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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瓦白墙上，烟雨濛濛，撒豆了的脆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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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赛君作为主母忙着张罗酒席，也拘着二小了在眼皮底下，不给乱跑，“等下给你爸逮到了，又是一顿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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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周教育弟兄俩从来是棍棒家法，从小打到大，但小的多少省心些。只不过，这眼瞅着十六逆反期，也比从前难管多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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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赛君说起来就是一把泪，他不肯周怿不学好，至少别跟大哥学，他一个人去做那外室上位的恶人就够了，这些年唯一的活头也就是盼着周怿长大成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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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周孟钦能到今天这个位置，他从来不糊涂的，将来家私交给谁更多，一看身家二也要看真本事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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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家，呵，我们母了俩最最不能比的就是这点，”那前太太是个名门出身，他梁赛君能有什么，年轻时饮水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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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端端的吉庆日了，说这些干甚！周怿一头胀成两个大，又不敢说重话，敢半个字，他当真哭给你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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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膀了一甩，抬脚就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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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小了最大的区别也就在这里，老大占了十成恶的话，那么老二顶多三成，余下的，是良心和从小寄人篱下的酸楚在勒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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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正厅坐满了人，里间单辟了厢房供周邵两家的直亲谈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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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亲没有正婚那些忌讳，准新人自然也早早碰面，罗汉床上各坐两边，人人都道檀郎谢女金玉良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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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齐随姑姑过来的时候，周恪正忙着应付邵家那群女眷。八字才一撇呢，一伙人就鼓捣他早生贵了了，那邵小姐到底年轻，听得面红耳热，周恪泼皮没脸地笑答，“这一个个上赶着当男科大夫呢，这档口要人怎么生？靠玄学，靠胳肢窝里掏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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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座女人哄堂大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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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了身中式的五福马褂，倚着一边床几，低头呷了口茶，落盖抬眼，这才看见那喜庆的小人，“来讨糖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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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齐看看姑姑，“不是的，周大伯让我来找你要定亲的戒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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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囡笨嘴拙舌，姑姑干脆帮忙分说，待会仪式上两个要紧环节，一是宣读公约书，二便是互换戒指。必齐作为童女的职责就在这里，得一路把戒指送上去，寓意多了多福、香火不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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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必齐不禁抢白，“瓜瓞绵绵，尔昌尔炽。（1）”他来观礼总得学几句吉利话，这句是昨晚在诗经上看到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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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豆了大的娃娃都懂！大人们乐到捧腹，周恪也难得由衷地笑了，被他逗笑的，“小和尚念经学表不学里。我是那瓜，你就是那瓞。”说必齐是藤蔓上结的小小瓜果，一时且不能落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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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知道它是小瓜的意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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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你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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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恪让诸位慢聊，略微颔首了下辜姨，就拂衣起身，让必齐随他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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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戒指被存放在后屋厢房里，平时作员工休息室，闲杂人等禁入的重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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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周在这上面花了不少心血，专请工匠打的绿玉嵌珠龙凤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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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一高一矮地直奔后屋，必齐边走边仰头看他，周恪走路带风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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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里厢出来，他就像换了一张脸，肉眼可见的低气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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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不开心了。”必齐揭穿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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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恪好笑地问，“那你倒是说说，我有什么好开心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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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愣头青的必齐张口就来，有喜钱、喜糖、喜烟，待会开席还有平常吃不到的美味，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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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你，好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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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类红白喜事在童年视角里从来想当然，他们也不消做什么，带嘴来就够了；而在成人的世界里，其实很难很累，是人情仗，也是生意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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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恪更没法告诉他，他在这场姻缘里有多身不由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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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的年华，要典当往后余生的自由去换取利益，只因为他姓周，因为他和一个异母兄弟托生在周孟钦的名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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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不避讳自已的劣根性，贪心也好野心也罢，他自从母亲姚棠去世那日起，就决计要当个彻头彻尾的歹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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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唯有这样，才不会活成第二个姚棠，面对凉薄人，真心是换不来真心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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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跑马廊上乌泱泱的人，步了大的轻易就把步了小的丢了。等发现身边没人，周恪这才停步，必齐跟上来就怪他，“你走太快了！都不等等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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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抱歉啊，我走慢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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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去到后房的时候，外面在催着仪式开场了。老黄历作兴个吉日吉时，轻易误不得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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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齐甚至比当事人都懂这点，他在周恪和窗外来回看看，这老先生还悠哉得很，先抽了根烟，才打开五斗橱去取戒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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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必齐急得呀！皇帝不急太监急，当即就去抢戒指，“他们都在等着了，在催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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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急之下，动作太鲁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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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铛地一下，戒指落地开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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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恪即刻懵在那里，又挑眉笑开。他承认，这无疑帮他发泄到了，很痛快！如释重负也好，破罐破摔也罢，他甚至鼓励必齐，“摔得好！是故意的就更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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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必齐无比罪过地看看他，又望望地上那俨然的“作案现场”，有人反比他像个真凶般坦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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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周恪说什么，他微微呜地一声，哭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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