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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沙。
身前草叶被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如一座大山出现在小和尚眼前。
阳光从男人肩膀上缘漏过来,刺痛了小和尚潮湿泛红的眼睛。小和尚气鼓鼓撇头,闭回眼睛。
——世子,您为何躲在这儿。
小和尚发出稚嫩的一哼。
——本座没躲,本座在这里打坐冥想。
大山般的男人蹲了下来,用温热而粗糙的拇指他揩去挂在眼睫上的泪珠,又摸摸他光洁的头顶,脸上温和的笑容让斜穿过左眼的那道长疤,看起来也没那么可怕了。
——好,没躲,咏安灵童说什就是什。
他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和尚泥人,递小和尚。
——国公爷公事繁忙,今日不能来了,这是他让我带给您的。
小和尚看了眼那只捏的惟妙惟肖的泥人,抓起用力扔进茂密的灌木丛中,满不在乎道。
——本座不要骗子的东西。
男人大步去拿回泥人,重新放进小和尚手中。小和尚气鼓鼓要抽开,男人修长大手就紧紧包住不许他撒手。
——这次他没有骗您,我亲眼看着他做,用了十天时间,他的手还被削着了。
小和尚神色终于开始松动,好一会儿才小声问他。
——真的吗。
——当然真的,他比任何人都在乎您。
孩童细软的手指轻轻拂去泥人身上的碎草沙尘,静静垂着浑圆光洁的小脑袋,发出迷茫的声音。
——就像……就像您在乎恋恋那样,是吗。
听到恋恋两个字,男人眉眼顿时软了下来,眼角眉梢里全是依恋和念,连他低沉的嗓音也变得格外温柔甜蜜。
——是的,就像我在乎我的女儿恋恋。
——天下所有父亲对自己的孩子,都是如此。
楚宸婴抬起稚嫩的小脸,慢慢笑了,笑得只剩下美好,只剩下憧憬。
他相信他,因为他是他遇温柔的人。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欺骗他,这个人绝不会。
——您说什?
男人看着一头短发的瘦弱少年。
少年红着脸,目光却没有闪避,稳住声音重复道。
——我想见见恋恋。
见男人不说话,少年又道。
——师父不是说,待我练好了那套拳,就准我许个心愿吗。拳我练好了,您该兑现承诺了。
男人笑着点了点头。
——好。
三天后,男人带少年去了一个农庄,还没进门,就先听到一阵哇哇的婴啼声。
拐进门一看,小院子里坐着一个手抱小娃娃的姑娘,那姑娘长得白白胖胖,前凸后翘,小圆脸上有一双水亮水亮的大眼,小嘴巴红的像树上的樱桃果子,一见进来的男人,便欢快地叫着爹。
少年脸涨得通红。
这个姑娘,不就是师父口中常和他说的小胖妞恋恋吗,师父果然没有骗他,她所有的一切,都和师父说的一模一样。
——恋恋,这位就是爹常说的咏安世子。
姑娘眼睛看了去,与他晶石般的墨瞳稳稳对上,接着落落大方一笑,声音甜的就像蜜糖。
——世子长得真俊!
少年心跳如雷,感觉整个脸炸开了般辣纠纠地疼。
他还担心着,她会认为他还没长开,还是个小男孩,没想到,她一点儿也不嫌弃他。
他心里不那么别扭了,正想走去和她说话,姑娘怀中的婴孩一阵扭动,度啼哭起来。
——哦,别哭别哭,娘亲悠悠。
少年呆了呆,还没反应来,屋里头忽然走出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大步走过来接姑娘怀中的孩儿。
男子身体浑厚强壮,站在姑娘身边,就像一座大山。
只见他抱着婴孩一阵温柔摇哄,孩儿便神奇地安静了下来。
——夫君真厉害,宝宝有您这个爹真幸福。
那位姑娘笑眯眯地一把搂住男子的手臂,软绵绵地靠在他臂上。
那位被她唤作夫君的男子笑着捏了捏靠女子的脸蛋,目光宠溺甜蜜。
——孩儿有你这个娘幸福。
一旁的少年早已怔住,看着姑娘挽着她的夫君和孩儿进了屋,没出来。
——世子?
男人看着少年方才还红通通,此前却如一张白纸的脸。
——为师是不是忘了告诉您恋恋去年成亲了?如果是这样,真抱歉,为师……
——没关系。
少年弯起嘴角,让自己看起来很轻松。
——我只是。
他喉咙有点发哽,一下子没接上气来。他深吸口气,重新看男人,此时,他的笑容已不僵硬,缓声道。
——我只是有点惊讶。
男人拍拍他瘦弱的肩膀,缓缓道。
——恋恋成亲是早了点,但她的男人对她好,她过得很幸福,便足够了。
少年听着男人的话,眼睛早已望出了外面不知何处,嘴唇的那抹轻松的笑意,保持的刚刚好。
——我祝福她。
那一刻,男人绽开了从小就温暖着少年的那个笑容。
——世子,您也会幸福的。
*
楚宸婴在人流中疾步穿行,年少时那些自认为珍贵的,感动的,快乐的,实际通通都是虚假的一幕幕,如数涌现眼前。
——世子,你会幸福的。
楚宸婴嘴角闪过残忍的笑意。
师父,谢谢您的良苦用心,因为您,我才知道自己如此悲戚可笑,从小到大,都在谎言里寻找归属。
双腿筋骨传来一阵阵刺痛,却比不上心头剖心之痛。
贪、嗔、痴三火,在他体内熊熊燃烧,将他烧地狂躁,烧得想杀人。
她不见了,楚宸婴知道,是他回来把她带走了。
那个亲手制造出恋恋,又无情地将恋恋夺走的那个人,在利用了他对恋恋的情怀之后,又来将慕容隽从他身边抢走。
他不会让他如愿。
事实上,没有任何人带走慕容隽,是慕容隽自己悄悄溜走了。
利李秧发现那个新侍卫,在跟踪她。
好几次,在人多拥挤的时候,他甚至嚣张地走前来,人少一些了,又若无其事地走开。
原本她无暇理会,因为她担心着楚宸婴,后面找到个处理春晖园火灾的捕快,问清楚了里面的确清空了人,没有任何伤亡,她才安下心来。
然后,她开始索试一试这个新侍卫。
这时,街上忽然来了一群野蛮的人马,不知在找什人,那人似乎很在意这些人马,注意力都放在了那边,她趁此躲进了一间茶肆。
果然,发现她不见了,那个人开始着急,在附近街道来回跑了好几圈才走了。
这个人究竟是谁,是来找阿究姑姑和爹的吗?那为何不直接掳走她,而是悄悄他跟着她?
但不管他是什人,都代表她必须离开楚宸婴了,待在他身边一点也不安全。
反正他并不是那么需要她,而且,很快他要带江柔珂到他舍内,两人的感情会迅速升温。
能赶在江柔珂对她没有严重的敌意之前离开,这是最好不的安排。
李秧精神抖擞,在茶肆等到了天黑才离开。
接着去附近买了一件妇人的裙子,又加了银子让女掌柜帮她梳别的发髻,还让她自己上了点脂粉,让自己和从前判若两人。
然而她心里并没有底,不知自己这般捣弄一下,是不是变了样,不,一路上去好友宋诗桀亲戚开的那间铺子时,倒是引起不少人的注目。
她知道,这是惊艳的目光。
李秧不由喜滋滋,走在路上偷笑了好几次,总算有了一次人模狗样的时候了,就算她从那个侍卫和世子面前,很难认出是她吧。
果然,连见好几次的诗桀表哥,都没认出她是李秧,斯文客气地不得了。
事实上,人家没认出她,是因为她太艳光四射,令人无逼视,所以没认真看出来。
“诗,诗桀啊?”
柜台后面的大哥,羞涩地有点结巴:“听听听说他去崇延拜师,说那里有个……有个那个姓冯的什道长,说在那儿开了道观,三五个月回不来。”
果然和上辈子情况一样,诗桀被一个自称道长的人骗走了,不,几日他就会灰溜溜回来,待他回来,要拜托他随自己一起去寻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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