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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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吃完晚饭后,天已经黑了大半了。

陈国成一家都换上新衣裳了,屋里，白秀英正对陈国成说道：“我想着咱们今年要不给一些钱再另外给些吃的。”

“你是怕钱都被大哥他们拿走了？”陈国成立即明白媳妇的意思。

“咱们每年给的钱不都被他们夫妻拿走，以往倒还罢了，今年情况这么特殊，他们家都穷得过年连块大肥猪肉都买不起,总要留些给老两口才是。”

白秀英一一说道。

她知晓陈国成是个孝顺的，要他在县城里享福，让老两口在大队里吃苦,他心里过意不去，与此如此，倒不如多费些心思替二老想想。

“就依你说的做吧。”

陈国成叹了口气,“大哥要是不去县城做买卖，那多好。”

“这话当初你就算说多少遍他都不会听的。”白秀英摇摇头说道，“咱们过去也别提这茬，给二老拜年，送完东西就回来。”

“好,我听你的。”陈国成点点头，答应下来。

白秀英去厨房里，挑了块大肥猪肉还拿了些瓜子糖果，又另外用红包包了二十元才带着陈建林他们过去。

他们一到隔壁才刚敲门。

里头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跑过来开门了。

“来了，来了。”林秀红声音热情得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迎接财神爷呢,不过，估计在林秀红他们眼里，他们一家子和财神爷也没什么区别了。

宋贝被这声音肉麻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摩擦着手臂，和陈建林对视一眼，这林秀红也太现实了吧。

去年他们过来拜年的时候，也是等了老半天，她才装作刚刚听到走出来，今年耳朵倒是好使了。

“二弟、二弟妹，你们来得真是早啊，吃过晚饭没有？”

林秀红热情似火，一张老脸堆满笑容，瞧得都瘆得慌。

“吃过了。”陈国成回答道，“你们吃了没？”

“刚吃完饭呢，爹和妈正等着你们来呢。”林秀红说着话，眼睛就不断地往白秀英手上提着的篮子瞟去，那篮子上头盖着一块布，也不知道里头放了什么东西，陈国成手上也拿着个篮子。

好家伙，这里头也不知道放了多少好东西。

看见他们一家带着东西来，林秀红脸上的笑意更加深了。

“快进来坐吧。”林秀红说道。

陈建林拉着宋贝的手，跟着陈国成夫妻进屋里去。

这到了年底，天气着实冷，只不过在外头片刻罢了，陈建林都觉得有些冷，等进了屋里，他才知道外头还算是比较暖和的，这屋里简直冷的都快结冰了。

“你们这儿怎么这么冷啊？”白秀英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

林秀红朝陈家业看去，她叹了口气，“唉，我们这不是没办法嘛，最近家里手头紧，没什么钱，这炕也不能天天烧，只能是晚上要睡觉那会儿烧起来。”

这话完全是屁话。

宋贝想到，她可不信林秀红真的舍得这样委屈她自己和她儿子。

就算再怎么穷，林秀红都不可能让陈植林受一点儿委屈。这怕不是给他们使苦肉计来了。

“这样哪成啊？”

陈国成脱口而出道，“你们也就罢了，爹和妈都这么大岁数了，哪里禁得起冻？前阵子还下雪呢。”

陈大爷和陈大娘忙说道：“我们老两口没关系，反正白天也不在炕上呆着，省点儿钱也是好的……”

他们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陈家业就变了脸色，赶紧说道：“我们也想给爹妈天天烧炕，可实在是没法子，唉，这世道要跟人借钱也难。”

白秀英一家顿时听出来了。

得，这是变着法子跟他们要钱呢！还拿老两口来做筏子，牛逼牛逼！

心真是够狠的，亲身爹妈都能拿来这样利用，也不知道他们的心到底是什么颜色。

“好了，大过年也别说这些了。”

林秀红这时候出来打圆场了，她笑盈盈地说道，“爷奶有阵子没看见建林了，过年得给你们发个大红包才是。”

陈建林笑了笑，没接话茬。

白秀英冲着陈国成使了个眼神。

陈国成立即意会，他把篮子放下，道：“我们这半年来也没怎么回大队，过年了给爹妈你们带了些糖果瓜子还有块猪肉，另外这里是我们的一点儿心意，您二老收好。”

说着，陈国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塞到陈大娘手里。

“这二弟就是太客气了。”

陈家业脸上的笑容顿时越发热情了，他道：“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啊。”

“就是啊。”林秀红也这样说道，她说着话，还走到陈大娘身旁，道：“妈，这红包我帮你收起来吧。”

说着，她就自然而然地拿过红包，很随意一般地打开看了看，等瞧见里头多少钱后，林秀红的脸色就突然变了，她看着红包里那几张钱，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林秀红压着心里的怒气，勉强挤出个笑容来对陈国成说道：“二弟啊，你们这红包里的钱是不是装差了？”

“哪里差了，不是二十元吗？”白秀英回答道。

二十元可不少了，这数额可比有些人家半年赚的钱还多。

如果只是老两口花销，这笔钱足足可以让他们过一年不愁吃不愁喝的日子。

“是啊，去年不是给了五元吗？今年给二十元，有问题吗？”

宋贝摸着肚子，明知故问地说道。

“可是，你们去年不是赚了不少钱吗？”宋红春脱口而出说道，“你们一天赚的钱都不只是二十，怎么给爷奶的钱这么少？”

“那你们又给多少呢？”

陈建林不客气地反问道。

宋红春顿时语滞，他们怎么可能给爷奶钱，还指望从他们手里挖钱呢。

陈建林从林秀红手里抢过红包。

“你干什么？”林秀红顿时气愤地看着陈建林。

“我们不干什么，”陈建林晃了晃手上的红包，“这红包是我们家给爷奶的，你们既然出不起钱给爷奶烧炕，那好，这钱就从红包里头出，我看你们估计也舍不得让爷奶吃好吃的，以后倒不如我找人帮忙给爷奶烧饭吃。”

“你敢！”

陈家业顿时不肯干了，瞪大了眼睛看着陈建林。

“我怎么不敢！这事我还就这么定了。”陈建林冷笑着说道，原本他还觉得给些钱给爷奶，让陈家业他们对爷奶好点儿也算是值得的，现在看来这对夫妻压根没有良心，给多少钱都不够，既然如此，倒不如索性不给。

“这里头二十元我去大队里喊一声，找个人家负责给爷奶烧炕还有一日三餐，你觉得谁不愿意干？”

“你！”

林秀红气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陈建林的话的确说的没错，二十元承包一对老人家的衣食住行，那是绰绰有余的。

别的不说，老人家胃口小的很，牙口又不好，吃不了肉，平日里多做些饭菜一日三餐就对付了，至于烧炕，那就更加容易了，山上多得是柴火，大队里孩子不爱读书的都喜欢干捡柴火这些活，让小孩去负责这事，也不用出一毛钱。

一来二去，这二十元到年底说不定连一元都花不到。

“建林，你这不是胡闹吗？”

陈植林终于忍不住了，“你闹这么一出，不是要叫大队里的人说我们不孝顺吗？”

“你当现在人都是瞎了不成？”宋贝没客气地怼了一句，“大队里谁不知道你们家不孝顺，这事建林还真说得好，这二十元就这么办。”

“我们长辈说话，有你晚辈插嘴的地方吗？”

陈家业气不过，冲宋贝发脾气道。

“你有长辈样子吗？”白秀英护着宋贝，不客气地骂道：“就你们这种人，还当长辈呢，没得教坏后辈。爹妈，我只问你们一句话，建林这样安排，你们愿不愿意？”

林秀红心头一紧，她担心这老两口真点了头，忙说道：“爹妈，你们这样子，不是要叫外人看我们笑话吗？我刚才拿钱也是因为一时情急，你们也知道，红春现在怀了孩子，这孩子说不定是咱们陈家的独苗苗，我这也是想拿了钱买些好东西给红春养养身体。”

林秀红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白秀英顿时气炸了。

“啥叫陈家的独苗苗，我媳妇肚子里还怀着双胎呢，你这是在咒我们媳妇啊！”

“她肚子里是两个丫头片子，丫头片子有什么好稀罕的。”林秀红理直气壮地说道：“红春肚子里的可是男孩子，日后是继承香火的，你们不说多给点儿也就罢了，还打算收回去，该你们以后死了没人摔盆。”

“你他么放什么狗屁！”

陈建林都被气得满眼红血丝，他抓起地上的两个篮子，果断说道：“行，我算是见识了你们家，这二十元你们也别想拿，明天我就去问人接不接这活，爷奶肯去就去，不肯去这钱就当做烧了，至于你们，想要钱就自己挣去，一个大老爷们窝在家里靠爹妈养，可真出息。”

说完这话，陈建林带着宋贝一家人怒气冲冲地回家去了。

林秀红刚还嫌弃二十元少，现在眼见得到嘴的鸭子飞了，气得捶胸顿足。

陈大爷老两口叹了口气，这都是他们造出来的孽啊。

和林秀红一家不欢而散后，回到家里，陈国成有些闷闷不乐。

他不是因为陈建林他们不开心，而是因为担心爹娘，老两口辛苦大半辈子，结果临了临了碰上这一家不孝子孙，岂不叫人心冷？

“我看你也别担心了。”

白秀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说道：“我看建林刚才那提议就不错，咱们家给多少钱都不够你大哥他们吃的，倒不如花这些钱请人帮忙照顾，真要有事，往县城里跑一趟也不费事。”

陈国成叹了口气，道：“你说得对，我就是心里替爹妈不值罢了。”

白秀英撇了撇嘴。

有什么值不值的，当年偏心老大他们也是爹妈自己做的选择，到现在养出来一屋子的白眼狼，能怪谁呢！

这也得亏他们家有点儿钱，也有点儿孝心，搁在其他人家里，这爷奶怕是没这么好的命还能衣食无忧了。

“别提这些事了，大过年的别让孩子们不高兴。”

白秀英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大红包来，这是早就预备下的，塞给了陈建林和宋贝。

“喲，我都这么大了，还有红包呢。”

陈建林故意插科打诨，想把气氛弄得热烈一些。

“这红包我得自己藏起来，留着以后当私房钱。”

“好啊，你个陈建林，藏私房钱都敢当着我的面儿说了，我看你的胆子是肥了吧，妈，你看看他。”

宋贝配合地故意露出生气的模样，她长得好看，生气起来也跟撒娇似的。

白秀英立即瞪了陈建林一眼，“这钱是从你手里过一遍而已，回头还要给小贝的，里头十五元，少一分，我都找你麻烦。”

陈建林打开红包一看，里头分明才十元呢。

“妈，这里头就十元，你说十五元，这不是要害我吗？”

“这我可不清楚，我放进去的时候可是十五元，到了你手上就成了十元。”白秀英开玩笑着说道：“那五元你可得补上。”

“那也成。”

陈建林眼睛一转，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从里头抽出五元，“那这五元就从爹的红包里头拿。”

“啊？”陈国成都愣住了，他愣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凭啥从给我的红包里拿？”

“这父债子偿，子债父偿，都是一样的。”

陈建林嬉皮笑脸地说道。

陈国成又好气又好笑，伸出手拍了下他的脑袋，“你这浑小子，皮痒了是不？”

“媳妇，救命啊，爹打人了。”

陈国成明明用力不大，陈建林却叫得跟杀猪似的。

一家子热热闹闹的，倒是扫去了刚才在隔壁屋里带来的郁闷。

宋贝和白秀英看着这父子闹，两人脸上都不禁露出了笑容。

隔壁家却是凄凄惨惨，大过年的简直比人家办丧事的还凄凉，陈大爷二老在屋里头长吁短叹，林秀红夫妻在屋里阴沉着脸，宋红春和陈植林一个朝着东边，一个朝着西边，结婚刚一年呢，就同床异梦了。

生产大队有守岁的习惯。

宋贝把收音机从县城带了回来，一家人窝在炕上，听着收音机里春节联欢晚会的节目，那小品逗得众人哈哈大笑，屋里灯火亮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宋贝醒来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建林。”

却没人答应，回头一瞧，被子另一边早就空了，窗户外头亮堂堂的，隔壁屋里传来说话声，显然是她婆婆正在和几个聊得来的嗑着瓜子聊着天。

听见宋贝声音，白秀英便起身答应了一声：“小贝，建林出去了，你肚子饿不饿？我去给你温下饭菜。”

说着白秀英就要起身。

旁边的婆娘媳妇们都看直了眼，这白秀英对她媳妇也太好了，都睡到日上三竿了，还帮忙热饭，这婆婆没得挑。

“妈，不用了，你和婶子们聊天，我自己来就成。”

宋贝一下就醒了。

她看了下手腕上的手表，已经都十一点了。

怪不得外头一大帮人，感情这时候不早了。

宋贝去了厨房，灶头上留了两碗粥和不少菜，显然是他们特地留给她的。

她简单热了下饭菜吃完之后，就去陪着白秀英和那些婆娘们说话。

大年初一的，除了没脑子的，等闲人这一天也不会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