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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的历史,从来不乏血色。
基尔伯特的这句话重新在少年的脑子里响起。
“过度解读我的话了,殿下。”
西里尔嗤笑着,伸手从餐盘上拿下一个拳头大小,泰尔斯也认不出来的红色水果,在袖子上擦拭着:
“我是说,作为璨星最古老的封臣,法肯豪兹已经在警示者的剑刃倒影里,见过太多类似的戏码了:从第一天,到最后一天。”
“多得我们都麻木了。”
西荒公爵话音落下,他浑然不顾泰尔斯狐疑的眼神,怡然自得地咬了一口手里的水果。
但泰尔斯依旧警惕地看着他:
“是么?”
西里尔两颊抖动,看上去特别享受咀嚼的滋味,但他的枯槁脸色和吓人面容只能让这个动作看上去更加惊悚。
“同理,血色之年的真相如何,已经不再重要了——就像六十年后的今天,还会有人在意您祖父当年的加冕危机吗?”
西里尔向后靠去,灵动如毒蛇般的眼珠却紧紧扣住泰尔斯。
他含糊不清地道:
“真重要的是,血色之年给我们带来了什么,而我们又要如何面对它?”
泰尔斯撇开视线,努力不去看开口说话的西里尔嘴里的果肉由固体变成小块,再变成粉末的过程。
王子严肃地道:
“我不喜欢故弄玄虚。”
“也不喜欢拐弯抹角。”
西里尔咽下一口果肉,哼笑一声。
他用左肘支住椅臂,整个人斜靠过来,眼神突变,咄咄逼人:
“那也许就不适合当一个璨星。”
泰尔斯缓缓扭过头,看着他。
西里尔依旧维持着半真半假的戏谑目光,而王子的表情则沉静无波。
两人默默对视着。
空气里有股说不清的意味。
几秒后,泰尔斯头颅微低,以一个奇异的角度盯着公爵,声音低沉:
“我父亲知道,对么?”
法肯豪兹把玩着半块水果的右手微微一滞。
他眼里的精芒慢慢回收。
泰尔斯轻轻吸了一口气,正色道:
“无论是当年暗助海曼,还是他私通诡影之盾,甚至那一夜发生的事情。”
“他都知道。”
王子用的是肯定句。
西里尔嘴边的弧度慢慢消失了。
“他知道又如何,”公爵咬字轻缓,就像接近猎物的步伐:
“不知道又如何?”
泰尔斯吐出一口气。
他明白了。
“刚刚一层一层抛出那些的秘密——从海曼到诡影之盾。”
泰尔斯抬起头,坚定而决绝:
“是为了试探,试探我到底知道多少,更是试探我父亲告诉了我多少。”
西里尔没有说话。
但那一刻,他看着王子的目光更加锐利。
“而这么做的原因……”
泰尔斯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公爵。
是要测试凯瑟尔王对自己继承人的信任。
要测试璨星王室的根基。
好半晌,西里尔这才微微一笑,斜过身子,指了指泰尔斯:
“如我所说,我们开始谈话了。”
泰尔斯的脸色越发凝重。
少年低下头,顺着公爵的话:
“所以,照的说法。”
“抛开细节和真相……血色之年给我们带来了什么?”
西里尔笑了。
他并不直接回答泰尔斯的问题,而是歪过头,又咬了一口手里的果品。
“我听说是威廉姆斯男爵先找到的,王子殿下。”
他一边咀嚼,一边含糊地道:
“怎么看他?”
泰尔斯眉头一动。
威廉姆斯?
怎么看他?
泰尔斯的第一个念头是对方把自己环抱在马鞍上的场景。
少年微微一抖,努力把对方带自己骑马的景象赶出大脑。
“男爵是个……”
可他甫一开口,却突然语塞。
西荒公爵不慌不忙,饶有兴趣地等着他的回话。
泰尔斯的眼前浮现出罗曼满布杀意的双眼,以及“再插嘴就杀了”时那副生人勿近的面孔……
王子心里一堵。
要怎么违心地夸赞一个……一个找不到优点的人?
漠神在上,总不能夸对方“可爱”吧?
王子轻咳一声,尽量不让自己的表情变化得太多:
“我认为他很可……咳咳……那个,领兵有方,指挥若定,然后……”
泰尔斯卡在下一个形容词上。
西里尔没有看他,只是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绞尽脑汁的泰尔斯想起了什么,连忙补充道:
“还有……额,身手卓绝,仪表不凡?”
漠神保佑,终于找到优点了。
西里尔哼声点头,回身吐掉嘴里的果核。
他拉扯起瘆人的面貌,抽动着凹了一大块的嘴唇,眯眼瞥来。
“好吧,我得承认……”
尽管慢慢习惯了公爵的尊容,但泰尔斯还是被这一眼看得心里发毛。
西里尔冷笑着:
“威廉姆斯,那个家伙长得是要比我好看……”
他笑着举起右手,拇指与食指无比贴近,脸上的坑洼沟壑像是遭遇了洪水泛滥:
“一丁点儿。”
泰尔斯望着西里尔特殊的尊容,竭力忍住尴尬:
“哦,是么……”
西里尔看着他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发笑起来。
公爵一边笑,一边再度伸手,从餐盘里捞了第二块果品出来。
“直说了吧,每个跟他打过交道的人都心知肚明。”
西里尔细细地看着泰尔斯,瘆人的面容里渗出寒意:
“罗曼·威廉姆斯。”
西里尔的眼里闪出寒光:
“那就是个孤僻、冷漠、骄横、嚣张的……”
“无耻混蛋。”
无耻,混蛋?
泰尔斯忍住点头的冲动,把表情维持在微微蹙眉。
但西里尔似乎已经不在乎他的反应了。
西荒公爵轻嗤着看向窗外:
“承认吧,从血色之年里第一次应征入伍,他就比无知无畏的熊孩子更令人心烦,比蛮横无理的恶霸更让人不爽,比心狠手辣的流氓更为人忌惮,比层层盘剥的税吏更遭人记恨,比唯我独尊的暴君更惹人反感。”
泰尔斯吸了一口气,不由自主地想起传说之翼那副目空一切的模样。
公爵丝毫不顾自己的风仪,望着窗外的目光犀利而不屑,像是想起了什么:
“跟他打过交道的人都吃过他的亏……那副天杀的暴躁脾气,那副目中无人的表情,那该死又可恨的习惯,他就差没把‘我他妈是个傻X’刻在脸上了。”
泰尔斯挑着眉毛,听着西里尔的粗鄙之语。
“也许男爵只是不善交际……”
法肯豪兹公爵冷哼一声:
“不善交际?”
西里尔狠狠咬了一口手里的果品,好像咬的不是食物,而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见过他在战场上坑杀战俘和收集人头的样子吗?见过他擦拭鲜血时那满面淡漠习以为常的表情吗?知道他杀起自己人来也从不手软吗?”
泰尔斯又想起对方淡定地在鲜血飞溅中挖掉钎子的双眼、撬掉死人头颅的下颔,心中一阵不适。
西里尔冷哼一声:
“以为他在星尘卫队里组建的突击队之所以得名‘怪胎’,就仅仅因为他放出来的那几个异能囚徒?不……”
泰尔斯一抿嘴唇,没有出声。
西荒公爵嚼碎嘴里的果肉,冷笑着摇头:
“那是因为罗曼·威廉姆斯,传说之翼,藏在那副漂亮的皮囊下的,是某个一不懂得规则二不在意利益,既无同情也缺忠诚,脾气诡谲性格莫测,冷漠残忍兴趣古怪,思维逻辑异于常人,远非我们所能理解、更远非复兴宫所能号令的,真真正正的——”
只见西里尔·法肯豪兹目光一冷,清晰而坚决地咬字道:
“怪胎。”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想起传说之翼冷漠地打断诺布的腿,轻蔑地说国王是“狗杂种”的样子。
“也许,天才总有怪癖?”
西里尔看着手里咬了一半的水果,歪起嘴角:
“天才?”
公爵抬起头,目光深邃。
“那我得说,把这样一个恶习满身罪孽累累、连王室都控制不住的怪胎提拔上来,放置在边远的西荒,安插在混乱的西部前线,竭尽力供给他的常备军……”
西里尔背对着泰尔斯,看向窗下的刃牙营地,带着深意,摇头啧声:
“父亲大概也是个……”
“天才。”
泰尔斯皱起眉头。
他实在听不出这是真诚的夸奖还是辛辣的讽刺,抑或二者兼而有之。
但王子明白了很多。
泰尔斯果断地摇摇头:
“没有用的。”
“如我所言,我对既定的事情无能为力——无法在我这里夺回刃牙营地,夺回从我父亲手里失去的东西。”
他一脸拒人千里的冷漠:
“而您该走了——这是我用餐的时间,不习惯与其他人共享。”
但出乎泰尔斯的意料,面对他明显而决绝的否定,西里尔既没有以负面的态度针锋相对,也没有用他惯常的语调冷嘲热讽。
只见公爵脸上的表情松了下来,不笑也不刺,只是坐正了身子,幽幽地看向窗外。
“刃牙营地?失去的东西?”
“王子殿下,见过从前的西荒吗?”
他望着窗下的熙熙攘攘。
泰尔斯看着西里尔的侧脸,突然觉得此刻的法肯豪兹公爵有些恍惚。
“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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