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第一百八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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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湘和俞莲舟在傍晚之前抵达客栈。</p>

客栈门前迎客的伙计认得俞莲舟, 见他陪着一位头戴青纱帷帽的侠女并肩而来，连忙迎上去：</p>

“俞二侠，这位女侠, 二位一路辛苦, 快请进, 快请进。”</p>

俞莲舟朝着伙计点了点头, 嘱托他照顾好裴湘的马匹，之后走进客栈，又同掌柜交谈了几句, 帮裴湘安排好了房间。</p>

“俞二侠尽管放心，咱们都按照您之前的吩咐安排妥当了。这位女侠的房间就在您隔壁, 被褥用具全都换了新的, 绝对不会怠慢了女侠。”</p>

听到客栈掌柜提起俞莲舟提前安排房间之事, 裴湘侧头望了一眼身边的高大男人，眉眼弯弯。</p>

俞莲舟虽然在同客栈掌柜交谈，但岂能察觉不到裴湘的视线？他本来觉得，替远道而来的朋友提前安排房间是理所当然之事, 但不知为何, 此时被裴湘这样一看，心里就忽然生出了几分不自在。</p>

他抿了抿唇，声音微沉：“有劳店家照拂了，俞二在此谢过。”</p>

客栈掌柜连忙笑着摆手：</p>

“俞二侠客气，咱们小店能安安稳稳地做生意, 全靠武当庇佑。您有事尽管吩咐，我这里一定竭力办好，绝对不会怠慢了您和您的贵客。”</p>

“我自然信得过崔掌柜。”</p>

客栈掌柜听到这话，立刻眉开眼笑起来。</p>

他看得出俞莲舟很重视身边的同伴, 便一边暗自猜测这是哪家名门正派的侠女，一边笑呵呵地向裴湘推荐店里的吃食，还特意提了几道本地的特色佳肴。</p>

俞莲舟了解裴湘的口味偏好，他旁听了一会儿掌柜的推荐，又询问了几个问题，之后便和裴湘商讨着订下了晚餐的菜品和第二日的早点。</p>

这边正说着话，又有一行人自客栈外走进来。这些人显然是准备上武当山观礼的江湖人士，男男女女都带着兵器，个个精神焕发，身姿矫健。</p>

打头的中年男人看到俞莲舟，先是一愣，随即一脸热情地快步上前，抱拳朗声道：</p>

“俞二侠，许久未见，别来无恙。”</p>

俞莲舟也和这些江湖朋友见礼，彼此寒暄过后，又把裴湘介绍给对方。</p>

裴湘此时在江湖上已经小有名气，再加上有一手高超的医术，大多数江湖中人对她都很客气。毕竟，谁都有需要大夫的那一天。</p>

同这行人结识后，裴湘和俞莲舟两人的独处时光就彻底结束了。</p>

之后又进来了两三波住店的客人，都是奔着武当殷六侠的婚事而来。俞莲舟遇到后，自然要交际应酬，连带着裴湘也帮着他周旋一二。不知不觉中，她竟然好似半个武当派之人，担起了一部分招待宾客的责任。</p>

等到夜色渐浓，众人散去，俞莲舟和裴湘彼此对视一眼，都微微松了一口气。</p>

两人挑了一张靠窗的干净桌子坐下，让店家重新炒了几个小菜，再送上一壶温好的酒。</p>

“胡姑娘，今日多谢你。”</p>

裴湘摇头：“你我何须谈谢字，正好，我也认识了不少新朋友。”</p>

俞莲舟给裴湘斟了一杯酒，缓声道：</p>

“以胡姑娘的性情脾气和医术武艺，将来结交的朋友只会多不会少。”</p>

“这也不一定，我哥嫂已经加入明教，而我本人倒是没有什么正邪立场，只是随心而为罢了。这样长久下去，说不定就把两方都得罪了，那时候……可能连俞二哥你这个朋友都会疏远我。”</p>

俞莲舟毫不犹豫地否认了这个说法：</p>

“胡姑娘，善恶正邪，俞某心中自有衡量，俞某也相信自己交朋友的眼光。所以，只要不是胡姑娘刻意避开俞某，俞某就不会因为旁人的看法疏远胡姑娘。”</p>

裴湘莞尔一笑，饮尽杯中佳酿。</p>

两人安安静静地吃了一会儿东西，等到一壶酒饮尽，裴湘便简单地讲起了这一路上的见闻。</p>

“把那位杨左使交给明教中人后，第二天一早，我就告别了峨眉派的纪晓芙，直奔武当山而来。但是在离开川蜀之前，我碰到了几个武功高强之人，其中两人是西域番僧打扮，体格强壮魁梧，手指骨节粗砺，一看就是外家功夫高手，唔，他们有点儿像你之前形容过的西域金刚门弟子。同行人中，还有一位毁容的哑巴头陀，身手同样不弱，我粗略估计了一下，大概和全盛时期的杨逍差不多。”</p>

俞莲舟沉思片刻，开口道：</p>

“我们在西域寻药的时候，几乎理清了金刚门中的所有作恶弟子，也听过他们嚷嚷着，说是有师兄弟在蒙古人的朝廷里享受富贵。我当时就想，三弟和这个金刚门无冤无仇的，他们何必千里迢迢跑到武当山脚下伤害他？只为嫁祸少林？但若是和朝廷扯上关系，一切就都讲通了。可惜，我们当时急着寻药，之后又发生了许多事情，就一直没有去大都那边深入调查。”</p>

裴湘道：“我遇到的那些人说不定就是朝廷的供奉，而那两名番僧也是金刚门的余孽。俞二哥，你们武当弟子今后行走江湖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这些人，他们肯定恨透了武当和少林，随时准备报仇雪恨。”</p>

俞莲舟慎重地点了点头，冷静分析道：</p>

“其实，即便没有金刚门余孽存在，我们武当弟子也该更加小心谨慎一些。这几年……从屠龙刀现世开始，整个江湖都乱了。在明面上，如今已有十多个门派在寻找谢逊和屠龙刀的下落，这期间各种仇杀冲突不断，旧恨未了，又添新仇。有时候静下来仔细想一想，就好像有人在操纵棋局一般，让武林各门各派互相征伐、互相防备。”</p>

裴湘愣了一下，没想到俞莲舟已经看到了这一层。</p>

——屠龙刀之所以会忽然出现在江湖中，可不就是朝廷布局，想让中原武林各方势力互相厮杀内斗吗？</p>

“俞二哥已经想到这一点了？”</p>

俞莲舟眼中锋芒一闪：</p>

“当局者迷，旁观着清。在西域金刚门暴露之前，我们武当和少林一直在互相怀疑，都觉得对方陷害了自己。可是如今再回头看，就能发现许多不寻常之处了。”</p>

“俞二哥和张真人说过这些吗？”</p>

“不曾说过。我一直在独自琢磨这些事情，还没来得及动手去找特别有力的证据。所以，我不想用这些猜测之言扰乱师父他老人家的心境。”</p>

这答案让裴湘微微挑眉，她似笑非笑地瞪了俞莲舟一眼：</p>

“既然如此，俞二哥就不怕扰乱我的心境了？”</p>

俞莲舟清了清嗓子，眼神有些游移。</p>

说实话，纵然他觉得裴湘哪哪儿都挺好，但也不会昧着良心认为这姑娘纯善单纯、天真无邪。论起各种算计，他说不定还不如她呢。</p>

“俞某想着，胡姑娘聪慧机敏，性情沉着，对一些事大概早有所觉，所以才在你面前畅所欲言。”</p>

裴湘轻哼一声：“张真人心胸开阔，豁达明睿，想必也不会被俞二哥的几句猜测就惊吓到。”</p>

俞莲舟情急分辨道：“长辈和朋友知交是不同的。我同师父回禀事情，总要有理有据才行；我同胡姑娘说话，就不会反复思量，有想法就愿意立刻说出来，即便猜错了，也不觉得难为情。”</p>

“原来是这样呀。”</p>

裴湘见俞莲舟难得流露出几分惶急，慧黠一笑，调侃道：</p>

“我明白了，在师门长辈面前，俞二哥必须得维持住稳重可靠的成熟形象，不能当个信口开河的毛头小子。但是在我面前，俞二哥就放松自在了，再也不是可靠稳重的俞二侠了，而是变成了……唔，俞二哥，你觉得你变成了什么呢？”</p>

俞莲舟无奈地看着对面巧笑倩兮的姑娘，心里因为她没有生气而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在认真思考，他在她面前到底变成了什么呢？</p>

——跃跃欲试、锋芒毕露……似乎总想展示自己。</p>

——不再谨言慎行，在她面前，总想表达自己。</p>

——想保护她，想让她看见自己的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