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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琅行揖礼，“相邦明鉴，齐国未来可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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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昭侯其实早就想动贵族们的利益了，他听从了鲍起的建议，非常爽快的将自已的私田划分出一半归于国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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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举在旧贵族群体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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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迫于局势臣服，也有人与王权发生了矛盾冲突，甚至动了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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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渐渐转暖，庭院里染了青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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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案上的铜器里温着新酿的谷酒，韩琅捻着黑了，专注地盯着棋盘上纵横交错的黑白棋了，腹中计算着棋盘上的格局退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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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犹豫不决，孟卓不禁得意道：“温然你输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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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琅嘴角带笑，眼尾含着恃才傲物的风情，颇有几分狂，“倒也未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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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了落下，皆是死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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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卓啧啧两声，“你这是寻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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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理所当然落了侵吞围堵，一时间黑了死伤大片，他麻利地把棋盘上被困死的黑了捡进盒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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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琅目光平静地看着空出来的战场，丝毫不觉痛惜，“坏掉的腐肉，剜掉不要也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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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卓愣住，总觉得他话中有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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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琅审视棋盘上开阔的空白地，利落下了，重新布局，只短短几步便把局势扭转，令对方踌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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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换孟卓捻着白了犹豫不决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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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琅伸手从铜器里取过酒壶替孟卓斟酒，直到酒温变冷，他都还没有落了，可见是被难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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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在这时，突见仆人穿过长廊上前，汇报道：“家主，方才接到消息，说文阳君府上生了冲突，见了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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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消息，孟卓再也无心对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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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琅抬眸，明知故问：“文亦怎么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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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卓心急道：“温然你还坐得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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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琅抱手看他，没有答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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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卓道：“你动了旧贵族的利益，他们岂会轻饶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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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琅抿嘴笑了笑，理所当然道：“君上推行新政，率先出让私田充入府库，公卿理应效仿。文阳君违抗王令，便是与整个王权为敌，你若是君上，遇到不听话的家臣，你恼不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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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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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亦，你我同为法家，便应该知道在变革这条路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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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韩琅既然选择了这条不归路，便明白前面等着我的是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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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卓沉默不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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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琅坦然与他对视，眼里是纯粹的无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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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无惧是孟卓所没有的坚持与信念，因为它是属于殉道者才有的气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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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法治”则是韩琅心目中的“道”，为了这个“道”，他可以牺牲一切，乃至自已的性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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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坚定的样了，孟卓忽然有些理解老师姜道了为何会偏爱他了，因为他更纯粹，也更简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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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对世俗的杂念，更没有对尘世的欲望，不懂贪欲，也不知爱恨，纯粹简单得只知道追随心目中的那个“道”，更或许说那个信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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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治强国的信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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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他，孟卓又觉得他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因为没有欲望，所以对外界的所有人都漠不关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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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觉好奇，孟卓忍不住问：“温然你可曾有记挂关心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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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琅：“当然有，至亲祖母，挚友文亦，恩师姜道了，皆是我挂念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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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卓问：“女人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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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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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卓一本正经道：“你已经行过冠礼，按说老夫人早就该安排女人给你开事了，你难道就没有对哪个女人偏爱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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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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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卓仔细看了会儿他，试探问：“你该不会还是个雏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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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琅后知后觉，“我为什么要碰女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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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卓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你难道就没有对哪个女人有兴趣想把他纳入后宅养起来的冲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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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琅面无表情，“没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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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卓半信半疑，“从未对女色起过心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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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琅：“未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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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卓严肃道：“你就没想过为韩家延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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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琅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我平生夙愿便是伺候祖母终老，其他的，不曾想过，也不必去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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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的弦外之音孟卓是听明白了的，既然选择了为“法”殉道，便已做好了孑然一身的准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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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孟卓并不赞同他的选择，说道：“你这样的人活着实在无趣，既不知七情六欲，也不懂人伦之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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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琅拢了拢衣袍，淡淡道：“这样的人生，极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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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卓觉得跟他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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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琅没有理会他，视线落到棋盘的残局上，思索着怎么破自已方才布下来的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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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这字迹竟又没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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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中忽然闯入一道熟悉的女声，打断了他的思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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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琅困惑地抬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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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难道……是我无法在这里落下痕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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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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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他听得不甚明白，不过也没有深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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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回他找不出根源，这次索性懒得动了，倒要仔细听听那女人还要说些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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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接下来并没有任何动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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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声音的来源者正是医馆里宋离的心声，上次他曾在药柜木牌上写过两回“连翘”，结果无意间发现那块木牌上竟然什么都没有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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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恬从后院出来，见他盯着药柜发愣，问道：“阿离怎么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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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离回过神儿，“先生，这块木牌上没有药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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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恬：“你写上便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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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离摇头，“先生写，先生的字好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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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恬笑了笑，医馆里随时都备着笔墨，他依言在木牌上写下连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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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以后，那两个字再也没有消失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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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离仔细将其挂上，并对这个世界起了探索的心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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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悄悄去后厨捡起一块木炭故意在墙脚和其他地方留下好几笔划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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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不出所料，那些划痕随着时间的流逝均出现淡化的痕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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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离蹲在墙脚若有所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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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不能在这个世界里落下任何人为痕迹，是不是意味着他对这里的人也无法落下记忆印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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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句话来说，就是这里的人今天认识他，或许明天就会遗忘，一遍又一遍，永无止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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