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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沅简直要窒息了。

她会水还是上辈子的事情,那时候她住在宫里头,全家只剩她一个,还有个充当背景板的太后姑祖母。宫里的阴私事情多,虽然她和太后在慈宁宫里低调度日,却依然不是十足安全。

太后还好,反而是她,是明面上的罪臣之女,是靶子。因此姑祖母就叫她多学点本事,学不坏的。

游水都是她偷偷学会的。

确实帮助她躲过了几次危机。

这辈子她日子安逸,很久没有下水了。如今冷不伶仃地被郑听语一掌推下来,她满以为自己不至于捉襟见肘,手忙脚乱,没想到啊没想到,本领是还在,身体不给力。小腿肚上的抽筋抽的和麻花辫似的。

僵硬和刺痛袭来。她对自己说,要冷静,冷静,不要激动。

她只能屏住呼吸,用手拨水,等待救援。好在刚刚落水的时候声音挺大的,阿姐他们离她不远,应该能赶到救她狗命。

不远处。

随欣忽然回头一看,刚刚她好像听见了两声“噗通”。

她定睛一看,离岸边近的一个,头上的华胜,分明是她妹妹随沅戴的那个!那个身影沉沉浮浮的,就是她妹妹!

随欣心里一急,妹妹她不会游水!她们全家,只有随沅不会游水,因为她身体不好,禁不住水的凉气。最重要的是,也没想到她会遭此险境啊。

她顾不上和唐白舒解释,自己就三下两下的跑到岸边离随沅最近的地方,鞋子一甩就跳了下去。

……

马球总决赛这一天,出了一件大事,导致决赛延期,没能照常进行下去。

盛华长公主和随侯的小女儿晋阳县主在比赛场地附近被人推入水中,生死不明。他们的大女儿乐安郡主因为救人,没法继续代表国子监参加比赛。

而因为圣人和太上皇也在场,闻言大惊大怒,比赛不得不暂时中止。随着晋阳县主被就近送医、紧急召唤太医前来的同时,一场针对落水的调查也随之展开。

当时在场的人只有离得最近、赶来也迅速的乐安郡主,她虽然亲疏有别,迅速跳下去救了自己的妹妹晋阳县主,但是也在水里发现了一直蹦跶的郑听语。

随欣心里有数,不管郑听语是和随沅一样同为受害者还是就是那个推随沅下水的人,她都必须得活着。

于是,把随沅送到岸上之后,随欣转头顺手把郑听语也给捞上来了。

而在一旁看着随欣救人的唐白舒则早就从旁处借来了衣服大氅,递给了随欣。

随欣迅速安排人通知爹娘,又将现场围住。虽然随沅还小,但是落水到底不是什么好事。免不了有嚼舌根的。

唐白舒一直很君子地没有看两个落水的女孩儿。

盛华长公主到了之后,很快控制住现场,安排好后续。

随沅没有呛水,是万幸,但到底有些受惊受凉,晕了过去,盛华长公主就把孩子带到了离得近的随侯府上。

至于郑听语,也通知了她的父母家人一起到随侯府上来看他们的女儿。

郑听语虽然不会水,但是离岸边近,靠着胡乱蹬腿,也撑到了人来救她。没有大碍。

随侯府。

随沅很快就醒了过来,太医令奉皇命给她就诊,发现脉象紊乱,十分不妥,心下就是一惊。

谁不知道盛华长公主的两个女儿受宠,和皇家的关系密不可分,要是晋阳县主治不好,长临帝和太上皇肯定生气。

随沅身边围了一堆亲人。

她自己就先笑道:“我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当时小腿抽筋了,不然……”

不然我可以自己游上来哒!

她还没有说完,就被盛华长公主抱在怀里:“阿娘的心肝啊,怎么叫你遭了这个罪……就是你爹落水都好过你落水啊!”

太医们面面相觑,很想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敢听这等侯爵密事,却又忍不住用眼睛打量随侯的表情。

哈,哪个妻子敢这样说丈夫的,竟敢把儿女看的比夫君还重,哪怕她是长公主,随侯也得不乐意吧。他肯定不高兴!

看看随侯的表情——咦?

随侯居然一副很是赞同的模样,脸上的表情比盛华长公主还要生动,他的心痛和伤心模样,仿佛落水的就是他自己,嘴里也没有停下:“你阿娘说得对啊,阿爹要是能替你就好了。”

越想越伤心。他有心要为女儿受苦受罪,却偏偏没法子。倒叫他这个自幼孱弱的女儿受够了苦头。这等惨事,任是一个女儿奴来了都受不了的。

几个太医看的是瞠目结舌,这下算是完全明白了,原来洛京第一大好爹不是随侯自己吹出来的名声,是真的呀!

不过,要说这洛京第一好爹的名头,随侯有份,太上皇也不遑多让。

只见太上皇先是对盛华长公主道:“你也别担心,我叫人去请老掌门了。”

这朴实无华的语句似乎很能给这个脆弱的母亲力量,盛华长公主果然眼前一亮,有了老神仙来就好了!他最知道沅姐儿的情况,肯定能给沅姐儿药到病除。天可怜见,她沅姐儿的小脸都白成什么模样了?

齐舟本来好好地在住处休息,自己和自己下棋,自得其乐的很。据说今日是洛京马球总决赛,太上皇邀请他去看了,他没去,觉得没什么意思。

他看那一家子的意思,想必是舍不得随沅的。但是之后到底如何,也是很难说。他倒也没想抢走人家的女儿,只是实在没办法,那天泉独一无二,要是能有替代品,他又何至于此。

不过好在,随沅命中本来有一水劫。他觉得肯定是因为自己没有来洛京这一趟,随沅才会应劫的。但自己这回来了,随沅肯定没事的。

千算万算,偏没算到,天意如此。

他被告知晋阳县主落水一事时,整个人都是懵的:这就是身有宿慧之人的命么?这都躲不过么?

当务之急还是先去看看那孩子的身体。他是最清楚她情况的,本就是阴邪伤身,如今还落水,想必雪上加霜。

好不容易到了随侯府,一进门就被两个同龄人给迎了上来。

老随侯和随老夫人都四五十岁了,依然为着孙女的事儿操心不已,听说这是个非常厉害的老神仙,又是曾经给孙女看过病的,十分惊喜地迎了出来。

齐舟也不和两位客气,赶紧快步进了内室。

随沅还小,也不讲究那些男女之间的虚礼。

齐舟把了脉,观察了随沅的面部,就说:“县主的情况越发严重了。”这是实话。

太上皇脸色难看,又看向太医几个。

太医们都齐声表示赞同,他们看到的情况也差不多。

主要是晋阳县主本身身体就不算很强壮的那种,她要是和她姐姐一样身体壮的像头牛,别说落水了,就是大冬天的跳进洛水里游一个时辰也无妨。可她本来基础就不好呀!

好不容易在养着了,偏偏又遇上这等事。

太上皇就叫太医们出去商量,看看古书上有没有法子。

留下的都是自己人了。

盛华长公主是做人家阿娘的,听见“越发严重”四个字的时候就头脑一昏,强撑着自己保持精神,就问齐舟:“老掌门,沅姐儿现在是什么个情况?”

齐舟不撒谎:“我说实话,县主本身的身体只是比常人孱弱,比正常人少十年寿命,如今不过早春三月,寒气入体,恐怕还要在原来基础上翻个倍。”

那岂不是少二十年?

这叫这一家人如何接受,如何愿意接受?

急忙问可有法子。

随侯焦急道:“现在把沅姐儿送去祁山可来得及?用那什么天泉一泡,指不定就好了。”

盛华长公主听得都哭了。她不是哭女儿即将被送走,而是觉得随侯都说出这种傻话来了,如今沅姐儿刚刚才入水怎么好行路呢?远水也救不了近渴啊。她的小女儿命好苦哇!

齐舟虽然心里不乐观,但是还是提出了一个切实可行的法子:“有。现在送去祁山时间上来不及,县主轻车简行的也得一个半月,但假如我传信让我山门中弟子送来烈明草,再和太医商量用针灸之法和药物拖住时间,就能把县主恢复落水前的状态。”

随侯忙问:“什么是烈明草?要拖住多久的时间?掌门弟子从祁山到洛京最快要多久?”

每个问题都很重要。

齐舟回答道:“烈明草是我祁山深山内一种克制寒性的草,于县主身子很是有益,只是性有些烈,本来县主要是没有落水我是断然不会用的。”

随侯问:“摘它要多久?”

齐舟笑道:“随侯不需担心,我们山门本就有储备,叫弟子带过来就是了。”这却是唯一的好事了。

“我和太医商量一会,至少要拖住十八日。我弟子收到传信大概要三日,这已是最快的通讯手段了,赶过来换马不换人的话,也得十五日。”

这都是为了随沅的寿命和身体!

齐舟出去给弟子写信了,另外也要和太医们商量,他到底不是专攻医术的,互相学习和借鉴很有必要,自专和自傲根本就没有意义。

随侯安慰随沅道:“沅姐儿可听着了?你不会有事的,到时候服用了烈明草,沅姐儿还和以前一样健健康康的!”

随沅面上还很有些虚弱:“嗯。”

生死有命。她不执着,但是谁会嫌命长呢,她还有很多事没有做,还有爹和娘,没有好好孝顺。她的话本子也只开了第一本,她还有一个系列的野望呢!

随侯道:“也不能尽指望着老掌门那边,烈明草可以问问别人家有没有收藏的,还有好的医者,也要重金求,看看有没有厉害的医者有办法。”

盛华长公主道:“你去做吧。我在这守着沅姐儿。”

随侯正要离开,忽然想起一事,就小心翼翼的问随沅:“沅姐儿,你怎么忽然落水了?”

这一大家子总算从随沅的身体跳脱出来了。

随沅心道,让他们关心一下凶手的问题,总比一直沉浸在我病了的事情上好。刚刚一家人的情绪都很低落,她看得出来,她心疼。

她的眼睛就亮了:“是郑听语推我下去的。她怎么样了?”

“什么?”随欣惊得一下站了起来,“她把你推下去的?我还把她救上来了,我真是……”她烦躁的团团转,自责的很。

随侯也是一声怒吼:“她妈了个八字!”就要冲出去找郑听语算账。

好久没有听见丈夫爆粗口的盛华长公主眉心一拧。

从来没有听见过父亲爆粗口的三兄妹都有些震惊:我们的阿爹不是一向好脾气么,很有雅量和风度?这个操着一口脏话的人是谁?

盛华长公主拦住了随侯,眉眼冷凝:“你去办你那边的事。这头我来处理,小小一个御史的女儿,也把我女儿不当回事,呵……”

随欣决定问清楚:“她把你推下去,为什么自己也下去了?”要不是她顺手捞人,就郑听语那样的旱鸭子早呛死了。

随沅平日里脾气好,但是涉及生死,她怎么能不愤怒。她轻描淡写道:“也没什么,我反应的晚,只来得及把她也勾下来。”

我怎么也得拉你下水,大家一起死!哼。

随欣和随常:妹妹威武!就是这样才好呢!

随欣道:“我还以为郑听语是为了怕你告发她,自己也卖卖惨掉进水里什么的。”她看到有些话本子就是这么写的,闺阁贵女之间的争斗把戏。

随沅道:“她怎么会拿自己的命来赌?”在水里的时候她就清楚了,郑听语根本就不会水。“我若是不拖她下水,她把我推了就跑了,到时候根本没个证据。”她就算是皇帝的外甥女,做事也要讲证据。

现在好歹把凶手留了下来。她跑不脱的。

有人来报郑家来人了,来的是郑听语的母亲和妹妹。

盛华长公主刚才一直没说话,此时才说:“常哥儿在这好好陪陪你妹妹。欣姐儿跟我来,我们去会会她们。”

欣姐儿是在现场的,离得最近,她很清楚情况。

“好。”

郑家母女相聚一处。郑母正打算问问大女儿是怎么一回事,她听说女儿和晋阳县主一起落水的时候都要吓死了。

那可是晋阳县主!之前女儿和福宝县主说晋阳县主坏话的那事就已经让他们家丢够了脸,这次不会又和她女儿有关吧。

只见盛华长公主就带着乐安郡主过来了。

郑家母女匆匆行礼后,就见随欣一个巴掌甩到了郑听语的脸上。

随欣冷笑道:“别以为给你一巴掌就算了结了,我不过先收点利息罢了。”

郑听语捂住自己的脸。她被救了上来,幸运的是也没有遇上腿抽筋的麻烦,所以问题不大,只是有些受凉。刚刚醒来就知道自己麻烦大了,她没有及时逃走,被晋阳县主看见了脸。她完了!

郑母生气的抱住自己的女儿:“郡主这是做什么?!”

随欣指着郑听语道:“郑夫人不如问问你的女儿做了什么。”

郑母惊怒交加,问郑听语道:“语儿?”

郑听语知道什么都完了,不敢说话。

盛华长公主像是看完了一场闹剧似的,这会才扬唇一笑:“夫人问得好,我也很想知道,我家女儿做了什么竟然让令爱如此痛恨,要致她于死地?”

郑听语拿不准现在随沅是生是死,是个什么情况,不愿意吱声,生怕一说话就把自己唯一的生机也给断了。

盛华长公主哪里看不懂这些女孩儿的神情,嗤笑一声:“忘了告诉你,我家沅姐儿醒过来了。”

醒过来了,醒过来了。那长公主一定什么都知道了。随沅没必要为她隐瞒的。

郑听语忽然心里浓重的恶意生起。她本来没想着要对随沅下手的,只是当她刚好看见随沅一个人在那里的时候,那股长久以来的不甘和恨意就涌了上来。

她想起了李宝儿从一开始对随沅的颇有微词,到现在的已然把随沅看做是真正的表姐妹的亲切,想起了随沅一贯的肆意随性。她和随欣两姐妹可以给庸王世子一个教训,可以让自己的母亲出手,而自己面对庸王世子时只有懦弱的害怕。

郑听语忽然开口承认了:“我就是见不得她过得比我好而已。”

所以恨不得她去死。随欣也该死,可惜随欣一向警惕,还有武艺在身,不好下手。

盛华长公主母女生气极了,还没有说话,就听见郑母惊诧得不得了的话:“你在说什么呀……”

郑母仿佛认不得怀里的人是自己的女儿似的:“晋阳县主是长公主和随侯的女儿,她过得比你好,是天经地义的呀!过得比你好的女孩儿多了去了,你样样要比的话,岂不是把自己怄死了?”

郑听语恨极了母亲这样的为人和处事方式,凭什么这就是天经地义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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