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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可是步伐、力道、精确、动作,包括该死的摆锤……我五项都做得很好了啊!”
少年不忿地抗议。
“是的,殿下五项都做得很标准,所以,为了保持这样的好状态……”
马略斯笑眯眯道:
“我们再巩固一下。”
泰尔斯觉得这一夜好漫长。
终于,在二十个标准摆锤刺击训练(其中包括无数倍于它、越到后来越多的、不计入总数的失败动作)后,泰尔斯累瘫在地上,只有喘气的份儿。
“我听说,‘怒海惊涛’,是生死一线的随机应变。”
泰尔斯依旧躺着不动,只是吃力地把头掂起来,争取岔开话题,避免下一次的‘巩固’:
“而这就是为我找到的最佳训练法?把我累死?”
“真的有实战意义吗?”
马略斯轻哼一声,示意其他人开始收拾。
“如果真要论实战意义,殿下,认为,身为星湖公爵和第二王子。”
“又有多少机会亲上战场,直面敌人?”
身为星湖公爵和第二王子。
亲上战场,直面敌人的机会……
坐在地上的泰尔斯歪头望天,蹙眉回忆了一下:
好像还……
挺多的诶。
马略斯语带讽刺:
“所以,照的说法,怎么不去学如何吹最刺耳的哨子,喊最响亮的‘救命’,然后等其他人在最危急最需要的时刻,来替杀人,为救驾?”
泰尔斯在地上扯了扯嘴角。
我也想啊。
想得美啊。
“同千年前亲自带兵,冲锋在前的古贵族不同,今天,武艺课的存在不是要成为以一当十的勇士,或亲身上阵的先锋。”
“那是其他人的工作。”
马略斯瞥了他一眼:
“我们的工作。”
守望人的态度严肃起来:
“在王室乃至大多数高等贵族内部,这堂课只是要知道,且感同身受:在以往,祖先身边那些视死如归的战士们,在日后,属下那些奋不顾身的勇士们……”
“在他们前赴后继地为们而战,替们去死的时候……”
“要知道,他们经历过什么,又将面对些什么。”
“为了不致忘却。”
躺在地上的泰尔斯呼出一口气,想起过去的一幕幕血腥:桦树林、断龙要塞、龙霄城、刃牙营地……
泰尔斯叹息道:
“不管信不信,我知道得比……比很多人都多。”
马略斯走到他身旁,倒着出现在泰尔斯的视野里,挡住天上的星辰:
“我无意质疑您。”
“可还不止这样。”
守望人幽幽道:
“所有人,包括我们王室卫队在内,都发下过这样的誓言,也秉持着这样的信念:若危机来临,战斗将发,我们必将牺牲所有,护卫主人左右。”
“但只有一个人不能这么想。”他的语气突然严厉起来。
泰尔斯表情一动。
“。”
马略斯语气淡然,像是毫不在意:
“必须时刻设想着,准备着:当我们不能履职,乃至不在身侧的时候,该怎么办?”
不能履职,乃至不在身侧……
不知为何,泰尔斯的眼前突然出现了白骨之牢下的幽深黑牢。
少年闭上眼睛,复又睁开。
“是说,当连我最亲近、最信任的卫队,都背叛我,弃主而去的时候?”
有那么一瞬间,训练场上的空气仿佛静止了,在场轮班的卫队们齐齐一愣。
马略斯安静了一秒。
“我没那么说。”
但泰尔斯没有理会他。
“那会吗?”
公爵直勾勾地望着头顶的亲卫队长:
“也许是因为一个更好、更高的理由……”
“背叛我?”
一旁的符拉腾下意识地看了马略斯一眼。
这话不好接。
但马略斯只是定定地看着王子,数秒不曾言语。
也许是入秋了,也许是夜晚的训练场温度不高,躺在地上的泰尔斯只觉背后微凉。
“您该去洗澡了。”
马略斯的声音依旧淡漠自如:
“早些休息。”
“毕竟,十五小时后,您的欢迎宴会就要开始了。”
“希望今夜能帮您减轻紧张。”
是啊,欢迎宴会。
该死的宴会。
泰尔斯叹了一口气,后脑勺重新砸回地上。
轮值的卫队们开始收拾行装。
远处,一个无精打采的身影一瘸一拐地接近,另一个健壮的身影则跟在他后面。
“们这就结束了?”
一脸疲惫的多伊尔来到马略斯的面前,后面跟着的是照例面无表情的哥洛佛:
“至少给我个亲近王子的机会哇,不然明天我老爹……”
马略斯看也不看他,只是径直往前走:
“怎么样了?”
多伊尔生无可地望着马略斯:
“放心吧,这几天我在后厨,在仓库,在闵迪思厅各个堆灰几百年的闹鬼房间里,跟在史陀身后,目不转睛,须臾不离,还跟一票女仆——咳咳——仆人们打好了关系,理清了状况……”
“明天的宴会上,至少没人能给王子和他的贵宾们下毒——当然,催情药就不晓得咯。”
马略斯轻笑一声,没理会多伊尔的委婉抱怨。
“已经和警戒厅、王室常备军,包括复兴宫的卫队同僚们协调完毕,人员和岗位的安排没有问题,哪怕在陛下离场之后,”多伊尔身后的哥洛佛冷冷道:
“没人能威胁到他,遑论暗杀。”
马略斯沉默了一会儿。
“下毒?暗杀?”
守望人回过身,望向远处躺在地上看星星的泰尔斯,目光凝固:
“那是我最不担心的事情。”
————
今天是10月30日,正是纪念人类史上首次击败兽人的“逐圣日”。
据说在这个传统的节日里,从晶碧岛到魔鬼海,从叹息山到焰海地,整个世界民欢庆。
泰尔斯还记得这是乞儿们口中的“肥羊日”——这一天里,满大街的市民们闹哄哄地欢庆游行,浑然不顾钱包的位置所在,最可爱了。
可惜,对于王子泰尔斯而言,今天不再是“肥羊日”,而是他该死的归国欢迎宴会。
从小到大,泰尔斯只参加过一次宴会。
而那次的经验显然无法参考——堂堂星湖公爵大人,总不能撸起袖子抡起酒杯,对闵迪思厅的一众来宾们怒吼“吃!喝!打!草!为所欲为!”吧?
但不得不说,直到第二天下午,身为宴会的主人,泰尔斯站在星辰三王像下迎接一众宾客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份工作有多难。
“瞧瞧您,好个男子汉。”
眼前的帕特森子爵面貌苍老,身体只有更苍老,由两位子侄扶着来参加宴会的他目光浑浊,却身份重要,属于泰尔斯需要亲自迎接的那一类贵宾——他统治着弗德堡地区,是中央领重要的东部要冲,本人更是王室的直属封臣。
位列璨星七侍。
在所有人重量级贵宾中,他是第一个而且提前到场,这让正在休息室里接受化妆整装,背诵宴会流程与各色礼仪的泰尔斯一阵手忙脚乱,不得不打乱安排,赶紧出来迎接。
只见帕特森子爵颤巍巍地、却不客气地推开扶他的两位子侄,向前倾身,牢牢把住泰尔斯的手臂。
“我还记得……十八年前,我坐在群星之厅里……看着父亲,加冕为王。”
“现在……”年老的子爵喘息起来。
哥洛佛和多伊尔紧张地站在王子左右,膝盖微弯,身体前倾,似乎随时准备飞身扑出。
但泰尔斯觉得这不是为了保护他,而是害怕这位连说话都费劲的耄耋老人倒地猝死。
《王子开宴,辣手无情,谈笑间,老臣灰飞烟灭》——这种新闻最好还是少一点。
泰尔斯维持着微笑,按照姬妮教授的标准王室礼仪,保持风度又不失亲和地,轻握这位老子爵如鸡皮般的手掌,随时注意对方的平衡,还温言询问他的健康(子爵有些耳背,他的子侄不得不在他耳边大声重复了好几遍王子的话)。
就像一个标准的星湖公爵该做的那样。
“我的身体自己知晓,殿下,蹦跶不了几年。”
“但是无所谓,”那一瞬间,帕特森子爵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光亮:
“因为……岁月如梭,而星辰依旧。”
泰尔斯感到手掌一紧,只见帕特森子爵俯下身子,费了很大的力气,把下巴重重抵上王子的手套:
“王国年少。”
鸡皮鹤发的他呼哧急喘,咬牙道:
“正当其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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