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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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皇上，都已经准备好了。”</p>

每年除夕前一日，皆将太庙后殿供奉的远祖四帝后之神牌，与中殿自太祖以下亡故诸帝后之神牌同合于前殿祭祀，这对皇家来说是顶顶要紧的大事。</p>

那晚之后，李景焕开始斋戒，不宴会、不宿内廷、不饮酒茹荤，这与他素日习惯也没什么分别，倒未觉不适。</p>

祭祀当日，月尚在天边，宫中已悄无声息地忙碌起来。一个个宫女太监身着整洁新衣，匆匆穿梭于廊下殿间，表情肃然。偶尔大太监见有人粗手笨脚呵斥几句，也是压低了声音，生怕搅扰了宫中的静谧。</p>

养心殿中，党萧弓着腰道：“皇上，祭服已准备停当，奴才侍候您更衣？”</p>

李景焕摆摆手：“将祭服呈上来。”</p>

“是。进来！”</p>

几个宫女鱼贯而入，手中皆托着木盘，里头盛着繁复的祭服。</p>

日出前，李景焕乘上金辇，出宫直奔太庙而去。</p>

李景焕到太庙之前，已有王、公各一人分别率领宗室、官若干人到太庙后殿和中殿，捧远祖四帝后神牌和自太祖以下各代帝后神牌依次至前殿，按昭穆顺序安于神座上。</p>

李景焕至太庙南门下辇，一迈步差点没摔下来，党萧手疾眼快扶住了。祭服将人裹得粽子一样，头上的东珠也沉得离谱，怎么掌握平衡？不摔倒才怪了。</p>

“党萧。”</p>

“奴才在。”</p>

“耿良骏大人可到了？”</p>

“回皇上，耿大人已在外头和百官一处候着皇上。”</p>

李景焕沉吟了一下：“他年事已高，跪上几个时辰怕是吃不消。传朕旨意，给耿大人取一软垫来。”</p>

“是。”</p>

李景焕洗漱已毕，来到太庙前殿。殿内按东昭西穆制设有帝后金漆宝座。李景焕偷眼看去，帝座上蟠龙点睛可动，后座上翔凤展翅欲飞。每一刀雕刻都精巧到了极致。座上置有泥金托座，安放神牌。每代帝后神座前各设笾豆案一张，上头密密地排了不少东西。</p>

“皇上，时辰到了。”</p>

李景焕收回目光，朗声诵读祝词，举行迎神仪式，依次至各先帝神位前上香行礼，礼毕回拜位，与陪祭官一起行三跪九叩之礼。</p>

行礼已毕，乐舞起，歌声穿云裂石，直上云霄。</p>

李景焕心不在焉地听着，眼睛偷偷在人群中打转，黑压压一群人，服饰穿戴几乎相同，也分不清谁是谁。</p>

接下来是饮福受胙礼，李景焕命人将祭过神的酒肉送给宗室、诸臣。</p>

太常寺官至诸先帝后神位前跪告祭祀，礼成，将神牌请还中殿、后殿，李景焕率宗室百官行三拜九叩之礼。</p>

祭祀结束之后。已日近中天，白亮却并不灼热的日光洒在重檐庑殿顶上，泛起金黄的亮丽色泽。三重须弥座式台基由汉白玉砌成，在阳光下几乎微微透明，流动着温润的光泽。</p>

一阵寒风吹过，枯树梢微微发抖，地上淡色的影子也随之轻轻晃动。</p>

李景焕没有立即上金辇回宫，而是招来了党萧：“传朕旨意，先将先将耿大人送回府邸。”</p>

党萧一怔，“……皇上，这……”</p>

这于理不合啊！哪有皇上未离去，臣子先走之理？就算耿大人是两朝老臣，皇上倚重非常，也不至于……</p>

李景焕脸一沉：“传朕旨意。”</p>

党萧咽了口唾沫，点头如捣蒜：“是，奴才愚钝，皇上一片敬老尊贤之心，实在是比金子还金贵，奴才这就去。”</p>

李景焕盯着他匆匆远去的背影，半晌收回目光，唇角勾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p>

他就是要于理不合！</p>

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虽有心放权，希望之后可以慢慢一步一步改变君主专制的情况，将手中权力放到六部之中，但是新皇登基后，想收权却也不难。</p>

他敬重老臣，重用新锐，虚心纳谏，朝中绝无人说不好的，臣子之位却无形中有所提高。即使将来新皇上台，有他在前头做了榜样，新皇无论是为了彰显孝道，还是为了青史留名，礼贤下士的姿态也是必须要做足的。</p>

如今朝中贪官污吏尚存，科举改革亦未尽，新臣旧臣时常相轻……</p>

李景焕闭上眼睛，面对大殿庄重地行了一礼：“先祖在上，我虽并非真正的李景焕，却也占据此身份多年，如今又忝居帝位，一不求名垂青史，二不求富贵享乐……”</p>

他的嗓音微微嘶哑，几乎要模糊在风中，却又带着无比的虔诚和庄重，“只愿不负此生，为苍生，为社稷，甘身遭千般困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