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她曾拯救这世界(大结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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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十二宫的神使,不会允许自己的计划,半途夭折。
他们不需要一个内心充满希望的容器,那意味着糖糖的意识不能被摧毁。
为了创造出他们想要的容器,他们选中的那些小世界,都是很怪异扭曲的,甚至是特别定制的,他们给与糖糖的命格是炮灰命格,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恶毒炮灰,而是遭遇世间所有不公,就算一开始拥有,也会被抢走。所有人明明知道那是错的,却永远不会站在中立位置。
比如说,陪着一无所有的丈夫奋斗,成功后,丈夫却爱上单纯漂亮的小姑娘,你不能委屈,不能不满,否则就要被说不大度,恶毒,刻薄,你的付出会被彻底否定,甚至连最开始的情分也要被抹去,只是因为真爱小姑娘会吃醋,会不满,为了博得真爱的一个笑,昔日良人可以把你踩进烂泥堆里。
比如说,你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妻,订婚的时候,对方并没有反对,他享受了一切的便利,在遇见真爱之后,可以风轻云淡的说一声那是家里定下的,他从来没有承认过,也没有感情的,你不能去争取,不能去问一句为什么,否则就是恶毒,就是不懂事,你最终会被害的一无所有,赔上全部,而他却可以和真爱一生幸福,被所有人祝福。
比如说,你为了还是寒门子的相公,粗茶淡饭省吃俭用,要相夫教子,要孝敬公婆,然而有朝一日,穿越而来的穿越女,却可以用你的身体,一边嫌弃唾弃你的愚蠢,一边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的睡着你的相公,享受一切荣光,而就算是你的相公知道你的灵魂不在了,也不会发表一丝一毫的意见,你的存在会彻底被否认。
还有,你辛苦修炼,好不容易踏上仙途,却因为妨碍了所谓的主角,衬托主角的厉害,就一定会被拉下神坛,成为人人嘲笑的对照组……
人们总说,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但其实并不是这样的,这世上,很多恶意来的莫名其妙。
天道十二宫,为了创造出绝佳的容器,将这些扭曲的命运,全都加注在糖糖的身上。
他们几乎成功了,一世又一世的不公,磋磨,她的确开始觉得疲惫,开始觉得活着太难了。
所以在这最初的,糖糖的意识诞生的世界,就是天道十二宫,为了彻底摧毁糖糖,特地送过去的。
因为在这个世界,她将恢复之前那些世界,她拥有的全部轮回记忆。
一世的磋磨或许可以忍受,那么万世呢?
*
糖糖被认回去之后,被赐名明珠公主,糖糖其实并不喜欢这个封号,尽管掌上明珠听起来就很受宠的样子。
在她看来,最重要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祁真,是祁真教会她说话,教会她吃东西不能用手抓,教会她羞耻心,教会她何为人。
他是第一个对糖糖好的人,帝后对她也好,只是这份好里,掺杂了太多其他东西,更何谈他们还将这份好,平等的分给了瑶光。
帝后或许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愧疚之情愈盛,他们赏赐给她各种珍奇异宝,想借此补偿她。糖糖其实不太在意,她从出生开始,就一无所有,因为从没有得到过,所以完全没有期待。
京都的雪很大,与南方不同,雪一旦下起来,就像是永远都不会停歇一样,直将天地万物都铺上一层白才甘心停歇。
瑶光带了一碟子厨娘做的糕点来看糖糖,十三岁的小少女,容貌精致秀丽,气质温婉纯粹,瞧着就是三月枝头刚开的杏,窈窈窕窕的。
这不是瑶光第一次来见糖糖,事实上从糖糖进宫之后,她就时常来探望她,同她说说话。瑶光对于糖糖的感情,很复杂,愧疚占了上风,不管她愿不愿意,她都是这场换子事件中的获利者,她也和帝后提过,想要离开皇宫,只是她除了这里,无处可去。当初翊王妃鼓动翊王造反,造反失败后,整个翊王府都不存在了。
若是身份换回去,她就是反贼的女儿,是要被杀头的大罪。
这也是帝后舍不得让她离宫的最大原因,无论如何,她都是他们娇宠着长大的。
好在糖糖是个挺好相处的姑娘,在祁真的提点下,瑶光每次都会带上几样小点心或者小玩意来见糖糖。
“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瑶光双手托着腮,看着吃糕点的糖糖,有一瞬间,她晃了神,恍惚见,她好像在什么地方,曾经见过另一个小姑娘也是这样吃着小点心的。
“过年,好玩吗?”糖糖的眸子很黑很亮,透着一股子鲜活劲儿。
“好玩的,还有,父皇和母后说,会在宫宴上,让大家见见你。”瑶光道,“到时候,我会牵着你的。”
“嗯嗯。”糖糖点着头,又拿了一块点心塞进了嘴巴里。
瑶光离开之后,糖糖吃完了点心,她双手抱着下巴,透过窗户看外面,天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来,院子里种了一棵梅花树,红艳艳的梅花被雪覆着,糖糖无端就想起了祁真。
她掰了掰手指头,她好像已经有半个月都没有见到祁真了。
她想见他。
糖糖抿了抿唇,乌溜溜的杏眸转了转,忽的从椅子上下来,抓了小披风穿好,翻了窗跑出去,雪地上留下了一串脚印,暗卫暗中跟着她,小宫女瞧见了,去向皇后娘娘禀报。
“肯定又是去见祁真了。”皇后无奈又好笑,心里又有些担心。
糖糖的确是去找祁真了。
十三岁的小姑娘,披着一件大红色的披风,披风上用金线绣着漂亮的花纹,跑起来的时候,煞是好看。
糖糖熟门熟路的出了宫,她自认为非常隐秘,事实上她第一次跑出去的时候就被发现了,只是所有人都没有说破而已。
祁真这会儿正在书房里温书,想在来年参加春闱。
“砰”地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在了院子里,祁真放下了书往外走,就看见披着红披风的小姑娘,正从雪地上爬起来,披风的风毛上沾了雪,发上也是。
“糖糖,你怎么来了,这么冷的天。”祁真丢了书,急忙走过去,他弯下腰,替她弹去身上的雪,又握住她冻得红红的手。
“我有点想见你了。”糖糖仰着头看着他,少女鼻尖红红,因为天气冷,呼出来的气都凝成了白雾,隔着这层雾气,她那双乌溜溜的杏眸,也仿佛蒙上了一层水汽。
“那你让人过来说一声,我就会进宫去见你。”祁真拉着小姑娘的手进了书房,书房里点了炭盆,暖烘烘的,祁真过了一会儿才替她解了披风,又急急忙忙地让人煮了甜汤羹送上来。
糖糖见到了祁真,心情很好,眉眼弯弯,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快乐的气息。
然而宫中,皇后却叹了一口气。
皇帝处理完了公务,去陪皇后用晚膳的时候,看出了她有心事。
如今大丰朝,好不容易将那些叛乱的反贼都按了下去,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皇帝寻常总是很忙,花在妻儿身上的时间并不多,只是见着皇后不开心,还是关心了一下,“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愁眉苦脸的。”
“是糖糖。”皇后有些欲言又止,不知要怎么说才好。
“糖糖怎么了?”皇帝有些不解,这个女儿认回来之后,他们是真的很高兴,想着不管她如何,他们都会保她一世安稳无忧。
“她下午又跑出去见祁真了。”皇后叹了口气,“皇上,祁真和瑶光的婚事,是自小就定下的,现在这样……将来可怎么是好?”
皇帝愣了愣,显然也没有想到过这些,本想说婚事照旧,但到嘴又停住了。
糖糖是祁真找回来的,糖糖很喜欢祁真,隔三差五就要去见见他,提起祁真的时候,她的眸子都像是会发光一样。
祁真不能娶瑶光,但他和瑶光有婚约,这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若是让祁真换娶糖糖,这又像什么样子。
“你说的对。”皇帝的表情也变得凝重了几分,这件事若是处理不慎,极其容易酿成大祸,帝王之言,一言九鼎,若是朝令夕改,何谈信用?姐姐的未婚夫娶妹妹,有违伦理纲常。
“那以后,尽量不要让糖糖去见祁真。”皇帝到底是一国之君,处理事情讲究个快刀斩乱麻,“现在她还小,趁着她还不太懂男女之情,早点分开。”
“那瑶光和祁真的婚事要怎么办?”皇后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只觉得脑壳疼,“不作数吗?”
“婚约照旧,圣旨赐婚,岂是儿戏?”皇帝掩下心底愧疚,做出了决断。
他不是不爱自己的女儿,只是君无戏言,而且……对瑶光也不公平。
殿外,瑶光披着披风,转身走了,她身后跟着一言不发的宫女,瑶光的心情有点奇怪,刚刚她其实很想推门进去,让皇上改变主意,因为说起来,她六岁之后就没有再见过祁真,不见得对他有什么很深的感情,只是因为从小被赐婚,所以知道自己将来会嫁给祁真。
糖糖对祁真的喜欢,她是看在眼里的,皇后说那不是男女之请,瑶光承认,但那绝对比男女之情还要深刻。她已经抢了糖糖的人生,要如何再抢走糖糖的祁真,可是在她冲进去的瞬间,脑海中却有一些很陌生的画面一闪而过,同时心中升起一种巨大的恐惧,像是她去说了那样的话,她将来绝对会后悔。
回到寝宫之后,瑶光的心情很乱,早早就睡下了,这一睡,全是光怪陆离的梦境。
她梦见了自己的一辈子——应该说,她梦见了自己和祁真之间的一辈子。
祁真为她种下许许多多的绣球,她和祁真去了许许多多的地方,到最后,她遗憾的死在祁真面前。
瑶光惊醒之后,满脸都是泪,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心口仿佛还有被洞穿的痛意,她现在明白在殿外的那种恐慌感是从哪里来的了。
祁真是她的,他们上辈子就相遇了,那种遗憾,她不想再经历一遍。
她掀开被子,就这么光着脚下了床,她甚至都没有时间去披一件披风,就这么推开门跑了出去,守夜的宫人见了,惊慌失措地跟了上去。
“公主,您还没有穿鞋啊!”宫人在后面喊。
然而瑶光却根本顾不上穿什么鞋,她现在就想去见祁真,她想去见他,想告诉他,这一次,他们不会再错过了。
夜很冷,融化的雪水结成了冰,她摔倒了好几次,却都倔强地爬起来继续往外跑,这样大的动静,引来了许许多多的宫人,宫人自然也想拦住她,只是她力气很大,加上那不顾一切的冲劲,宫人害怕弄伤她,也都不敢用力拦,只得去通报帝后。
已是深夜,帝后早就歇下,被吵醒后,知道是瑶光不知怎么的像是生了业障一般,当下就急匆匆的批了大衣裳,急匆匆地去了。
瑶光此时被一群人堵住去路,那些人也不动手拦,只是堵着她的前路,眼看着瑶光就要冲破他们的人墙,帝后终于赶到了。
“快去喊太医!”皇后看到瑶光这幅样子,心疼的厉害,她解下披风,上前去裹住瑶光,“瑶光,你这是怎么了?我是母后,你看看我。”
“我没事,我只是想去见祁真,母后,我想见他。”瑶光红着眼圈,抓着皇后手臂的手,很用力,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浮木一样,“母后,我要去……”
皇后心下一紧,只道:“现在已经很晚了,明日,明日母后宣他入宫可好?”
“不好,母后,我现在就要见他!”瑶光半点也不想等,她想起了上辈子的记忆,她现在迫切的想要见到他!
就着宫人手里的宫灯,皇后看到了她红着的眼睛里,眼底藏着的那份疯狂和绝望,虽然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最终还是不忍心,吩咐了人,送瑶光去祁府。
帝后站在忽然冷情下来的雪地里,表情都说不上好。
“祁真他做了什么,怎么会引得瑶儿这样?”皇后的手按在心口,刚刚被瑶光的眼神震了一下,到这会儿,心跳还有些快。
“朕会让人去查一查。”皇帝的脸色铁青,在他看来,祁真引得自己两个女儿都失了体统,当真可恶至极。
瑶光是什么样的,他是看着长大的,若不是祁真做了什么,瑶光怎么会变得如此癫狂。
“让人跟着看着点,还有,今晚上的事,无比让他们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皇帝说完,转身就走了。
皇后站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随后吩咐身边的嬷嬷去处理这件事。
瑶光在宫人的护送下,一路到了祁府,深更半夜的,门房都睡下了,听到有人敲门,有些迷糊,见来的是宫里人,以为是来接明珠公主的,然而在看到瑶光公主后,门房也糊涂了,只急忙把人引进去,喊醒其他人,赶紧去通报主家。
等到一通兵荒马乱之后,祁真终于出现在了瑶光面前。
对于这位忽然到访的瑶光公主,祁真猜不到她的来意,他是带着两辈子的记忆出生的,知道她鸠占鹊巢,对她自然不可能有多亲近,当初皇帝赐婚,他才五岁,想要反抗,可是人微言轻,根本没有人听他说什么。
瑶光却在见到祁真的一瞬间,红了眼眶。
“祁真。”瑶光开口,眼泪先落了下来。
祁真怔住了,他这才注意到,瑶光没有束发,脚下甚至都没有穿鞋,身上只穿着中衣,外面裹了一件披风,整个人十分狼狈。
“你……”祁真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他转身喊来下人,给屋子里加一盆碳,再让人去拿来衣服鞋袜。
“你先穿上衣裳,有什么事情,之后再说。”祁真避嫌地走了出去。
瑶光想跟上去,祁真又道:“我不会离开,我就在隔壁。”
瑶光就止了步。
下人进来服侍瑶光稍作洗漱,换了衣裳,穿上了鞋袜。
隔壁屋子里,祁真在来回踱步,他在心中揣测瑶光来找他的目的,他原本还想去找皇帝提解除婚约的事,他是不可能娶瑶光的,若是他脑中没有那两段记忆也就罢了,无论如何,既然赐了婚,他得守。
但现在,他清清楚楚的记得,他本该是糖糖的夫君,和糖糖一世美满,却在第二世,因为换子,糖糖一世凄惨,纵使他后悔万分,也没能改变什么。
错误不应该继续,及时止损才是正确做法。
瑶光换好了衣服,再次出现在了祁真面前,或许是冷静下来了,瑶光的表情已经不像之前那般,瞧着正常了许多。
“祁真。”她开口喊他,眼圈隐隐泛着红,“我做了个梦。”
她同他诉说自己的梦境,诉说上一世的遗憾和绝望。
祁真却是愣在原地。
因为瑶光说的那个梦境,与祁真所拥有的两端记忆,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这就只是个梦。”祁真道,“公主,梦是当不得真的。”
“可是这就是真的,我能感觉得到,这一切都是发生过的。”瑶光急急道,“你相信我,我没有说谎。”
“公主,我已经决定了,要向皇上请求解除婚约。”祁真皱了皱眉道,“解除婚约后,对不起,我以前我人微言轻,后来我离开了京城,在外面呆了七年,本来应该回来就同皇上说这件事的,只是因为糖糖的事情耽搁了。”
“解除婚约?”瑶光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不要我了?”
“公主,当初皇上赐婚,我才五岁,我哭过闹过,可是没有人听我的。当然,这是我的自己的问题,不应该成为理由,你可以当我是个坏人,是我的问题。”祁真冲着瑶光拱手弯腰,“实在抱歉,瑶光公主。”
瑶光站在原地,手脚冰冷,她忽然之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最终,祁真还是让人,连夜将瑶光公主送回了宫。
祁真也跟着去了,他跪在金銮殿外,一直跪到了早朝,皇帝让人将他叫进了御书房,祁真当时腿已经没有知觉了,还是宫人扶了他一下。
皇帝本以为,祁真是来赔罪的,毕竟让他两个女儿都神思不属,实属大罪,却不想,祁真却跪在他面前,恳求退婚。
皇帝震怒,直接让人将祁真赶出去,跪在外面,什么时候不胡言乱语,什么时候再起来。
然而祁真退婚的态度很坚决,就这么直挺挺地跪了一整天。
瑶光站在不远处看着,心里十分难过,祁真就这么不想要自己吗?那为什么要让她想起她和祁真的过去,倘若她什么也不知道,她肯定会愿意将祁真拱手让给糖糖,可是在知道他们曾经都经历过什么之后,她要如何反手?
御书房内,皇帝气的砸了一方砚台,皇后急匆匆地赶过来,帝后两人在御书房内,把祁真骂了一通,却仍然不解气,按照他们的想法,直接拉出去砍了算了,可是他们又不能这么做,因为没有祁真,糖糖就永远也回不来,他们永远也不知道,瑶光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可是这种时候,一个念头悄然升起,若是从一开始就不知道这种事,或许一切都不会变成现在这种样子,祁真会是瑶光的夫君,他们不会因为对另一个女儿的亏欠和愧疚,处处受制。
这种瞬间掠过的想法,到底在心上留下了一点印子。
最终,祁真晕倒在了御书房外,皇帝架不住瑶光的恳求,最终只能让人先将祁真送了回去。
祁真被送会去的时候,糖糖正坐在院子里,一边吃糕点,一边等着祁真回来。
下人告诉糖糖,祁真进宫面圣去了,只是糖糖没想到,她这一等,就等到了月上树梢。
但她没想到,祁真是被人抬回来的,在弄清楚事情的始末后,糖糖只感觉自己快要气炸了。她连夜回了宫,一脚踢开了寝宫的门。
帝后正在焦头烂额地商量,要如何解决祁真和瑶光还有糖糖之间的事,就看到糖糖气冲冲地来了。
皇后心头一突,不知怎么的,有些不敢去看唐净的眼睛。
“你们说,瑶光是你们养大的,所以你们不送走她,让她留在宫里,还是公主,我答应了,也没有闹。”糖糖漆黑的瞳眸,直勾勾地盯着皇帝和皇后,“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糖糖……”皇后开口唤了一声,有些手足无措。
“因为我不在意。”她的声音,清凌凌的,“因为不在意,所以你们留下谁,我都没有感觉。”
她慢慢地卷起袖子,两只手都卷起来,就这么走到帝后跟前去,让他们看的更加清楚一些。
那双手臂很白,但也因为白,才会让手臂上那些伤疤,无比刺目。
皇后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她抬手想去触碰,然而糖糖却让开了。
“这只是一部分,身上也有的。”她说,“回来之后,你们有看过我身上有多少伤疤吗?没有,你们只给我华服美食,很多很多的奇珍异宝,但是你们从来不会问我冷不冷饿不饿,不会问我是怎么长大的。”
帝后两人,或许都是心虚,全都不敢看糖糖的眼睛。
“你们对我很好,可是你们对瑶光更好,她是在你们身边长大的,哪怕我因为她,受了很多很多苦,但是只要你们看不到,就可以当做不知道,就可以心安理得的说,你们也没有办法,都是你的女儿,你谁也不想对不起。”
“但是这难道不是在对不起我吗?”
“以前,我从没有想过要和你们说这些,那是因为我真的不在乎。”
“可是现在,我要很卑劣的,利用这些伤疤,来赌一赌你们会不会对我真的存着一丝亏欠。”
“糖糖,你别这么说,你这样说,母后心里难受。”皇后已经哭花了脸,糖糖说的这些话,每一句都像是一把软刀子,在磨着她的心。
“所以母后,父皇,如果真的觉得难受的话,可以请你们,把祁真给我吗?”她微微笑了起来,“本来就是瑶光占了我的位置,让她把本该属于我的,还给我,可以吗?”
“糖糖,这一切不应该是这么算的。”皇帝此时非常头疼,糖糖说的这些,他何尝不知道,可是瑶光那边又要怎么办?
若是将祁真和瑶光的婚约废除,再赐婚给糖糖,天下人要如何看待,这种时候,只能将换子一事大白天下,可是到时候,瑶光就是反贼之女,是会死的!
他曾经亲手抱过她,喂过她饭,在她生病的时候,守在她身边……
糖糖说的没错,他们对她的关心,是浮于表面,对瑶光才是对待亲女,可是十三年的朝夕相处,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抹去?
他要怎么样狠心,才能看着瑶光去死?
“那该怎么算?”糖糖冷静地问。
“你知道吗?在遇见祁真之前,我每天每天,都像野狗一样活着,我甚至都不知道人是什么东西,我只知道那些人会朝我丢石头,他们打我骂我,我也不知道,因为我听不懂,没有人教我说话,我就是个小怪物。”
“在瑶光锦衣玉食的时候,我连一个正常的饭菜都吃不上,在你们担心她冷不冷的时候,我没有御寒的冬衣,我只能把自己团起来,缩在草堆里,这样可能会暖一些。”
“是祁真教我说话,教我怎么样当一个人,教我读书识字,明白世间道理,你们不能因为我不在你们身边,就可以漠视这一切,若是我生在旁人家,或许不会这样吧,因为是你们的孩子,所以才会被可以调换,你们以为你们就完全是受害者吗?”
“不是这样的!”
“因为是你们生的,所以我才会被换掉,你们不是故意弄丢我的,可是你们却是故意对我视而不见,你们的一碗水端平,真的让我感到很恶心。”
糖糖说完这些的时候,浑身都在颤抖,她以为自己可以足够平静,以为自己真的对这两个人毫无期待,可其实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
人怎么可能对自己的亲人,毫无半点期待,尤其是他们可以把这份爱毫无保留地给另一个人的时候。
帝后二人,已经彻底沉默了,糖糖说的那些话,刀子一样,笔直插入他们心脏,让他们不能再逃避,说着哪个都是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这样的话。
因为,从来都不是两个女儿,他们的女儿,只有一个。
人生被掉换,却还要和代替自己的人,共处一出,享受这份敷衍的关爱,然后看着代替自己的人,和自己的亲人相亲相爱。
这算什么?
“祁真,我不会让的,你们……随便吧。”她转身就走,“长公主的位置我不要了,但是祁真,你们动他一下试试。”
她走得利落干脆。
皇后捂着心口,很久很久都说不了话。
*
第二天,一道圣旨送到了祁家,因八字问题,将瑶光公主与祁真的婚约,变更为明珠公主。
这道圣旨,语焉不详,并未明说,更换婚约者的理由。
这大概是帝后最后的妥协了,他们再怎么觉得对不起糖糖,也不会真的让瑶光去死,一旦瑶光是假公主的事情曝光,后果不堪设想,他们不想失去这个由他们一手养大的女儿。
“糖糖,我知道你埋怨我们,我们的确也做的不好。”皇后目光很复杂地看着糖糖,“如你所愿,祁真是你的了,曾经的一切,就一笔勾销,你也不要再埋怨瑶光了,如何?”
“我从来都没有埋怨她。”糖糖已经收拾好了包裹,她没有带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收了几件衣裳,都是祁真给她备下的,“我埋怨的从来都不是她,她不是自愿被换的,我曾经觉得我们可以和平共处,但现在,不可能了。”
她不愿什么婚约在先,她只知道鸠占鹊巢,那本就应该是她的!
糖糖从来就不是什么真善美的存在,这个世界给她的都是负面情绪,她就像一面镜子一样,世界给与她什么,她就给这个世界什么,就算祁真教会她为人处世,可是这一切狗屁世俗道理,在她这里其实不是那么回事,她愿意为了祁真去试着成为人,可是这不代表,她骨子里的那些黑暗就不存在了。
天道十二宫,其实是很成功的。
他们想要养成的恶,经历过万世的摧残,在她的灵魂中,到底留下了刻痕。
就算祁真和瑶光有婚约那又怎么样呢?
她面对全世界的恶意,只有祁真给了她一点点的光,只有一点点,她就可以用力抓住,用来照亮她的一整个世界。
瑶光被动得到了属于她的一切,她只想要回原本应该属于她的那一点点光,不过分吧?
“以后,我不会再回来了。”她说完,提着包裹,迈出了寝宫的大门。
“你要去哪里?”皇后急了,想要拦住她。
“我说了啊,长公主不要了,不是说说而已,作为抢走祁真的代价,我不要这个身份了,以后瑶光就是大丰的长公主,你们的亲女儿,你们也不用为难了。”
糖糖没有停留,直接离开了。
皇后很疲惫,却没有继续拦,或许这样,对两个孩子最好。
瑶光在宫里闹,想要去见祁真,想要皇帝不要解除婚约,可是糖糖有一句话说的没有错。
当初这个婚约,本就是赐给真正的公主的,那个时候,糖糖还在皇后的肚子里,祁夫人带着小祁真进宫,口头上就定下了娃娃亲,只等孩子出生,若是女孩儿,就赐婚,若是男孩儿,祁真就入宫伴读。
这桩婚约,并不是因为瑶光而存在的。
就当做是,物归原主。
瑶光与糖糖,因为一个祁真,大概永远都不可能和平共处,糖糖那样的性格,或许不在皇宫会活得更好。
*
糖糖就这么,拎着一个小包袱,又回到了祁府。
祁真的行囊也收拾的差不多了,他不打算在京城久留。那天瑶光来找他的时候,明显看着很不正常,他总觉得会出事,为了避免祸事,还是离开这里最好,到时候天高任鸟飞,谁也管不到他们。
“阿真,我们以后,还回来吗?”糖糖坐在马车里,掀开车窗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京城内,百姓来来去去,瞧着很热闹。
“不回来了。”祁真坐在马车一角,他从矮柜里取出一碟桂花糕,“你一定没有好好吃饭,先吃一点垫一垫,等我们到下一个镇子,再带你吃好吃的。”
“好。”她坐过去,乖乖巧巧地开始吃点心,吃着吃着,她忽然说,“阿真,你是我的。”
祁真愣了一下,他看着糖糖的眼睛,那瞬间,他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快到他抓不住。
“听到了吗?”她跪在马车里,倾身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用沾着桂花糕的唇,吧唧一下亲在了他的唇上,“你是我的,我不管你之前和谁有婚约,我就是这么坏,我就是要抢,你是我一个人的。”
在这荒唐的世界里,她唯一仅有的,她会死死攥住,谁也不给。
祁真下意识地用舌尖舔了一下唇,唇上还残留着温软的触觉,是甜的,桂花味的。
祁真的一颗心,砰砰砰地狂跳起来。
他耳尖滚烫,脸上的温度也极高,他不自然地别开视线,嗓子里挤出一个“嗯”字。
事实上,在这之前,他根本没有想过要和糖糖如何,他只想要她好好的,一世安康,他有两份记忆,一份记忆里,他和糖糖一辈子都很圆满,第二份记忆里,他娶了瑶光。
但其实,他谁都没有打算选——本来是这么打算的。
“我是你的,你一个人的。”他的手背,按在唇上,整张脸都红的厉害。
马车颠颠簸簸地,出了京城,一路往南去了。
宫里,瑶光知道这个消息,已经是祁真和糖糖走后的第三天,出乎意料地,她好像并没有特别难过。
又过了一段时间,瑶光甚至都想不起来之前的那种难过,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那时候的她,为什么会因为一个梦境,就无比屋顶自己和祁真是宿世情缘,还为了祁真,做出那么疯狂的事。
她明明不是那样的人。
可是无论瑶光怎么想,她都想不明白,她其实很想去和糖糖道声歉,尤其是在知道了糖糖曾经和帝后说过什么之后,她待在宫中,每天都有一种罪恶感。
被换人生不是她的错,可是她却切切实实,因为这份错,享受到了既得利益。
有些人的存在,对他人而言就是一种伤害,他们本没有错,但就是让人如鲠在喉。
所以三个月后,瑶光收拾了行囊,决定外出游学。
帝后起先很舍不得,他们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不能再失去一个了,只是瑶光说服了他们,她是长公主,她身上有着一份责任,她必须情亲自去看看大丰朝。
瑶光走的时候,已经是春花烂漫,田地里到处都是春耕的农人,不出意外的话,今年一定是个丰年。
然而,进了五月份,天忽然就热了起来,并且无论如何都不下雨,这场酷热的干旱,一直持续了三个月,地里的庄稼全都晒死了。
北方干旱,南方却发了暴雨,到处都是被水淹没的村庄和小镇。
干旱,蝗灾,暴雨,瘟疫。
原本好不容易平息了战乱的大丰朝,又陷入了天灾之中。
皇帝在宫中忙的焦头烂额,游学的瑶光也很不好受。
祁真和糖糖,他们所处的地方,也遭受了暴雨,只是因为地势比较高,没有被淹没。
糖糖站在窗边,忧心忡忡地看着外面的暴雨,若是继续下下去,这里也迟早会被淹没吧。
大丰朝上上下下,民不聊生,饿殍遍地,有灾民落草为寇,眼看着这个王朝,再一次陷入了风雨飘摇之中。
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不知是何人,怀着什么也的居心,爆出了皇室血脉被混淆一事,长公主其实是反王翊王之女,这一切灾祸,全是上苍给与的警告和惩罚。
很荒谬的说法,可是对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人们来讲,这就像是一个天然的仇恨对象,不管多么的不合理,他们太需要一个可能性了,只要这个恶人死了,是不是老天爷就不会继续发难了?
于是瑶光,成了那个被放在火上烤的人,全世界的人都要去死。
瑶光被抓了起来,被抓的时候,她还在给患了瘟疫的病人喂药,结果就这么被那些人,捆住了,送到了祭祀台上,她被高高的绑着,底下是一堆木柴,只等时辰一到就点火。
巧的是,瑶光所在的地方,离糖糖他们很近,南方水患,瘟疫肆虐,瑶光本来想出了一个办法,让人挖沟渠,将南水北引,然而还没有等到她去具体的实行,她就被架在了火堆上。
瑶光觉得,有点可笑。
又有那么点的荒唐。
恶意,无缘无故加注而来的恶意。
曾经瑶光不明白这种恶意,毕竟她一直都是被娇宠着的,她眼里看到的,都是世间美好的一面,唯一失控的那次,就是因为一场梦,做出了让她自己都觉得费解的行为。
瑶光此时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被高高在上的神刻意制造的,他们把她当做提线木偶一样,她的命运从来都不是掌握在自己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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