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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稼人生活艰辛,一年到头的活计都是靠起早贪黑用汗水换来了。单调的日子总让人们幻想拥有一种充实和热闹,所以,不知从哪个年代开始,农村每个月都少不了过一个主题节日,正月春节,二月二,三月三,四月初八,五月五,六月六,七月十四,八月十五,九月九,十月十,十一月冬至,十二月除夕。在乡村,每个月份都有一阵日子的喧闹和喜庆,伴随着勤劳的庄稼人走过那春夏秋冬。
农村人家讲实在,家家户户都要养鸡养鸭,养猪养牛。养牛为了耕作,养猪增加收入。养鸡鸭不图别的,就是方便过年过节自家宰杀,丰富节日菜肴,增加节日仪式感。特别是农村家族宗亲集中,七姑八姨常来常往,亲戚队伍庞大,红白喜事多。家里养有鸡鸭,逢亲戚朋友有红白酒席,随手抓上一只,随身携带,作为礼数,既便利,又有面子。
莲花村村前有一方鱼塘,村里的人家在鱼塘边用竹篾围起一块小地方,一半围着水,一半圈着陆地,拦养鸭子。农户习惯饲养十几只鸭,数量不多,只讲实用,不求效益。陶晓伟从小就帮家里放养鸭子,熟悉鸭子习性。他读高小,学校就在邻村,二十分钟不到的路程,并不远。他每天从鸭房把鸭子放出来,驱赶进鱼塘的竹圈,投放木薯谷糠饲料,再随一群孩子蹦蹦跳跳一路玩耍着上学。
鱼塘上方有一口古井,泉水常年潺潺不断,清澈甘甜,冬暖夏凉,表现奇异,远近闻名。
陶晓伟每次打古井泉边经过的时候,总是下意识扫一眼泉口,看看流出的泉水会不会变了颜色。
张旺爷爷说,莲花村的古井直通公婆山,连通南海,不会干涸,特别是泉水奇异变色,不可思议。他说,这辈子他就亲眼见过两次,这口古井流出浊黄的泉水。
第一次是跑日本的时候。那年他二十多岁,父亲刚教会他赶牛犁地。那天早上,他背着犁头,跟随父亲准备下地。走到村头,看见很多在井边想洗衣服的村民围着井口,大声嚷嚷着。父子俩好奇,赶上前去。村民指着古井惊骇地说“看哪!井水怎么会变得浑黄,还翻着浊沫?”
张学问拨开人群,和几个青年趋近井口细看。井里的泉水咕咕流着,水量明显比平时大,回旋着浊沫,颜色浑黄。张学问胆大,用手拨了拨浑浊的井水,大热天,井水竟然不是冰凉的,倒有一股温热漫过手掌,随即还闻到一丝淡淡的腥味。
全村人听说古井的泉水竟然变成浑黄,争着跑来看古怪。看着井口咕咕流出的浑浊泛黄的泉水,大家面面相觑,一脸惊愕,惶恐不安,不知道要发生什么。
中午时分,在村头冲口田地里除草的人丢下农具,连声惊叫“日本兵来啦!日本兵来啦!”惊慌失措地一路奔回村里。冲口外,一队日本士兵骑着高大的红枣色战马,一路杀来,鲜红的太阳旗散发着阵阵血腥味。村里人落荒而逃,有的拉着年迈的老人,有的抱着嗷嗷大哭的孩子,有的鞋子跑掉了……全村老老小小哭爹喊娘,没命地逃跑,遁入村后高山密林里躲藏。跑不及时的村民被日本军队抓走,听说被带到外地矿山做了苦力,没有一个人能逃回来。
第一次井水变黄,带来如此可怕的结果。
第二次井水变色的时候,张学问已经三十多岁了。
那时,公社派三名干部进村驻点指导工作,帮助莲花村在村后修建一排土高炉,组织全村人大炼钢铁。莲花村的人们像打鸡血似的斗志冲天,干劲十足,不知疲惫,日以继夜,加班加点,烧炉炼铁。每天天没亮,一队队人马列队出发,高喊口号,雄赳赳,气昂昂,奔赴山林,漫山遍野都是群众,刀劈斧砍,砍伐树林。公婆山下,生长几十年的参天大树纷纷倒下,化作山脚那排土高炉的滚滚浓烟……
冲天的干劲还没消停,朝天的热火还没有消散。很快,罕见的山洪一轮接着一轮袭来,山坡塌方了,良田冲毁了,河谷堰塞了。大家才开始紧张起来。不久,饥荒像蚊蝇一样追逐而来,一茬连着一茬,死缠不放。村民们饿得发慌,彻底慌乱了,四处上山刨山薯当粮食,后来山薯挖光了,大家抢着掘芭蕉根充饥。
张学问饿得眼发花,手发抖,实在受不了,冒着被大队当特务批斗的危险,和一群青壮年一起,隔三差五,趁天没亮最黑暗的时刻,一路往山上奔跑,越过公婆山,潜入境外那边,挖掘山薯野菜。当天晚上再趁天黑,背扛着麻袋偷跑回来。就靠这样的方法,度过那一段可怕的饥饿日子。
冬至过后,天气异常寒冷,村民都不愿意出门,整日龟缩在家里烤火,啃着木薯根芭蕉根野藤树根苦熬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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