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第二百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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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湘放下怀中的铁筝, 起身观察这座八角凉亭。</p>

——郑家人文弱不通武艺，想来黄裳也不会刻意为难他们，所以, 线索应该在普通人能够轻易接触到的地方。</p>

——无需飞上凉亭顶端或者深挖凉亭底部，亦或者拨动什么特殊机关。</p>

想明白这一点，裴湘便抛开脑海中种种繁琐诡奇的解题思路，重新从最简单的地方入手。</p>

她的目光划石板地面和围栏长椅, 逐渐上移, 渐渐被八根凉亭立柱上的题诗刻字与简单图案所吸引。</p>

她走到一根柱子前细瞧, 发现这根石柱的底端雕刻着祥云苍松图，图案上方的柱面上有刻字提诗。诗句内容都和“松鹤”二字相关，例如“月西人影如鸿影, 风里松声带鹤声”（注1）这样的应景佳句。</p>

裴湘弯腰认真浏览, 察觉到有些地方的刻字已经不甚清晰了，她伸手摸了摸，又连猜带蒙地读了几句话。</p>

她绕着柱子中下部读了一圈之后, 目光再往上移，一段空白柱面之后，在柱子的中上部重新出现刻字。这次不再是诗句了，而是简单介绍松鹤谷名称由来的文字, 以及对某一任朝廷官员的赞美之言。</p>

耐心读完这段内容, 裴湘仰头看向柱子顶端, 在没入亭檐的部分, 又出现了工匠雕刻的仙鹤图和一些文采斐然的诗句。裴湘登上凉亭的长椅，惦着脚努力辨认上面的每一个字，磕磕绊绊地记下了上面的文字内容。</p>

——每个到过松鹤谷的人都能阅读到石柱上的文字，看似和隐藏线索毫无瓜葛。</p>

——但也许就有人愿意反其道而行呢？</p>

——就像藏猫猫游戏似的, 有时候越在简单容易寻找的地方，反而越容易被寻找者忽略。</p>

看完了一根柱子上的图案和刻字，裴湘望向其余七根柱子。</p>

她这次没有再随意选择，而是直接走到了那个在湖面上倒映出鹤喙的尖尖亭角的方位，在对应的柱子前站定。</p>

——八角亭，左右各四根立柱，每个立柱对应一个尖尖上翘的亭角，对称而美观，也蕴含了非常明显的暗示。</p>

裴湘依旧从柱子下方开始观看。</p>

苍松云海图、古今诗词佳句、记载修建凉亭始末的文字，而后又是瑞鹤图，裴湘的视线掠过翩翩飞舞的仙鹤，逐字逐句的认真辨认石柱上端的文字。</p>

半晌，裴湘微微皱眉，她没有发现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p>

——难道不是这根柱子？</p>

她想了想，始终觉得这里的希望最大。于是，她干脆踩着柱子旁的长椅爬上椅背栏杆，一手扶着柱子一手伸长，探出身体往柱子顶端够，费劲儿摸索了好一会儿。</p>

忽然，裴湘眼睛一亮，因为她在几排诗句的夹缝中摸到了一些细小而清晰的刻痕……</p>

——不是毫无意义的划痕，而是极小的刻字！</p>

“冷、接、鹤声、穿云、海，闲寻、蝶、梦、保余年。”（注2）</p>

裴湘感受着手指下的凸凹转折，慢吞吞地辨认着这些细小文字。</p>

“闲寻蝶梦保余年……”她又重复了一遍，脸上渐渐浮现出了明媚的笑意，“郑家的藏书之地可不就叫做‘余年阁’吗……而这句诗正好刻在此处亭角的正下方，冷接鹤声穿云海……蝶梦保余年……”</p>

寻找到了松鹤谷中的线索，对于裴湘来说，几乎等于锁定了《九阴真经》的隐藏位置。她记得上次去郑家余年阁内翻找藏书的时候，在角落的书架里发现了几幅旧画，其中一幅画的内容就是“庄周梦蝶”的典故。</p>

她当时还特意询问过郑家族长，那些画为何人所画？可惜对方也不清楚。</p>

郑御医生前从没有提过，他的后代子孙在确认那些画不是名人笔墨后，也就不太在意了。他们一直把画随意地丢在藏书阁内，只当是老太爷年轻时的随手收藏。</p>

相对于郑家人的不在意，裴湘倒是挺喜欢那几幅没有落款和题字的水墨画的，还特意吩咐过裴家的护卫，让他们在打包运送书籍纸张的时候，别忘了把画也一齐捎带上。</p>

有了新发现，裴湘就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验证一番。可惜同行的两位忙于比试武功，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结束不了，让她不得不耐下心来静静等待。</p>

闲来无事，裴湘又把这座凉亭里的另外六根石柱检查了一遍，最后证实，确实只有那一根石柱上留有明显的线索。</p>

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欧阳锋和洪七从松林方向归来，两人皆锋芒毕露，气势凌厉，可见刚刚的松林较量让两人动了真本事。</p>

但可惜的是，这两人并没有因为一场势均力敌的比试而惺惺相惜，反而对彼此多了几分忌惮。</p>

文人常有“字如其人”的说法，武者也通常认为，一个人的武功路数和打斗风格大都同脾气秉性有关。所以，经过这场切磋，洪七越发地认为欧阳锋此人城府颇深、阴险狠戾。</p>

而欧阳锋也不太喜欢洪七这种黑白分明、嫉恶如仇的做派，甚至认为，两人将来能够不结成仇敌就已经很不错了，根本没有成为朋友知己的可能性。</p>

因为有了这样的认知，两人都没有多少比武后喝酒闲谈的兴致，反而希望尽快返回城里。</p>

但是若说直接离开吧，洪七尚且有些犹豫，因为他一直没忘记裴湘带来的那一篮子烤鸡和熏兔肉。他暗自纠结，衡量着要不要为了美食再多待一会儿，再厚着脸皮多蹭一顿饭。</p>

倒是一旁的欧阳锋十分干脆地提出了离开。</p>

洪七揉了揉被欧阳锋的灵蛇拳法伤到的左肩，一边忍疼咳嗽一边笑着挤兑道：</p>

“回去也好，欧阳公子肯定需要抓紧时间疗伤的，被我的逍遥游掌法击中了左肋，想必很疼吧？”</p>

欧阳锋确实疼，也知道洪七同样不好受。</p>

两人此刻面上恍若无事，甚至还颇有些谈笑风生的洒脱，其实都是在强忍着疼痛装样子罢了，反正……无论如何都不能在对方面前露怯。</p>

“洪少帮主多虑了，兄弟我自幼习武，早就习惯了这种小伤小疼，纵然少帮主掌法凌厉，却也不至于让我胆怯逃避。我提议早些回去，是因为天色渐晚，这山谷中风凉露重，我等习武之人尚无多少感觉，但裴姑娘却不一样了。再继续逗留此地，我担心裴姑娘会染上风寒。”</p>

这个理由正当得让洪七无话可说，他挠了挠头，对着裴湘笑道：</p>

“我忘了你不会武功的事了，走吧，咱们这就出谷去。”</p>

并不觉得冷的裴湘笑着点了点头，抱起欧阳锋的铁筝步下凉亭，边走边同洪七闲谈起来。几句话的功夫，洪七的注意力就从欧阳锋的身上离开了。</p>

裴湘和欧阳锋擦肩而过之时，好像因为忙着聊天而忘了把颇沉的铁筝还给对方。欧阳锋嘴唇微动，但看着裴湘轻快的脚步终究没有出声，只是眼中浮现出一点诧异惊疑，最后化作转瞬即逝的淡淡感激。</p>

欧阳锋左肋和右臂都有暗伤，此时看上去行动无碍，但是一抬手一呼吸都会牵扯到痛处。</p>

虽然不至于连一具铁筝都抱不动，但是裴湘这个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做法终归让他轻松了一些，让他有更多的力气维持平稳的呼吸和稳健的步伐，不让洪七看透他的功夫深浅。</p>

欧阳锋此人一贯多疑且谨慎，对洪七这种未来很可能成为敌人的强大对手十分警惕，不愿轻易示弱。</p>

车马返程，三人此行各有收获。</p>

裴湘找到了她想要的线索。欧阳锋虽然受伤但收获更大，他对家传武学的改进有了更多的想法。同样，洪七也是收获满满，美中不足的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得花些时间好好调理一下内息。</p>

到了住处后，洪七不愿意在受伤的情况下住在欧阳锋的眼皮子底下，正好也忙完了采花贼之事，就提出告辞。</p>

裴湘和他交换了联络方式，又把车内的一篮子食物递到了洪七手中。这个举动换来了洪七真心的感激，少帮主顿时喜笑颜开，自认为吃完这一顿美食后，身上的内伤肯定能好一大半。</p>

告别了洪七，裴湘和欧阳锋也在院门前分开了。</p>

欧阳锋去疗伤并且参悟今日比武心得，裴湘则带着碧云回到房间，一边张罗着洗澡，一边让人把郑家的那几幅画送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