡青牛心想，这九华凝露散和白虎筋骨丸是常备的丹丸，之前配制的那些差不多用完了，最近正需要新制一批，这丫头倒是挺会给他找活儿干。</p>

等到胡青牛起身去药房了，厅堂内只剩下裴湘和俞莲舟这一主一客。</p>

裴湘关切问道：“俞二侠，你来西山村找我兄妹二人，鲜于通那里是如何安排的？在你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苏溶溶非常有可能偷偷返回，并再次带走鲜于通。”</p>

俞莲舟淡声解释道：</p>

“俞某这次来苗疆一带办事，并不是独行客。华山派、崆峒派和昆仑派也都派出了高手同行。俞某之所以会单独出现在浮光镇上，是因为听闻那里有一位接骨正骨的好手，想去拜会一下，不曾想在半路上遇到了鲜于少侠。胡女侠，在我离开客栈之前，华山派的两位高手已经赶到了，他们二位是鲜于少侠的师叔，武功高强，肯定能护住自家弟子。”</p>

裴湘心知，自从一年前金毛狮王谢逊、武当张翠山和天鹰教殷素素带着屠龙刀一起失踪后，江湖中的各大派都忙乱纷扰起来，到处寻找失踪的人和刀。</p>

他们有的是为了找谢逊报仇，有的是为了夺取屠龙刀。</p>

而武当派也让精英弟子尽数下山，目的之一是为了寻找杳无音信的五侠张翠山，目的之二就是遍寻名医高手，给瘫痪在床的三侠俞岱岩疗伤。</p>

裴湘之前从俞莲舟的身上察觉到了隐隐的焦急，以为他过于担忧鲜于通中毒之事。但是如今落座交谈片刻后，她便知误会了这位俞二侠。</p>

——俞莲舟确实关心鲜于通，但是他身上这股发自内心的惶恐急切之情，恐怕还是因三侠俞岱岩的病情而起的。</p>

——路遇鲜于通之事，耽搁了他去寻找那位接骨大夫。</p>

——可这人依旧找到了西山村，替鲜于通寻医解毒。纵然被我诓骗说要等五个时辰，也毫无埋怨之色。</p>

裴湘暗叹，她是打算拖延时间，但却不想用俞岱岩的伤势做文章，便干脆直言道：</p>

“俞二侠，恕我多嘴一句，贵派俞岱岩俞三侠的伤势我也有所耳闻，从江湖传言来看，俞三侠被少林寺的大力金刚指所伤，四肢骨骼尽碎，筋膜皆断。这样的伤势，已经不是民间普通的接骨正骨大夫可以医治的了。并且，我和兄长暂居此地多日，同附近的大夫都有些医术交流，以我的经验来判断，浮光镇上那位接骨正骨的老大夫恐怕不能医治三侠的伤势。”</p>

裴湘这话直接触碰了俞莲舟心底的伤痛，饶是他惯于隐藏情绪，为人深沉冷峻，此时也忍不住流露出极其明显的失望之色，甚至面带伤痛，眉目间隐含凄怆。</p>

自从三弟五弟出事以来，俞莲舟心中极痛，恨不得以身代之，但他日常言行却表现得仿若无事，只是更加尽心尽力处理武当上下琐事，苦练武功，只希望能替师父和师兄弟多分担一些烦忧。</p>

“胡女侠确定？”俞莲舟哑声追问。</p>

裴湘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p>

“我敬佩贵派侠义精神，张真人和武当七侠当得起侠肝义胆四个字，所以今日愿意坦白告知俞二侠一些内情。俞三侠的伤势若是想要痊愈，还得往西域方向调查，这江湖上会少林外门功夫大力金刚指的门派，可不仅仅是中原少林一门。”</p>

俞莲舟皱眉道：“家师也曾怀疑过西域少林一脉，但是经人调查，西域少林已经式微，门内弟子不习武功，只是埋头精研佛法。”</p>

裴湘摇头道：“我兄妹痴迷医术，对天下各种奇方妙术都十分向往，故而打探到不少隐蔽消息。俞二侠，在西域一带，和少林寺有渊源的门派可不止西域少林，还有西域金刚门。”</p>

“金刚门？”俞莲舟疑惑。</p>

“俞二侠应当听过张真人讲古，南宋时，嵩山少林寺发生了一件祸事，有位香积厨中的火工头陀杀伤数位少林僧人，最后又成功逃离。”</p>

俞莲舟自然记得师父张三丰说过的话，此刻听到裴湘提及旧事，心中忽然有些隐约猜测，他急切点头应道：</p>

“俞某确实听家师提起过这段往事。”</p>

裴湘接着讲述道：“那火工头陀叛出少林寺后，在西域一带建立了金刚门，传给门下弟子功夫，可不就是他从少林寺偷学的那些外家功夫？”</p>

这话刚刚落下，俞莲舟就蹭的一下站起身来，一双凤目神光炯炯地望着裴湘，犹如星辰电光。</p>

“是了，是了，胡女侠所言极是，西域一带传承少林外门功夫的门派，可不止西域少林一脉，还有那火工头陀的传人。只是，我们武当之人却不知他们建立了金刚门，之前一直往西域少林的方向调查。”</p>

裴湘微微颔首：“我也是偶然得知那西域金刚门的，只因为他们门下有一味接骨续筋的神药，名为‘黑玉断续膏’，我是因为对那味接骨疗伤的圣药感兴趣，才歪打正着地查到了西域金刚门。对了，这金刚门的门人似乎和朝廷有些往来，俞二侠若是要调查他们，也可以从这个方向查一查。”</p>

俞莲舟此刻只觉得喜从天降，他听裴湘简单提及了几句“黑玉断续膏”接骨疗伤的效果，便知这是让三弟俞岱岩重新站起来的莫大希望。</p>

他此时顾不得一贯的谨慎细致，也顾不得去调查裴湘所言真假，他直接朝着裴湘弯腰行了一个大礼：</p>

“胡女侠援手之恩，俞二没齿难忘，今后但有吩咐，俞二赴汤蹈火在所不辞。”</p>

裴湘在俞莲舟弯腰低头的瞬间，就连忙起身躲开了他的大礼。</p>

“俞二侠，无需如此客气，我不过是说出自己知道的一些消息而已，至于真相到底如何，俞三侠的伤势是否能用黑玉断续膏救治，还都是未知之数。”</p>

尽管裴湘客气推辞，但是俞莲舟已然把这份恩情记在了心上。</p>

他暗道，若是三弟真的是被西域金刚门所伤，我兄弟几人必然要为他报仇雪恨，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找到那黑玉断续膏，给三弟治伤要紧。</p>

等到事了之后，这位胡女侠就是我武当七侠的恩人。今后但凡她遇到麻烦，我们兄弟就不会袖手旁观，但凡她有所要求，只要不违背侠义精神，武当派肯定倾力相助。</p>

——即便三弟的祸事不是西域金刚门所为，只凭胡女侠今日的这份慈悲心，我也该牢牢记住这份人情。</p>

至此，若说俞莲舟跟着胡家兄妹走进这座农家院落时还带着五分戒备，此时已然放开了心胸。</p>

俞莲舟得到有关西域金刚门的消息，便恨不得立刻传书武当告知详情。而后，等师父和大师兄的回信寄来，他自己也要日夜兼程赶往西域一带，查询金刚门和黑玉断续膏的下落。</p>

——即便把命折在西域，也要寻到救治自家兄弟的方法。</p>

可是，如果此时真能不管不顾地离开，武当七侠就不再是武当七侠了。</p>

俞莲舟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重新落座。</p>

“胡女侠，俞某放肆问一句，那金蚕蛊毒的解药真的需要炼制五个时辰？”</p>

裴湘笑吟吟地望着俞莲舟，不摇头也不点头，只是歪头问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