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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风接着数落开了。
“进城大街头上的那家,防御阵法弱得恐怕连风都挡不住。”
“还有那条是酒家的小巷,里面布了一个迷阵,想法是挺有趣,可以困住酒客,多赚点儿钱。只可惜,那迷阵根本就迷不住清醒的人,只有喝得烂醉的人才会着他的道儿。可已经烂醉如泥的家伙还用得着迷阵吗?本来他们也走不出来……”
“对了,那边十字路口西南的那家,呵,滑天下之大稽,竟然在院子里布了一个攻阵,我当时还在想他家怎么不怕伤着客人,后来靠近院子仔细一瞧,果然不用害怕,因为根本就伤不着!估计也就能赶一赶老鼠……”
见他越说越起劲,何天遥连忙打断:“行了行了,尉迟兄,你这一路上东张西望、东跑西窜的,我们还以为你看到了这么多的法阵而兴奋至此呢,搞了半天是在挑人家的毛病呀。”
“嗨,阵法不在于多,而在于精。一堆浊酒村醪与一瓶玉液琼浆,当然是后者更惹人垂涎。”尉迟风振振有词。
“那……不知帝府的法阵又如何呢?”萧天河瞥了瞥山坡的尽头。赤熛帝府占了整个山头,像是一只蛰伏在峰顶的雄鹰。长长的引道两侧都是山岩碎石,只有这一条路通向大门。炎弩城的各条大街上都人来人往,唯独这条直通山顶的道上一个人影都瞧不见。
“去看看。”何天遥抬腿要走,却被尉迟风一把拽住。
尉迟风冲下坡方向努了努嘴:“何兄你且看看,此城为何起名‘炎弩’?”
何天遥向下方俯瞰,整个城镇恰好被脚下这条通顶长坡道一分为二,靠近坡底地势较为平坦的地方,房屋稠密而整齐;而到了半坡处,由于两侧远端的山势过于陡峭,所以没有人家。
“这座山的山土发红且无树,应了一个‘炎’字。而城的形状就如同一只巨弩。横向的这条外缘长道呈弧形,是弩身。坡底的城墙是绷紧的弦。外凸的城门则是巨弩的手柄,而通顶长坡道则是笔直的弩箭。”何天遥解释得已然十分详细。
“没错!那赤熛帝府是?”
何天遥回头向上方望去:“当然是弩箭的箭尖咯!”
“还是个着了火的箭尖。”萧天河补充道。的确,连围墙都是由采自红莲山的赤色山岩砌成的帝府,就像是长箭头上熊熊燃烧的火焰。
尉迟风神秘兮兮地说:“箭尖可是最具杀伤力的部分。所以那里也是整个炎弩城至关重要的地方。你瞧,再往上的道路都没有人,两侧也没有任何房屋。如果我们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上去,目的地明显就是帝府,不惹人怀疑才怪呢!”
何天遥被他逗笑了:“原来你兜了一大圈就是要说这个……别说此城像巨弩了,它就是像个痰盂,帝府也当然是帝都之中最重要的地方。”
“痰盂?”尉迟风左右看了看,大笑不已,“别说,如果不看道路而是看山形的话,还真像!喏,坡下的城墙是平整的痰盂底,城左右的房屋向外鼓,从帝府往上两侧的旁山山脊却向内收,连起来就是痰盂的侧缘。哎,这样一来的话,帝府就应该是……”
“黏在痰盂沿口的一口浓痰。”赵湘琳哭笑不得,“能不能别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了?真恶心!”
可尉迟风却好像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继续说:“考虑到痰盂的作用,帝府这口‘痰’同样也是这座‘痰盂城’中最重要的部分。啧啧,亏纪豫丘那个老鬼还拿红色岩石垒墙,搞得堂堂帝府就像是从肺痨鬼口中吐出来的一样,好一口带着血丝的……哎,我话还没有说完呢,你们别走啊……”
距离天黑还有一个时辰左右,但偷袭帝府这种事无疑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比较好,所以几人还有三个多时辰的时间可以为夜里这次营救行动做准备。
说是做“准备”,尉迟风却将准备的地点选在了那条布了迷阵的小巷。这条小巷几乎都是酒肆,处处酒香四溢。酒旗在迷阵的作用下无风而飘,就像是对好酒之人不停挥招的手。所有的酒家几乎都将桌椅摆在了门外的街上,店中除了一座收账的柜台之外,是酒柜。各家的酒桌在不算宽敞的巷中接在了一起,将整个巷子连成了一爿。
尉迟风抬起鼻子使劲嗅着巷中股股的浓郁醇香,时不时满意地叹着,却没在任何一家酒肆前停下脚步,他向众人解释:“正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在这种酒家云集的地方,有胆量在巷尾那儿开店的,一定有最好的美酒!”
赵湘琳悄悄碰了碰花清雨,小声道:“瞧瞧,之前他还笑话这里的迷阵烂,说只能困住喝得烂醉之人。现在他还清醒着呢,不也给‘迷’进来了?”
花清雨掩嘴偷笑。
既然有酒家,就一定有醉生梦死的酒客。几乎每家酒肆门前都有一桌坐满了玉山颓倒的酒鬼,有的仰躺在长凳上打着响鼾,有的东倒西歪还在努力地划拳,更有的人互相“呜哩哇啦”地说着恐怕连他们自己都听不懂的话。酩酊百态,一览无余。
可奇怪的是,偏偏最深处这家酒肆的门前却是一名酒客都看不见。不仅如此,连酒肆的门都紧紧地闭着。
“怎么搞的?”尉迟风懊恼地抱怨,“天
还没黑就打烊,哪有这样做生意的?”
萧天河伸手在窗外墙下的一张桌上轻轻一抚,沾了一手的灰。“我看不是打烊了,更像是没开过门。尉迟兄,你失算了。”
“也许其他酒家的酒都太好了,所以没人敢在巷尾开店?”尉迟风的解释连他自己都不信。抬头一看,酒肆的四字牌匾正在门上挂着呢。“云、禾、余、唐。”他逐字念道。
“这是哪门子的古怪名字?”何天遥乐了,“不看字的话,还以为是‘云和鱼塘’呢!鱼塘倒映的天光云影再美,塘里的水也是腥的,起这么个名字会有生意才怪!”
萧天河回头看了看,其他酒家的名字都十分雅致,“珍珠河”、“千日春”、“甘露泉”、“芙蓉玉”等等。其实起个悦耳的店名也是吸引酒客的手段之一,就好像“炎弩城”,如果换成“痰盂城”,恐怕没人会来这里。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大笑。几人循声望去,乃是一个头带斗笠、身穿黑衣的男子。与其他醉酒的酒客不同,他倒是端坐在桌旁,桌上有坛,坛旁有壶,壶旁有盅。
“几位想必是外来之人吧。这条玉醅巷可是远近闻名的酒之圣地,所有的酒肆都是以自家的招牌好酒为名的,博的就是‘名气’二字。”那人朗朗道。
要说酒家的名字,大多会以“楼”、“斋”、“阁”、“坊”等字结尾,而此巷中却是不同。原来“珍珠河”等等那些雅致之词都是美酒的名字。
“那这个‘云禾余唐’也是酒名?”尉迟风将信将疑。酒名当然也要中听、易记为好,“云禾余唐”四字却是又长又古怪又难记,根本不适合当酒名。
那黑衣男子没有回答,而是慢悠悠地斟了一杯酒,细抿须臾,突然一抬手,将盅内的一点残酒泼向了这边。几人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却听一旁一阵“咔嚓嚓”的断木之声。原来他泼出来的酒水竟将这家“云禾余唐”门旁的酒旗杆给打断了!
酒旗杆约碗口粗细,而那男子离旗杆少说也有七、八丈的距离,一丁点儿酒滴,竟能在旗杆上贯穿几个洞,可见那男子境界不低。
酒旗杆被打断之后,脏兮兮的酒旗随之飘落,倒在了尉迟风脚下。他低头看了看,却笑了一声。别人家的酒旗上都写着一个大大的“酒”字,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的店铺有好酒卖。可这家古怪的“云禾余唐”的旗子上,“酒”字却不见了三点水,变成了一个同样古怪的“酉”字。酒旗和牌匾一样,都是酒家招揽酒客的重要工具,先不说旗面颇脏,作为卖酒的场所竟然连“酒”字都写错,岂不可笑?
“你们不懂,这家店,得将酒旗和牌匾连起来念,那才是其真正的招牌!”那黑衣人道破缘由。
“连起来……”何天遥纳闷地低头看了看酒旗,又回头看了看牌匾,“酉云禾余唐?”他依然不明所以。
萧天河的念法却和何天遥不同,他是将“酉”字分别和“云”、“禾”、“余”、“唐”四个字连在一起,于是就变成了“酝”、“酥”、“酴”、“醣”四字。
尉迟风当即失声叫道:“醉酝酥、醉酴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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