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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望人的话音落下,佐内维德就适时地放手进攻!

铛!

泰尔斯接下了第一记横劈。

但佐内维德却觉得不太对。

王子的眼神……似乎有些,飘?

这一刻,泰尔斯在思索着什么。

多亏马略斯的讲解,少年明白了些东西。

难怪,难怪在佐内维德的进攻里,他会生出一股奇异的熟悉感。

原来如此。

这是……带着北地风格的战斗啊。

泰尔斯呼出一口气,涌起——他本来以为永远不会有的——对英灵宫里那些“挨揍课”的淡淡怀念。

在他称不上漫长的人生,却绝对谈得上丰富的战斗经验里,前前后后,言传身教,真正对他执剑作战的技能带来影响的,只有三个人。

一女两男。

其中包括黑剑。

现实中,泰尔斯调整着自己的脚步,在地狱感官里守住佐内维德的下一剑。

但他的思绪却像是在另一个时间里,在狱河之罪的汹涌中运转。

黑剑,这个区区凡人面对着魔能师,面对着灾祸,面对着艾希达和吉萨那样的非人存在,面对近乎无望的战斗,却奇迹般地挣扎出生路,甚至凭着手中的一把怪剑,硬生生地斩出了胜机。

后来回想,黑剑在战斗中的每一个决断,每一次选择,每一次行动,其中所展现出的超人素质与惊人智慧,都能深深地震撼泰尔斯。

但黑剑所面对的对手太过稀少,不可为例。

然而另一个影响他至深的人……

泰尔斯吃力地拦下佐内维德的直刺,越发不利的战斗中,他的肌肉在痛苦地呻吟。

陨星者。

泰尔斯默默地想道。

对。

瑟瑞·尼寇莱,这个被泰尔斯诅咒了千百次的家伙,可以说是为他打开了另一扇大门。

荒石地上的极境血战,泰尔斯亲眼见证。

陨星者,这个男人与同样技艺高超而危险致命的亡号鸦(也许还要加上泰尔斯和约德尔)对敌,从头到尾占尽劣势。

他身受重伤,濒临绝境,处处不利,几度近于败亡。

但到了最后,埃克斯特的前白刃卫队首领,却依旧神乎其技地……反败为胜。

泰尔斯心有灵犀地躲开佐内维德势大力沉的纵砍,手中盾牌一晃,颤抖着顶开对方顺势而来的进击。

这让佐内维德略感不谐:

王子这次的防守似乎起了效果,没有之前那么吃力狼狈。

但泰尔斯依旧在思考。

陨星者。

他取胜靠的不是力量。

而是耐性、冷静、坚韧、观察与分析。

在最最不利的战场上,尼寇莱所做的不是鱼死网破,疯狂绝望的困兽之斗。

相反,他以过人的耐性和毅力接下蒙蒂的每一发弩箭,坚韧地扛住绝对劣势里的压力,冷静地防御对手每一次势在必得的进攻,在千钧一发间,观察亡号鸦特有的战斗与习惯,分析敌人在每一种情况下最有可能的选择。

最终,陨星者一击功成,反制敌手。

也许——泰尔斯恍惚间想道——也许尼寇莱得到这个名震西陆的绰号,身列埃克斯特至强的五战将,不只是因为他运气好干掉了贺拉斯·璨星。

没错。

陨星者。

泰尔斯突然意识到,原来影响他战斗风格最深的人,是这个他最最讨厌的——北地人。

泰尔斯本能地举盾进击,与佐内维德的剑锋碰撞一次,突然感觉到什么,下意识地补上长剑,逼得后者惊讶地放弃一次进攻,横剑防守。

不,不止如此。

不止是目睹了那一场战斗。

还包括……

泰尔斯回忆起了过去,每一堂室外训练课上,尼寇莱毫无保留地大展身手,得意洋洋地把他欺负得泪眼汪汪,只能挨打不能还手的情况。

看得一边旁观的星辰人咬牙切齿,塞尔玛心生不忍。

但是……

但是他每一次面对陨星者,为生存也好,为面子也罢,为不被揍得那么惨也好,当他在对方的魔爪下努力挣扎求存的时候……

铛!

泰尔斯的长剑再次与佐内维德的武器交击。

但这一刻,泰尔斯闭上了眼睛。

离他咫尺之隔的佐内维德注意到了这一点,不由震惊。

狱河之罪汹涌上少年的身。

地狱感官变得越发灵敏。

时间却仿佛放慢了速度。

那一瞬,泰尔斯慢慢体会到了。

佐内维德与他,他们的长剑双双交击的那一点。

双方的终结之力齐齐汹涌而上,就在那一点上对峙相持。

一方绵延不绝,攻势澎湃。

一方牢牢固守,坚韧顽强。

泰尔斯感觉得到,无论他作出什么举动:前压、进击、撤剑、后退……

佐内维德的终结之力都会得势不饶人地攻来,不留喘息之机。

而他无从抵挡。

怎么办?

怎么办?

那一秒的瞬间里,泰尔斯依旧闭着眼,靠着地狱感官和狱河之罪在手上的反馈,感受着这一切。

他微微翘起嘴角。

少年明白了。

他,泰尔斯·璨星。

他不是身强体壮的怪物,技术细腻的天才,抑或浑身绝世法门(“来啊,把魔能放出来就能杀光他们了!”——内心深处挥拳怒吼的黑暗小泰尔斯)的骑士小说主人公。

他没法像约德尔那样一击制敌,没法像黑剑那样化腐为奇,没法像尼寇莱那样瞬息多变,更没法像刑罚骑士那样闲庭信步间掌控战局,得心应手游刃有余。

可他至少还有一项——虽然泰尔斯自己也不太愿意承认的——优势:

扛揍。

是的。

虽然不太好听。

但是……

被揍得多了,自然而然就会培养出一种可悲的直觉:

落到身上的拳头和刀剑,都会带来什么样的感觉。

哪一下只是剧痛但不严重,哪一下看似浮夸实则效果一般,哪一下极度危险可能致命。

而挨的这些揍。

都能让他从敌人、从自己身上看到……

更多的东西。

包括……如何反击致胜。

就像陨星者,是如何面对亡号鸦的。

听上去……有些耳熟啊。

泰尔斯悠然一笑。

也对。

这不就是……

狱河之罪在他的耳鼓里疯狂咆哮,似乎敲响了战鼓,在催促着泰尔斯继续战斗。

但泰尔斯充耳不闻,此刻,他的脑海里闪过过去的一幕幕场景。

废屋之中,身为乞儿的摸爬滚打……

蔓草庄园,吸血鬼面前的千钧一发……

复兴宫里,群星之厅里的政治游戏……

这不就是……

龙霄城,盾区里的九死一生……

英灵宫,五位大公面前的绝地一击……

荒漠之上,黑牢之底,他在黑暗中的奋力拼搏……

这不就是……

泰尔斯的嘴角弧度越来越深。

这不就是……

这不就是,从来到这个世界以来,面对重重劫难,层层碍难的时候……

他,泰尔斯·璨星的活法吗?

先挨揍,活下来。

再升级,找胜机。

最后……装逼?

挨揍,升级,装逼——泰尔斯的三步战略?

泰尔斯缓缓睁眼,看着眼前近乎暂停的时间里,表情惊讶的佐内维德。

他心中一笑。

不不不,严肃点儿,这可是战斗呢。

换个说法。

好听点儿的说法。

那就是……

接敌。

察敌。

制敌。

泰尔斯心中透亮。

狱河之罪沸腾起来,几乎在燃烧。

但泰尔斯的脑海里,那一根线索越发清晰。

好像他距离某个目标,越来越近了。

他知道。

这就是他的狱河之罪。

他的终结之力。

他的战斗风格。

或者,按照瑞奇所说的……

是他自己。

是泰尔斯·璨星本人。

还是说……

泰尔斯脑筋一转。

这只是每一个强者都具备的……基本素质?

接敌,察敌,制敌。

下一秒,泰尔斯体内的狱河之罪轰然炸开!

它旺盛,兴奋,攀升到高潮。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恢复正常!

佐内维德脸上的惊讶一闪即逝,化为严肃和凶狠。

泰尔斯感觉到,两人长剑相交的那一点上,对方的终结之力同样咆哮起来!

佐内维德的攻势眼见再起。

但王子只是踏动步伐,转动手腕。

他的长剑在空中划出圆圈,顺着佐内维德武器的去势绞动起来!

金属摩擦着,发出难听的声响。

场边,旁观着的多伊尔忍不住发出一声“咦”。

“这是……”

电光火石间,双剑分离,佐内维德的长剑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袭来!

而泰尔斯则轻轻转身,他的长剑同样一闪而过,向前斩出!

训练场上,两人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砰!

一声爆响。

两人同时停了下来。

旁观着的卫队这才发出低低的惊叹声。

马略斯目不转睛地盯着场内,连身边人的连声催促都充耳未闻。

场中,泰尔斯喘着粗气,感受到近乎枯竭的狱河之罪不甘地翻滚着。

他转过眼神,发现不知何时起,他的盾牌上半部已经碎裂,只剩半截还连在手上。

而佐内维德的练习剑已经停在他的肩头,金属剑身抵着他的脖颈,皮肤上的触感一片冰凉。

至于泰尔斯的剑,刚刚差之毫厘地掠过了佐内维德的肩膀,停在半空。

没能奏效。

感受着浑身上下的酸痛和麻木,泰尔斯叹了一口气。

他还是输了。

卫队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但就在此时。

“是我输了。”

眼前,三十余岁的整洁骑士极有风度地收回长剑,恭谨地点头。

泰尔斯露出疑惑。

“我虽然攻到了您的要害,殿下,可那是因为您的练习盾经历了多次打击,吃不住力。”

佐内维德露出友善的笑容,指了指泰尔斯手上只剩半截的盾牌。

他后退一步,叹息着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皮甲上出现了一道新的刮痕。

“而在那之前,您的剑锋就擦过了我的脖子。”

泰尔斯一愣。

佐内维德真诚地看着泰尔斯。

“虽然只是剑背撩到了一点,”佐内维德笑着摇头:

“但若换了真剑,就是我输了。”

卫队们爆发出一阵喧哗。

泰尔斯呆呆地看着他。

几秒后,少年晃了晃头,甩掉对刚刚一战的感悟,反应过来。

“不,打得很好,我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泰尔斯叹了一口气。

“到最后还有余力留手——这证明比我厉害多了,赢的人应该是,”

佐内维德鞠了一躬,并不答话,只是微笑着放下练习剑,转身离开。

没错。

泰尔斯清醒了一下。

他知道,无论皮洛加、孔穆托还是佐内维德,他们只是在给他陪练,更不用提他们之间权力地位的差别,让他们个个留手,招招留情。

要是换了真剑……

泰尔斯感受着手臂的酸痛和肿胀,看着以及上面不止一处的乌青……

他早就变成王子牌切糕了。

散装的。

卫队们议论纷纷,马略斯回过头跟身边的掌旗官富比商量着什么,似乎无暇回顾。

“之前他明明就要输了,可是我怎么总觉得哪里有点……”

场下,多伊尔疑惑地回过头,但哥洛佛打断了他。

“听劲和预判。”

外号僵尸的先锋官抱紧双臂,目光如炬:

“佐内维德攻势炽烈,势不可挡。”

“因此,那孩子学着刚刚后勤官皮洛加的方式,用他防守反击的风格,遇强越强的理念,迎战攻势无前的对手。”

“并从中找到机会。”

哥洛佛注视着颓然坐倒的泰尔斯:

“只是最后实力不够。”

“运气不好。”

多伊尔神情一凛。

皮洛加?

“卧槽,就地选材,制定战略?”

多伊尔惊奇得看着怔然消化着战斗经验的泰尔斯:

“所以,我们的公爵阁下,脑子转得还蛮快的?”

这次,哥洛佛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回话。

卫队们不断的议论声中,马略斯终于回过神来。

“那么,谁是下一个?”

守望人淡淡地问道。

还在兴奋叽叽喳喳的卫队霎时安静了下来。

可闻言的泰尔斯却脸色一黑。

还来?

他都快虚脱了好吗?

“马略斯勋爵!”

泰尔斯不忿地开口。

“听说得这么头头是道,想必身手不凡,”公爵阁下搓动着手臂上的乌青,咬牙切齿:

“为什么不自己下场?”

马略斯微微一笑:

“因为我并不善于亲身厮杀,殿下。”

不善于亲身厮杀?

泰尔斯一愣,随即想起另一个守望人的身影。

“那他们为什么让做守望人?”

马略斯的笑容依然优雅:

“我之所长在于战场观察,决策调度。”

泰尔斯皱起眉头。

“所以是什么,”泰尔斯冷哼一声,讽刺道:

“魔幻版王语嫣?”

马略斯眯起眼:

“王什么?”

泰尔斯咳嗽了一声:

“我的意思是,哪怕对上我这样的菜鸟,也没有把握吗?”

马略斯微微一笑:

“我说过了,鄙人不擅厮杀,若与殿下放对,也就……”

马略斯看了看四周的卫队,笑道:

“……五五开吧。”

气得泰尔斯直翻白眼。

但他已经累得连还嘴的力气都需要重新储备了。

“所以,”马略斯看向一位十分年轻的卫队成员,“怎么样,涅希?”

“跟殿下过两手?”

但就在此时,还不等有人回话,一道成熟的女性嗓音,就伴随着高跟靴的足音,缓缓传来。

“哟,这就是们所谓的武艺课?”

声音清晰可闻,颇具力量。

马略斯眼眶一扩!

听见这道嗓音,卫队们又是一阵哗然,然后很诡异地齐齐收住,默默转身。

面向来人。

多伊尔看清了来人的样貌,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卧槽”,然后赶紧收声低头,把身影藏在哥洛佛的身后。

泰尔斯转过头,同样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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