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第二百零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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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之前, 罗切斯特让费尔法克斯太太通知桑菲尔德宅中的所有人，裴湘从今以后就是“阿黛勒·杜兰”小姐了。</p>

“阿黛勒·杜兰”的亲生父母是来自法国的杜兰夫妇。他们二人同罗切斯特相识于西印度群岛，之后又因染病而不幸早逝。于是, 出于友情的考量, 罗切斯特先生收养了杜兰夫妇的遗孤。</p>

“之前因为一些手续上的问题, 阿黛勒跟着照顾她的法国女人暂时姓了瓦伦。如今, 我带她返回不列颠，决定让她在英格兰的秀美风景中长大成人，并接受英国淑女的正统教育, 所以，阿黛勒的身份就该明确一下。”</p>

费尔法克斯太太很满意裴湘拥有了一个无可指摘的清白身份, 她假装从来没有发现任何不合理的地方, 高高兴兴地说道：</p>

“好的, 罗切斯特先生，我会把这件事告知简·爱小姐和庄园内的所有仆人的，请您放心。”</p>

罗切斯特微微颔首，没有再多说什么。</p>

裴湘注意到监护人的眉宇间藏着疲惫, 不愿意留下来继续打扰他, 便趁着费尔法克斯太太转身离开的时机，同样起身告辞。</p>

一出门，她就追在管家太太的身后，叽叽喳喳地询问晚餐的主菜和甜品。</p>

当小姑娘雀跃的话语和老太太慈祥的嗓音渐渐远去后，房间里一下子就冷清了不少。被留下的罗切斯特哼笑了一声, 他揉了揉太阳穴，稍稍休息了片刻。</p>

深夜，裴湘带着自制的针灸工具和简单药剂爬上了三楼，准确地摸索到了看管伯莎·梅森的房间外面。</p>

她先掩住自己的口鼻, 然后往格雷斯·普尔的房间喷洒了一些有麻醉作用的气体，让这位看守人陷入了彻底的沉眠当中。</p>

又过了一会儿，裴湘走进看守人的卧房，仔细观察起里面的布局来。</p>

单人床、两把椅子、方型木桌和一个双开门衣柜，乍一看，这是一间非常普通的房间，但仔细观察几眼就会发现，在这个普通房间的墙壁上，还留有一扇紧紧关着的小门。</p>

裴湘轻手轻脚地靠近小门，那扇门里面传来窸窸窣窣走动的声音，间或响起一两声的低沉怪笑，在这万籁寂静的深夜里显得尤为怪异。</p>

侧耳聆听了片刻后，裴湘重新走到格雷斯·普尔的身旁，从她的床头上取走了开门的钥匙，然后，她慢慢打开了小门上的锁。</p>

就在裴湘打开门的一瞬间，一双在黑暗里闪着冷光厉色的眼睛狠狠地瞪了过来。</p>

内力让裴湘能够夜视如白昼，所以，她一下子就看清楚了伯莎·梅森此时的模样。</p>

高大、健壮、脸上是一片青红肿胀，她嘴唇发紫，目光冷森浑浊，头发又黑又长乱蓬蓬地披散着，四肢着地匍匐在地毯上，整个人如同一只充满攻击力的兽。</p>

“伯莎·梅森？”裴湘轻声唤道。</p>

对方没有因为自己的名字而产生明显的反应，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冰冷无情的视线紧紧盯着不速之客。</p>

裴湘同伯莎对视了半分钟左右，静默中，对方忍不住稍稍后退了半步。</p>

见此，裴湘微微挑眉，心说不论这位女士疯狂到何种程度，对危险的感应还是很灵敏的。对方似乎可以凭借天然的直觉判断出，什么人可以招惹，什么人不会对她手下留情。</p>

“伯莎，我来看看你的情况，”裴湘向前走了一步，也不管伯莎能否听明白，自顾自地说明了来意，“我是罗切斯特先生领养的孩子，为了报答他的慷慨，我来给你看病。”</p>

伯莎对自己的名字没有多大的反应，但是对“罗切斯特”这个姓氏的发音却很敏感。</p>

一听裴湘说出熟悉的音节，伯莎·梅森那原本有些呆滞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凶狠乖张起来，投向裴湘的目光中增添了更多的不善和敌意。</p>

裴湘轻笑一声：“你们这对夫妻，倒真是冤家。”</p>

她说着话，又靠近了一些，终于走入了伯莎·梅森的攻击范围。</p>

于是，理所当然地，裴湘得到了一记凶狠攻击。</p>

“咣当”一声，扑咬过来的伯莎被一股大力推开，而后便撞到了墙上。</p>

“乖，伯莎，老实待着，别攻击我。”</p>

“嗬嗬嗬……呼哧呼哧……”</p>

背部撞击墙壁的疼痛加深了伯莎的疯狂，她察觉到来人的危险，却目露兴奋。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令伯莎·梅森眼底泛红，她的心底深处生出了想要撕咬、想要尝到血腥味的冲动，霎时狞笑着再次发起了进攻，直接瞄准了裴湘白皙纤细的脖子。</p>

见到伯莎又一次冲过来，裴湘也不躲闪，她的指尖捻着三枚细小的银针，趁势扎进了伯莎的三处重要穴道。</p>

于是，刚刚还张牙舞爪的疯子瞬间变得僵硬起来。她的嗓子里发出咯咯楞楞的细碎响动，一双微微外凸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但是矫健强壮的四肢却再也不听使唤了，只能无力地垂在身侧。</p>

裴湘暂时剥夺了伯莎的行动能力，这才开始给她检查身体。</p>

十几分钟后，裴湘有些发愁地叹了一口气。</p>

“你这个病情呀，以我目前掌握的医术和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来看，是无法完全治愈的。我只能尽量让你感到不是那么痛苦难受，并延长你的清醒时间。”</p>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在病人的身上施针，同时用自身的浅浅内力做辅助。</p>

随着治疗时间的增加，伯莎脸上的狰狞神态慢慢平复了下来，眼中野兽般的疯狂冰冷也散去了三分。但是，她的眉目间依旧保有着一股让普通人胆战心惊的纯粹恶意。</p>

裴湘时刻注意着病人的神情变化，她见伯莎的眼中开始浮现出惊讶疑惑的神采，便慢吞吞地说道：</p>

“我知道，你一直在忍受着很多常人体会不到的痛苦。比如头痛欲裂、烦躁憋闷，偶尔会看到一些幻像，会感到有人在窥探你敌视你嘲笑你，这让你心生不宁、坐立难安。时间久了，你渐渐陷入了狂躁当中，甚至开始攻击靠近你的人。不过，你应该也有清醒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p>

“你……是谁？”</p>

伯莎的语气十分古怪，嗓音粗粝难听。</p>

“我是罗切斯特先生抚养的孩子。”</p>

“孩子？嗬嗬嗬……孩子？你……你对我做了、什么？”</p>

“这是巫术，”裴湘故意压低了声音阴沉沉地说道，“只有神秘高深的巫术，才能克制你的疯病。”</p>

伯莎的肿胀面孔扭曲了一下，目光有些呆滞。</p>

裴湘又把自己的声音变成甜美的小姑娘音调：</p>

“看来，你已经相信我的答案了。”</p>

“我、我相信了？”</p>

“对，因为你感受到了久违的宁静和舒畅，对不对？以往，即便你清醒的时候，你也会感到一阵阵的烦躁混乱，对不对？你记得自己疯狂的时候都做了什么，记得那些人对你的辱骂和嘲讽，对不对？”</p>

“嗬嗬哈哈哈……”伯莎·梅森凄厉大笑。</p>

裴湘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p>

“所以，你在清醒的时候咒骂罗切斯特先生，咒骂所有你认为对你不好的人。然后，你放任自己再次陷入混乱和暴躁当中，尽情地宣泄心中的不满和恐惧，对不对？”</p>

伯莎的眼中划过一抹夹杂着恐惧的愤怒，她想扭头看清身旁的女巫，可惜光线太暗，只能模模糊糊感受到，说话之人是个瘦弱的小个子。</p>

“你不是孩子！你到底是谁？”</p>

“你确定要知道真相吗？伯莎，知道真相是要付出代价的。”</p>

“代价？代价！对，我要让那个傲慢冷酷的男人付出代价！那个杂种，#@！……&……%￥#猪狗不如的肮脏懦夫！”</p>

伯莎清醒过来的时间非常短暂，很快，她又重新陷入了臆想和疯狂当中，嘴里骂骂咧咧全是对罗切斯特的恨意。</p>

裴湘垂下眼帘，眉目不动地继续治疗伯莎，半个小时后，她完成了第一次的尝试性治疗。</p>

此时的伯莎又安静了下来，眼中再次露出清醒的光亮。</p>

裴湘一边收拾银针一边说道：</p>

“你已经感觉到了吧？只要我给你治疗，你就能躲开那些让你难受不安的恐怖幻觉，那些混乱烦躁的惊悚和压抑，伯莎，你喜欢这样没有病痛的轻松感觉吗？”</p>

伯莎·梅森目不转睛地盯着裴湘，眼中有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到的敬畏和依赖。</p>

对于一个被病痛折磨了十余年的人，不，或者可以说，从出生到现在，伯莎·梅森都在和与生俱来的血缘诅咒做抗争，她早就忘了心灵宁静是何种滋味了。</p>

然而，今晚这个会巫术的小女孩儿让她体味到了何为天堂。</p>

“你能……救我？”</p>

“我不能彻底治好你，只能让你在清醒的时候感到舒服一些。”</p>

“为什么、要、帮我？”</p>

“我是为了罗切斯特先生。”</p>

这个答案让伯莎·梅森的面孔再次扭曲了起来：</p>

“那个虚伪冷酷的混蛋……他巴不得我死，怎么会让人来帮助我？”</p>

“他不知道我来找你，”裴湘暗暗运了一口气，打横抱起伯莎，把她放在床上，“我是为了报答他，才来医治你的。至于我希望你能为我做什么，我暂时不会告诉你。”</p>

伯莎依旧僵硬着身体，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个带着奶香味儿的小小的软软的身体靠近了她，而后又把她抱了起来，细心地放在了松软的床铺上。</p>

一个久违的拥抱。</p>

伯莎慢慢闭上了双眼，她天生笨拙，总是想不明白很多复杂的事情，但是她能感受到自己被耐心地对待，没有嫌弃和排斥，没有嘲笑和质疑，没有厌恶和歧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