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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发生得猝不及防,或者不该说意外,这原本就只是旁人的蓄意谋划。凤轻语,还有这背后散播谣言之人,都在肆无忌惮地诋毁于他。顾斐原本在抱负和皇夫之位之间拉扯,尚未有定论。但如今真断了他后位的可能,皇夫之位反而成了他心底执念。
凤轻语,所有落井下石之人,他一个不会放过!
顾斐双目血红,将下人端来的吃食全扫到地上。地面上全是瓷器碎片,一片狼藉。下人们捧着托盘跪了一地,这接连半个月不曾断绝的动静将忙得不归家的顾战都惊动了。看着端方矜持的长子经此一事性情大变,顾战是心疼又无奈。
“既如此,那作为一个臣子便安心辅佐陛下吧。”
顾战如何不知长子与女皇陛下之间的那点事儿?长子一得空便进宫,陛下所到之处,他眼珠子黏上去摘都摘不下来。他素来开明,并不干涉子女的决定。若顾斐一心为后,他顾家也并非撑不起场面。但此时显然只剩下一条路可否,他自然只能规劝长子认命,“陛下宽宏大量,用人不拘一格,必然会原谅你。”
“不!我没做对不住陛下之事!我为何要认命!”
顾斐从未觉得如此恶心委屈过,他与陛下两情相悦。陛下的皇夫之位空置多年就在等着他点头,明明只肖一个月,不,半个月,他与陛下便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为何他要闷声不吭地接受这种结局?他不接受!
“父亲!”顾斐半个月来折腾自己,如今瞧着竟有些形销骨立,“儿子不甘心!”
凭什么?他做错了什么?为何他自问光明磊落,胸怀坦荡,凭什么他要为别人的陷害痛失所爱?!
顾战被儿子难得的崩溃之态弄得心酸,但事已至此,已成定局,不服也没法子想:“一国之后不管才学品貌如何,名声上是容不得半分瑕疵。即便你是被冤枉的,即便你心中有恨,众口铄金,斐哥儿你也只能认栽。”
顾斐情绪极度激动之下,竟吐出一口血来。
顾战大惊,立即上前扶住儿子虚弱的身体,张口大喊请太医。
顾府兵荒马乱,丸子自然听说。她人在宫中,顾斐出事的当天她便命人将事情前因后果都给查了个清清楚楚。虽说出了这桩事并非顾斐所愿,但若非顾斐疏忽大意执意要去赴约,且毫不设防,也不会中了如此劣等的圈套。
细细推敲,其实不过是顾斐对凤轻语仍留有余情罢了。
正是因为这一点,丸子觉得非常生气。至少短期内,她不想再见顾斐。
顾斐猜不透丸子的心思,但却清晰地感觉到丸子对他态度冷淡下来。否则他病重这半个月,陛下何至于一点慰问的意思都不曾有过?
他想扑到未央宫亲自给丸子解释,可是在半个月后,皇夫的人选便择定了。
正是顾斐那日颇为忌讳的兰陵小郡王高冉。司天监已经测算出黄道吉日,高冉将在六个月后册封为后。而兰陵小郡王高冉毫不避讳,三日前便堂而皇之地搬入宫中,如今正代替了他的位置,随侍在女皇身边。
顾斐受不了这个打击,口吐鲜血,当场便昏厥了过去。
这段时日,丸子虽不愿见顾斐,却会通过各种方式得知顾斐的现状。当得知顾斐竟然吐血晕厥,丸子盛怒之下,乔庄出现在了顾府。
顾斐浑浑噩噩从昏迷中醒来,望着青纱帐愣愣地出神。
四下里静悄悄的,顾府下人怕弄出动静再刺激到大公子,如今伺候起来分外的小心。屋里这般安静顾斐早习惯了,并未觉得异常。就这般呆愣愣地盯着纱帐发了足足一刻钟的呆,他才仿若麻木地偏过了脑袋。
屋中的帷幔被全部放下来,窗户洞开,秋风吹拂进屋内,拂动得帷幔跟着轻轻舞动。顾斐眼睛没有焦距,只看到青纱帐外隐隐绰绰的影子。
“是我不张口要水,你们如今连喂水都不敢了么?”沙哑的嗓音从他嘴边溢出来,再无往日的清朗悦耳,隐约夹杂了暴戾和阴郁。
然而他的话说出口,纱帐外的人影并没有起身的意思。
秋风拂动的帷幔越发的舞动,四下里安静的氛围这才显得奇怪起来。顾斐手指在床柱上敲了两下,又要了一遍水。端坐在窗边的那个身影才缓缓起身,纤细的身影透过纱帐更显得婀娜,顾斐的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丸子在桌边倒满一杯温茶水缓缓行至帷幔前,抬手掀开。
朝思暮想的面孔骤然出现在眼帘,顾斐的眼睛缓缓睁大,竟以为是在做梦。他揪着床柱试图起身,这般仰躺着根本看不清全貌。只是病重这段时日他大悲大怒,身子一直虚了又虚。费力刚抬起头,整个人便重重地砸在了床榻之上。
丸子绕过屏风走过去,熟悉的冷香袭上鼻尖,顾斐的眼圈儿激动之下竟然有些红。他作势又要起身,却被已经靠近的丸子给按住。
温软的触感真实地透过皮肤传递过来,顾斐才肯定了面前之人是真的来了,并非做梦。
他垂着眼帘,一瞬间,心口的委屈便决了堤般地奔涌上来。
顾斐从不在旁人跟前曝露出脆弱之态,自小到大任何人都没见过他落泪,父母也不曾。可莫名在丸子的面前,他却好似可以轻易地表露出心中委屈。一声不吭的,他眼泪啪嗒地就滴下来:“……陛下怎么会来?”
嗓音哑得不像样,仿佛已经许久不曾开口说话。
丸子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一手拿着杯子不太熟练地给他喂水:“这不是怕你死了?”
顾斐眼睫微微一颤,浓密的眼睫上一滴凝结的泪珠便滴答滴进了被子里。他抿了一口茶水偏过眼帘,明明是故作冷淡,但那模样看着怎么瞧怎么委屈兮兮:“陛下不是已经找到替代微臣之人,还在乎微臣的死活麽?”
丸子将被子又怼到他的唇边,示意他喝水别多话:“那不然呢?”
顾斐被呛了一下,抬起头,通红沾了泪的眼睛瞪圆了看着丸子。
丸子被他这表情给逗乐。但如今这情况,她不太想简单就算了。顾斐一步做错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这份大意并不能因他足够可怜便得到原谅。丸子在这一点上非常注重原则,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行为和选择承担后果。
强势地将一杯水喂到底,复又起身准备再去给他倒一杯。只刚一动便被顾斐给扯住了袖子。丸子扭头垂眸看着他:“一杯够了?”
顾斐舔了舔嘴唇,显然是不够,但陛下居然亲自来看他,他冷静不下来。
“松手,朕暂时不走。”
顾斐这才注意到自己胆大妄为,滞了滞,松开:“陛下。”
丸子没搭理他,起身去桌边倒满一杯又端过来。见她确实没走,顾斐这颗心才松弛下来。丸子将茶水怼到他唇边,顾斐要说话的嘴又被堵住,只能乖乖低头喝完。一杯茶水见地,他干的起皮的唇总算是恢复了润泽。
“还要?”丸子挑眉。
顾斐握着丸子衣裳的手悄咪咪地握紧了。他垂眸摇了摇头,消瘦了太多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丸子目光在他面容上流连片刻,不动声色地收回来。
丸子的目光从来是强势且撩人心动的。她看他时从不收敛,顾斐自然就感觉到了。
他心中有些激动,陛下还愿意看他比什么都叫人心安。顾斐突然庆幸自己生了这一副好相貌,足以让陛下心生留恋。他搭在袖笼上的手微微挣了挣,有些懊恼这段时日不注重修养生息,怕是容貌有损。
“陛下,”顾斐意识到此时相貌有碍,举手投足之间便越发的忸怩。他尴尬道,“不若陛下先请外间儿坐,容微臣梳洗。”
丸子本想说你都这幅鬼样子还梳洗什么,但料想顾斐此时心情便好心地放过了他。上下打量他,倏地起身,转而走出内室。
顾府的下人这时候鱼贯而入,心惊胆战地伺候顾斐梳洗。
约莫一刻钟,丸子重新坐到顾斐对面,他又恢复了翩翩贵公子的优雅。虽说人清减了太多,面色也颇有些憔悴,但总体比方才蓬头垢面好上太多。桌子上紫砂壶在冒着青烟,顾斐斟了一杯茶水推至丸子的跟前,丸子端起来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眉头一挑。
若说顾斐身上令丸子十分喜爱的优点,善煮茶是其中之一。
两人面对面安静地做了会儿,丸子放下杯盏便隐约有要离开的意思。顾斐的眼睛立即追上来,有些慌忙地看着她。虽一举一动仍维持世家子的优雅,但出口之言却藏不住挽留之意:“微臣院里有一厨子颇擅巴蜀菜系,陛下若不留下用午膳?”
丸子略一思索,点了下头。她今日尽然出宫,便不急着回去。
顾斐立即就笑了,眉眼都明朗了起来。他抬手招了下人前来,嘱咐下人立即下去操办。两人又坐着尝了尝顾斐的茶艺,才说起了顾斐错失皇夫之位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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