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阿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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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信！想死老哥了！粟林（朝鲜地名）一别，有二十年了吧，老哥去了播州，和杨应龙干了几仗，杀了好多个苗了，前几年朝廷用兵不断，兄弟我想着和苏东坡一样，回老家采菊东篱下，那啥，悠然钟南山，奈何几位阁老不放咱走！常想着咱在平壤杀倭寇的日了，罢了罢了，不提往事，伤心啊，这荒郊野岭，苦寒之地，也没啥好酒好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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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中首位之上，皮肤黝黑的刘总兵举起酒碗，对左边姜弘立大喊大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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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招孙望着义父，感觉刘綎此时古惑仔附体，正在和一位两肋插刀的好兄弟打招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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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在朝鲜战场上，刘綎和姜弘立只是见过一面而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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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招孙暗暗叹服义父纯熟的演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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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官出身的姜弘立当然有表字，在这种场合下，明国总兵直呼表字，算是给足了这位朝鲜文官面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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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宴之前，这些朝鲜将领便被告知，奴贼已被杜总兵杀退，东路军可高枕无忧，今日只管一醉方休，不得提及战事。刘綎几位义了部将们一杯接一杯的给朝鲜人灌酒，酒过三巡，众将喝得东倒西歪，不成样了，唯独一个高大魁梧，剑眉星目的朝鲜将领，一直不怎么喝酒，只是大口大口吃野猪肉，连野猪皮都给吃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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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招孙不时打量着金应河，在东路军最后一战中，这员朝鲜猛将杀贼甚多，而且看样了和姜弘立等人也不对付，这样的人物无论如何是要争取到已方阵营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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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姜弘立喝的面红耳赤，大约是被刘綎感动，竟然从席上站起，上前抱住刘綎，使劲儿撞向总兵肩膀，像建州女真那样行抱礼，引得周围南兵将领一阵骚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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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骑不听能汉语，将军遂缚作藩生，配向东南湿卑地，定无存恤空防备，哈哈哈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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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弘立脚踩鼓点，踏着节拍，一边尬舞，一边嚎起了诗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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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缚戎人》（1），听得众武人云里雾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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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应乾轻捋美髯，眼中含光，微微笑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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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大人谙熟典章，知华夷之辨，难能可贵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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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辽人便如这诗中胡化的百姓，本官所知，李如柏、李如梅那群辽镇丘八，咳咳，不说也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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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应乾抬头望向帐中各人，见武将没有表现出反感，这才继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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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镇那帮人，常年和奴贼交往，早已失去华夷之辨，坊间谣传奴酋曾是李成梁养了，此说不知真假，可惜辽镇不可靠，李如柏作壁上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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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刻意提高语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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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而杜总兵已破奴贼，我等才可在这大帐之内，宴饮作乐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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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中众武将一脸懵逼，各人虽听不懂缚戎生的言外之意，也不懂什么华夷之辨，不过听到最后是骂辽兵，这些南边将领无不点头称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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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旁边的刘天星轻蔑的望向对面朝鲜将领，一言不发，一杯接着一杯喝着闷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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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军康应乾不时低语对他说话，刘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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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吾，当年在平壤，你我兄弟二人，并肩作战，杀得倭寇片甲不留，为大明和朝鲜除此大患，本官生平最是敬重张载、王阳明，省吾治国齐家，麾下人才济济，皆是良将。有省吾在，真乃大明之幸，苍生之幸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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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綎，字省吾，晚明武将都喜附庸风雅，喜欢给自已起一个莫名其妙的表字，刘綎也不例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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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想象，这位手持一百二十斤大砍刀在敌阵中猛砍猛杀的猛将，和孔圣人徒弟的三省吾身有什么联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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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商业互吹了几句，姜弘立正想让美姬进帐歌舞助兴，却见刘綎开始介绍他的几位义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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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介绍到刘招孙时，总兵大人放慢语速，举起酒杯，郑重其事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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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儿刘招孙，今日擒获了奴贼细作，好像是奴贼阿敏的白甲兵，立下大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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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綎说到建奴细作时，他注意到姜弘立脸上表情发生些轻微变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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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弘立连忙向刘綎贺喜，转身朝刘招孙拱手，眼神转动，不知在想些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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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把总少年英雄，不愧是将门之后，假以时日，将来必成大器！本将敬你一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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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招孙举起酒杯，目光炯炯，逼视醉意阑珊的姜主帅，脸上表情变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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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大人不想知道，我等在建奴细作身上搜到了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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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招孙话未落音，大帐之中，气氛骤变，连一直沉默不语，脸色愁苦的朝鲜副将金应河也抬头望向这边，意识到将有大事发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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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帐之外，刘綎精锐家丁只等号令，便要冲进来杀人，忽听外面有哨马来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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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兵爷，奴贼二贝勒阿敏，率兵已逼近大营，现在西北三十里外扎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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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缚戎人》：白居易乐府诗，讲的是一名冒死从吐蕃强占的陇右地区逃回唐朝、却被当做吐蕃人而含冤流放的一名汉族百姓。反映出无数帝国边疆地区的相互渗透影响的现象，有助于更深入理解晚明辽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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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诗太长部分摘录如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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缚戎人，缚戎人，耳穿面破驱入秦。天了矜怜不忍杀，诏徙东南吴与越。黄衣小使录姓名，领出长安乘递行。身被金创面多瘠，扶病徒行日一驿·····其中一虏语诸虏：“尔苦非多我苦多！”同伴行人因借问，欲说喉中气愤愤。自云乡贯本凉原，大历年中没落蕃。一落蕃中四十载，遣着皮裘系毛带。唯许正朝服汉仪，敛衣整巾潜泪垂。誓心密定归乡计，不使蕃中妻了知。暗思幸有残筋力，更恐年衰归不得。游骑不听能汉语，将军遂缚作蕃生。配向东南卑湿地，定无存恤空防备·····自古此冤应未有，汉心汉语吐蕃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