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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最近不大太平,或者可以说是非常不太平。
陈爸那天在接陈起回家的路上,考虑着要找风水大师来给自家看看,去去晦气。尤其在当天晚上他还因为管教儿子的问题跟陈妈大吵一架后,他就越发觉得自己最近走背字运,事事不顺事事倒霉,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就去找人了。
陈家并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也没啥地位,考虑到最近家中的经济状况,陈爸花钱也不敢太多。出了名的大师胡一鸣、陈冠宇等等人他是都不敢去请教的,托朋友去打听,揣着所剩不多的钱找到了一个名叫章非文的风水师身上。
他朋友告诉他,这位章大师水平相当高,不太出名也只是因为是位女士,而风水先生多是男性,这行业性别歧视比较重,所以好多富贵人家才不喜欢用她去看风水。
陈爸将信将疑得去了,诧异得发现这位风水师不仅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顶顶漂亮的女人。她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的模样,无论何时脸上都挂着和煦的笑容,脸上画着淡妆,清新得一塌糊涂。
陈爸看到她就愣了好长时间,心头微动,恍若找到了曾经初恋的感觉。倒是章非文对他淡淡的,帮他算了算,很公式化得把话说完,就让他走了。
风水师不管是真有几手还是骗吃骗喝的,最起码眼睛得看得清楚明白,章非文一眼就看出来陈爸不是一个有钱人,而且惧妻,绝不是个有本事的人,连说起话来都畏畏缩缩的。
她不想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简单说了几句,却见陈爸眼睛黏在自己身上不舍得走——这种眼神她见多了,章非文微微一笑,秉承着一贯的广撒网多捞鱼的精神,在陈爸临走时加了一句:“我看您这面相,青眉虎鼻,又是招风耳,想必陈先生桃花运一向都很旺盛。”
这句话仿若是一种暗示,陈爸眼睛一亮,脚下生根一般更舍不得走了,却见章非文已经摆出了送客的架势,只能一步三回头挪了出去。
从那天起,陈爸三天一登门五天一拜访,想起来就时不时往章非文办公的小楼绕一圈,每次见面当然不可能空着手去,像这样的风水师见一次面都得交一次钱。
不过因为章非文名气不大,收的钱也不多,陈爸手头还是有点积蓄的,短时间内倒是不愁没钱见心上人,就是两人面对面说几句不咸不淡的话,他都是十分乐意的。
章非文非常擅长把握男人的心理,对陈爸的态度忽冷忽热的,就跟拿胡萝卜诱拐蠢驴一样吊着他,说些似是而非的话。
有一次交谈完毕,陈爸出门前,她还专门捧着心口,露出自怨自艾的神色来:“说句不怕陈先生笑话的话,我在这里坐着,也是身不由己。其实我名字‘非文’二字是这样写的——”
她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粉红色的小卡片来,用笔在上面写下“菲雯”,递给陈爸,叹息道:“只可惜这行性别歧视太严重了,许多人得知我是个女性,就都不来了,不得已才改了个中性的名字。”
陈妈名字叫“牡丹”,给女儿起名叫“桃花”,都是大俗的名字,陈爸接过那张卡片,想着眼前的清丽美人半个月前说自己命犯桃花,呵呵笑道:“您放心,酒香不怕巷子深,我见过这么多风水师,觉得您算得最准呢!”最好桃花运这条快点实现。
陈妈当年能跟陈爸在一块,凭的也不是容貌靓丽,更何况如今都生了六个孩子,身材早就变形了,看起来就是近半百的寻常妇人。
章菲雯跟陈妈根本就是两个极端,不仅生得妩媚多姿,连说话声音都柔柔软软的,陈爸每见到她都忍不住跟陈妈做对比,越比心中越不平衡。
等到他拿着那张写了名字的粉红卡片出来,忍不住凑到鼻尖一嗅,上面还带着美人香,弄得陈爸整个人都飘飘然了。
这样的女人才叫女人,牡丹那根本就是夜叉。陈爸一想到家中那个母老虎,都感觉到脑仁生疼,这几天两人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
陈妈自己找不到新工作,再加上几个儿子事情也都不顺,女儿成天就会缩到屋子里哭,她有气无处发,就常常摁着陈爸骂一通。
没有哪个男人喜欢听自己老婆骂“饭桶”“窝囊废”,陈爸想着自己忍了她几十年,凭什么到老了还得受这种气,有时忍不住也就顶回去,两人时有吵架。
陈爸自觉对陈妈的耐心已经彻底用光了,越发把跟章菲雯见面之处当做自己的世外桃源,回到家后的态度也越发不耐烦了。
这天他怀揣着卡片喜滋滋得回到家,还没有开门,站在家门口找钥匙,却听到里面隐隐传来陈妈的吼声。
陈爸顿住脚歪头仔细听了听,大略听出来似乎是刚放学回来的陈桃花不小心把家里摆着一个花瓶给打破了,引来了陈妈的一通责怪。
陈妈的骂声中还夹杂了陈桃花的啜泣声,弄得陈妈都不耐烦得抬高了嗓门喊了一句:“你除了哭究竟还会干什么?!”
陈爸听到了这里,心中厌烦到了极点,想着当初明明就是陈妈要死要活生下这个女儿的,而且生下来还当宝贝一样供着——要不是陈妈自己溺爱女儿还带着起承转合他们都把陈桃花捧在手心里,这个女儿哪里会像现在这样丁点本事都没有?
这样一想,他的思维就跟着跑偏了——最近陈家的储蓄存款下降得很多,还不就是因为家里人口太多,坐吃山空吗?
陈爸并没有自责没本事找不到好工作云云,反而觉得一切的根源就在于陈妈当年生了那么多儿子还不满足,非要支撑着再生一个女儿出来。要不是陈妈莫名其妙的坚持,现在家里也不会有这么多吃干饭的人来花他的钱了。
想到这里,陈爸不禁有点发愁,每次见到章菲雯需要付的见面费虽然不算很多,但是零零散散加起来也是一笔很大的开销了,再这么坐吃山空下去,着实不是一个好办法。
他有心找点工作来做,但是又看不上在工地里搬砖做体力活,想找高档次一点的工作却又没有那个本事。陈爸横竖是不想回家听她们母女吵架了,想想从家中似乎没有听到陈起的声音。
——想想也是,这个大儿子一向都是家里除了陈妈最关心桃花的人了,要是陈起还在家中,恐怕多多少少会帮着桃花说上几句话才对。
陈爸一时间不知道要去哪里好,想着扭头去找章菲雯,却又想起这个时间点人家已经下班回家了。他犹豫踌躇了半晌,最终还是掏出手机来给陈起打电话,想问问他现在在哪里。
电话接连打了三次才有人接听,陈起在那头大着舌头问道:“谁啊?”
陈爸一听就知道大儿子这明显是喝醉了,皱皱眉,倒也没有立刻骂他,反而问道:“起,你现在在哪里呢?”
陈起顿了顿才反应过来这个声音是自己亲爹的,神志不清呵呵笑道:“我啊,我在清宿酒吧呢。”
这酒吧名陈爸听说过,正好是在他以前上班的路上,每天都能看到两次。既然儿子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在喝酒,陈爸心道这倒是正好,口中道:“好,那我去找你。”
现在还没到七点钟呢,陈起就已经喝醉了,这明显是心里面憋着事儿不痛快,陈爸觉得自己也憋着事儿呢,正好跟陈起相互倒倒苦水。
他兴致勃勃跑去了酒吧,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处看到了陈起,十分自觉得走了过去,拍拍陈起的肩膀:“起,怎么了?”
陈起一脸沉重得摇了摇头:“为什么那么多电视台都不肯接受我呢?难道是我不够优秀吗——这怎么可能,我从小到大都是最出色的那一个!”
陈爸一听,有点着急,紧挨着他坐了下来:“你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工作啊?这都过了半个月了!”他们可就指着陈起抓紧赚钱养家呢。
陈起一听,带着点委屈得抱怨道:“难道这怪我啊?我倒是想找个好工作,可是也不看看人家要不要我?!”
这半个月以来他带着简历跑遍了台北各大电视台,一开始招聘方倒是还挺和颜悦色的,先是看看他的简历,绝大多数人都露出点满意的神色来。
陈起一看,心中大喜过往,他就知道美玉是不会被埋没的,自己的简历中干货这样多,也不怕找不到好工作。
不过招聘也不是看过简历就完了的,人家还得问问他家庭背景情况。这个陈起也没法瞒,含糊得说了自己父母俱在,有四个弟弟一个妹妹。
这种配备就算是大家庭了,台湾这么多孩子的人家也不多,陈起的名字也并不常见。
在电视台干工作的那都是耳聪目明之人,小道消息在他们之间传得最溜了。陈家也算是经常遭八卦的人了,毕竟不仅他们自家闹,还闹到了台大校园里面。
这些电视台有一部分跟李泽栋有牵扯,心道李先生不喜的人最好不要招惹,再说这家人本身就不是个省事的,因而找借口拒绝了他。
另一部分电台倒是不用买李泽栋的帐,但是想到最近闹得很大的案件,被抓起来的那个不就是陈家二儿子吗?呵呵,涉黑成员家属他们可不敢要,被掀出来底对他们电视台影响不好,新闻人是很看重名声的,陈起就不大合适了。
还有一家的倒是挺诚心的,没被前面两条给吓到,问了问陈起要求的薪资条件。偏偏陈起对自己所视甚高,再三强调自己差一点就进入了顶尖一线电视台工作的事情。
陈起差一点就达成所愿了,总是不自觉拿小电视台来跟一线电视台对比,觉得自己要在这种小地方待简直就是美玉蒙尘,浪费了自己这个好人才。
跟一线比起来,小电视台的资源确实差了一大截,他想弥补自己的损失,自然就提出了更高的薪资条件,弄得招聘人被一个应届毕业生的条件给震懵了。
一个一点经验都没有专业也不对口的年轻人一张嘴就敢开出这样的条件来,招聘人在心底呵呵了两声,一脸真挚诚恳道:“你要求三年内成为最起码三个节目的主持人,这个我们实在是不敢保证,有时候我们开节目总数加起来也不到三个呢。”
陈起听后十分失落,他还沉浸在自己当初要是顺利进了一线,肯定不出三年就能去播报晚间新闻成为最顶尖的新闻人的梦想中呢,一时间就没有再开口,脸上也带出来一点不屑了。
再没见过你这种还没进公司呢就先看不起我们的人了,招聘人一看,心中更加不喜了,看来这个年轻人是自视太高了,连自己真正几斤几两都弄不清楚。
这样的人他们才不要呢,真招进来也不能使得顺手,来找工作的年轻人这么多,肯吃苦下力的人有的是,难道就真的差这么一个吗?招聘人也不耐烦了,直接客客气气请他离开,回头还拿这个当笑话跟同事讲了一中午。
这还是今天刚发生的事情,陈起大受打击,怀揣着怀才不遇的悲愤,跑到酒吧来借酒消愁。
他把事情跟陈爸一说,继续抱怨道:“本来好好的,他们问了问我家庭成员后就不对劲儿了,一定是承的事情闹得太大,成了尽人皆知的大笑话了,才害得我连一份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
陈爸想起来这几天街坊邻居们见到他那带着古怪的神色,也深感陈承做得太过分了,什么不学竟然学人家去吸毒,这样的儿子生下来还不如不生呢。
他叹息道:“事情也不见得真就这么糟糕了,电视台的人都是做这种工作的,消息灵通知道得也多一些,大不了你另外换一份工作,不一定非要干这个啊?”
陈爸对自己水评如何倒是有点数,指望自己发笔大财赚钱养家是不科学的。本来几个儿子都是他和妻子的骄傲,谁料到他们两人离开才几年时间,家里就变成这样了。
陈合在监狱,陈承在戒毒所,这两个人是彻底指望不上了,陈转还在上学也不可能立刻帮助家里,小女儿更是才上国中,唯一能依靠的也就只有陈起这个大儿子了。
陈起仰头灌了一杯啤酒,愤愤道:“我想要当新闻人上电视想了好几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本来我就想要填新闻传播专业的,只可惜高考分数差了那么一点被调剂到别的专业去了!我学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专业浪费了四年时间就已经够委屈了,现在连工作都不能自己选了吗?!”
陈爸赶忙安慰他道:“起,你别急,没事儿的,大不了你先找个工作干着,等这段时间过去,余波小下来,再重新去电视台投简历呗?”
陈起一想起来台北那么多家电视台总部竟然没有一家慧眼识珠看中他就觉得心寒,听了陈爸的话更加烦躁了——他可不想几个月后再腆着脸上门坐人家冷板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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